一輪深紅的夕陽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消失在海平面,顯然是仍眷戀著不願就此宣告一天的結束。白色沙灘串起的海岸線綿長的仿佛直通世界盡頭。沙灘上零星點綴著大小不一的各色貝殼,淺藍的海水時起時落,一遍遍將它們沖刷得剔透而美麗。
好美。
解雨徒勞地想在白沙上留下深到不會被海水刷去的腳印,卻發現無論再怎麼用力地踩下去,終究還是沒法留下來過的痕跡。
歐陽歷在一旁無聲望著她和海水搶地盤搶得不亦樂乎的樣子,顯得有些郁郁寡歡。
解雨看了他一眼,繼續在沙灘上印著自己的腳樣,「今天的會議一定很熱鬧吧。」
「嗯。」他下意識地點頭,復而奇怪道,「你怎麼會知道?」
解雨朝歐陽歷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告訴我的。」
「我?」
「上次在巴黎就是這樣。開會之後就無精打采了好久。今天癥狀似乎更嚴重。」靈動的雙眸在那張俊氣的臉上溜了一圈,最後對上他黑亮的眼,「你是太習慣喧鬧所以無法適應之後的平靜,還是……你根本就是個害怕孤單的人?」
「害怕孤單的人?呵呵,很有新意的說法。」歐陽歷微微垂眼,望著地上的細砂緩緩道,「你覺得我是有時間去孤單的人嗎?」
「猜錯了?」解雨眨眼尋思著自己這樣精準的眼光怎麼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是了,自己的眼光從遇到歐陽歷開始就已經走得離精準十萬八千里遠了。
「你和沙子玩夠了沒?」歐陽歷情緒顯略不耐煩,似乎是不想再糾纏于這個無聊的話題。
「就好。」最懂識實務的人眼看某人有多雲轉陰的趨勢,連忙蹺起腳來去拍腳底的細沙,打算穿鞋走人。
可是……因為顧此失彼,另一只手上提起的鞋子先後滑落,想去撿鞋又忘記了放下腳,結果一個平衡失調……「啊!」伴著尖叫聲,整個人以近乎麻花的姿態摔倒在沙灘上。而旁觀的那位男士則從頭到尾都事不關己地如看電影般看著整個悲劇的發生,根本就沒出手相救的意思。
「歐陽歷!你怎麼可以這麼不紳士!」完蛋了啦。她腿上、手臂上、頭發上,到處都沾滿了細沙,更可惡的是,倒下時,頭還枕在了自己的皮鞋上,後腦勺被皮鞋搭扣硌得好痛。
「我可不想沾得滿身是沙、狼狽無比地出現在自家酒店員工面前。」歐陽歷壞笑著俯視幾乎抓狂的人,這就是她敢用「孤單」來形容自己的代價。竟然敢說他堂堂歐陽歷是孤單的!這種事情,是看出來也絕不該說出口的!
鴕鳥的絨毛、無處不在的白沙……總算!身上除了ENVYME,再也沒有不該沾的東西了。
解雨邁著優雅一字步,貓一般地邁入酒店餐廳。不出所料,歐陽歷已經包了局,出乎意料的是,餐廳內第一位向自己揮手的人是托尼。可又完全不是下午那個托尼。因為他不僅干淨整潔、優雅的紫色襯衫更將其襯得氣質不凡。
「托尼?真沒想到今晚會和你共進晚餐。」解雨微笑著坐入托尼拉開的椅子內。
「我也沒想到。」解雨對面,祖兒眸色復雜地望著她,顯然意有所指。
「怎麼?決心放棄上流社會的人又準備回歸了?」歐陽歷說時,認可了侍者送上的紅酒並示意他打開。
托尼微笑著轉頭去看身旁的解雨,「要多謝你下午的那番話。」
「你是說在那些有大鳥蛋的地方?」她不知道該怎麼用英語去說「鴕鳥」。
「嗯。」托尼點頭,目色又柔又深。
「我很好奇,能與我們分享嗎?」祖兒微笑著,聲音卻是冷冷的。
解雨對著祖兒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哦。這是我和托尼的秘密。」
「是這樣……」祖兒尷尬地笑了笑,轉頭去看歐陽歷,「歷,晚飯之後你有空嗎?」
「嗯?」視線一直關注著對面的人有些恍惚地回望祖兒。
「我是想說,如果你方便的話,今晚我們討論一下關于明天會議的事吧。」祖兒說時,眼中溢著如水的柔情。
解雨听說了話中明顯的暗示,祖兒今晚要留宿在歐陽歷的房中。真沒想到歐陽歷竟然喜歡的是豪放作風,一點也不豪放的自己怎麼會被這種男人給吃了的。這還真是一件讓人郁悶的事。
解雨想著,就去端面前的紅酒。手腕卻被一只布著金色汗毛的白色大掌給握住︰「我看我們不要打擾他們比較好。願意和我一起去人工湖嗎?」
單獨相處的機會?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就能打听到他具體的資產、身價和興趣愛好了嗎?如果是單身富翁的話,正好拐過來做金飯票;已經有主的話,她知道澳洲產的粉鑽和阿及利鑽也是不錯的;就算他什麼也不是,權當請了外教操練操練英語為以後做準備也不是壞事。
「好……」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她自然是應得飛快。
「抱歉。因為臨時有事,我們今晚不得不離開。」歐陽歷忽然發聲,桃花眸自桌上那兩只握在一起的手移向身旁的祖兒。
「今晚?你不是說要參加完在三天的會議才會離開嗎?」祖兒向來從容的臉上露出明顯的失望。
「我會派帕斯的助理來繼續未完的會議。」歐陽歷頓了頓,俯身至祖兒耳旁道,「至于你說的那個項目,我等你的可行性報告。」
「好吧。」神色稍稍緩和的人對歐陽歷露出勉強的笑來。
「你也要和歐陽一起走嗎?」托尼對解雨提出挽留的建議,「不如讓歐陽去忙他的吧,你可以在我的XXX多玩兩天。你不是說想親手收集XXXX蛋嗎?」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多出一大段時間可以和眼前這個疑似富商共處了?到底是選粉鑽好還是阿及利鑽好呢?
「當然會麻煩。」桃花眼含笑對上正對自己瞪眼的解雨,用口型比出「護照」兩字。
被他直接擊中軟肋。沒有護照的她逗留在中國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會被當作偷渡客處理。雖然可以被免費送回國,可也無疑意味著這輩子再也沒機會回到堪培拉、墨爾本、大堡礁這些她神往已久的地方。
「托尼,真是抱歉。我必須要和他一起走。」她其實不想走,其實很想留。可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只有歐陽歷才有私人飛機。
托尼略顯遺憾地聳了聳肩,「.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吃完飯就走。」歐陽歷的回答驚到了同桌的另外三人。
「這麼匆忙?」
驚訝被同時用中英文表達出來。
解雨望著微笑著不予解釋的歐陽歷,他,似乎習慣了永遠立在主宰的位置。可是很奇怪,自己又為什麼非要受他的主宰呢。除了他有錢有勢、除了護照問題,難道真的沒有其它原因了嗎?
托尼用餐巾拭了拭唇角,猛然立起身來,「我忽然想起還有些重要的事,先失陪了。」
祖兒眼見托尼大步離去,也緩緩自領間扯下餐巾來,凝視著歐陽歷道,「托尼對我而言是朋友更是我事業的全部。你路上多保重,我就不送你了。」
解雨側頭看著祖兒的背影,調侃歐陽歷道,「她的背影好像在生氣哦。你現在改變決定的話,或許還來得及。」
歐陽歷並未理會解雨,對著侍者揚了揚手,一旁的侍者連忙恭敬彎腰詢問需要。
「把多余的餐具撤了。上主菜吧。」他吩咐完,舉起酒杯輕輕地晃動起來,悠然自得的樣子顯然未受半途離席之人的影響。
紅顏知己負氣而走,他竟然還有胃口繼續享受美食?
「真是冷血。」解雨輕哼著,卻在侍者端上焗羊排的第一時間舉起了刀。說真的,她早就餓壞了。
「彼此彼此。你對那些銀行家、珠寶商下手時,也不比對這羊排客氣。」她用美貌騙愛慕換財物,自己用財物騙愛慕換陪伴。大家都是在用愛情做晃子達到各自的目的罷了。或許……這也正是自己會將她一路帶著的真正原因。因為他和她,骨子里是一類人懂得自身優點並能現實地加以利用的人。
「我可不敢高攀。」自己那是迫于生存壓力不得已而為之,哪能同他吃飽了沒事光想著怎麼害人的境界相提並論。
「你最擅長的不就是高攀嗎?」呡了口紅酒,很毒舌地拆穿她。
解雨听了之後不僅不氣反而露出諂媚的笑來,「歐陽大財主,你這位養鴕鳥的朋友到底是什麼底細?透露一點來听听嘛。」
桃花眸微微一彎,「不是說要報復我的嗎?怎麼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不會是想用托尼來引我吃醋吧?」
「你會吃醋嗎?」解雨閃著瑩亮的眸反問道,未等歐陽歷作答,已經自行替他回答,「當然不會嘛。再說了,你就算吃醋又怎麼樣。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娶我吧。可是托尼不一樣,既是單身又對我有好感。如果嫁給他,就算婚姻不幸,離婚時好歹也能分掉他一半的財產。應該至少會有幾百萬澳元吧。」
「這種想法就這麼直接地說出來,你也不會有一點點的汗顏?」見過女人愛錢的,可卻沒見過愛得這麼理所當然的。這就如同小偷在偷錢被發現後不僅不跑,反而瞪著受害者責怪他用錢誘惑自己一樣。
「你這麼英明神武,我掩飾也沒有用的,不是嗎?」她已經不抱從他身上能賺到的幻想,與其這樣,不如利用他多結識一些可以讓她「賺到」的男人。
「我很好奇,你到底對托尼說了什麼,會讓他對你刮目相看。」歐陽歷微微頃身向前注視著解雨問。
「想知道嗎?那你先告訴我托尼之前為什麼會消沉呀。」
「呵。你有成為商人的潛質。」歐陽歷笑了笑,既而搖頭道︰「托尼是因為心愛的人失蹤了才會變成那樣的。那個女人原本是個修女,因為無法拒絕托尼所以離開了修道院,可卻在婚禮前夕被查出有絕癥。她覺得這是自己背叛了主的結果,所以在某個清晨選擇了獨自離開。」
解雨恍悟︰「難怪我說‘看不到並不表示已經不存在,很多時候可能只是神為了考驗你而安排的短暫分離’時,他會顯得有些激動。」
「是哪只鴕鳥引發你得到這樣的結論?」在那個除了鴕鳥還是鴕鳥的地方,話題怎麼會深刻到近乎哲學的範疇?
「我在那個孵化鴕鳥蛋的地方不小心弄丟了這枚戒指。」解雨揚了揚手中戴著的紅寶石戒指,「他勸我放棄尋找,所以我就說了上面那些話。而且你看,果然被我找回來了。十幾萬呢,哪能說放棄就放棄。」
歐陽歷這回是徹底服了,眼前這位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麗女人其整個的生存觀與哲學體系完全就是構架在物質的基礎上。猛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可是……你英文不是很爛嗎?這麼復雜的意思你竟然能用英語表達出來?」
「比章子怡剛混好萊塢時強多了。」她目含瞋意地睨他。要不是他急著離開,自己和托尼多相處相處,英文的水平一定會有質的飛躍。章子怡不就是談了個外籍男友,才硬把口語給練出來了。
一旁,侍者忽然走近歐陽歷面前,俯身恭敬道,「歐陽先生,酒店前台收到托尼養殖場送來的解小姐的快遞,是送回解小姐房內還是拿進來?」
歐陽歷抬眼看了看正在愉快享用晚餐的人,點頭吩咐道,「拿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