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在這里?」曾倩倩的詰問打斷了病房中的沉默空氣。
姿態親昵的兩人本能地迅速分開。但從頭到尾,一切卻已映入曾倩倩那雙結了霜的眸。
一觸到曾倩倩,解瓷那被燒盡的理智再次復活。自己是瘋了嗎?竟然忘記了陳均窯還有曾倩倩這個正牌女友。
「倩倩,解瓷只是來探望我。」陳均窯溫和地解釋著。即使三人心中都有數,這並非一場誤會。
「滾,這里不歡迎你。」曾倩倩高傲地昂起頭,不給解瓷任何余地。
「倩倩,不要無理取鬧。」黑眸掃向面色忽青忽白的解瓷,聲音微些僵澀。
「你說我無理取鬧?」一直被陳均窯哄著寵著的人,完全無法忍受這四個字被用在自己身上。充滿怒意的厲眸憤然轉向解瓷,踏著高跟鞋的腳已步步逼近,「你家沒有鏡子嗎?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竟然明目張膽和我曾倩倩搶男人!」
面對曾倩倩突然的發難,解瓷步步後退。她原本是該自衛、該反擊、該解釋的,可是,她理虧、她心虛,因為她真的很自不量力,真的在圖謀她的男友。
「曾小姐……我沒有……」
解瓷剛開口就引來曾倩倩神經質的怪笑,「哈!你是在得意?是在挑釁嗎?均窯向你承諾什麼了?是答應你會離開我?還是心里只愛你一個?哼,別痴心妄想了!」曾倩倩說著,食指徑直指向陳均窯,唇邊扯起的譏笑如此肆意而張揚,「你不妨親口問問看,他能承受沒了我這個明星女友的後果嗎?」
面對曾倩倩挑釁地瞪視,陳均窯竟然選擇了垂眸不語。
解瓷滿腔的期盼瞬間龜裂、瓦解,血液頃刻間已降到了冰點。這就是那個在幾分鐘前承諾給自己百分之百感情的男人嗎?
「解瓷,你還不明白嗎?將對愛情的要求轉化為商品,再昂貴也有個限度,也給得起。如果愛情只是單純的愛情,那就沒有辦法衡量,也不是人人都能給得起的了。」
孟瑩的話猶在耳畔。原來,真的是自己太天真了。成人世界人人遵循的愛情法則,她竟然以為憑著一腔真誠就可以去違反、去挑戰、去戰勝。
「抱歉。我真笨,竟然闖入了不屬于自己的地方。」解瓷自嘲地笑著,視線掠過神色鄙夷的曾倩倩,停在那雙閃躲的黑眸上,「我要的,不是可以輕易拿來交換、拿來放棄的廉價感情。即使它是百分之百的。」
她坦蕩地轉身,傲然邁步離去。她不要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受傷,即使每邁開一步,心就跟著抽痛到她無法自抑。
唇上耳畔仍殘留著他的余溫,心卻已經被他的冰冷凍傷。她寧願從來不知道他為自己心動過,至少那樣,心上不過是留下一個暗戀未果的遺憾。可在被他那樣溫柔地吻過、那樣深情地注視過後,再直面他為了保住「巔峰」的事業而沉默相對的嘴臉,讓她情何以堪?
加快腳步,只想能遠離這所醫院,遠離和陳均窯相關的一切。卻天不遂人願,在醫院拐角處,被一只橫生的手臂攔住了去路,「解瓷,你還好吧。」
抬頭對上那雙深邃的褐瞳,眼底欲出的淚被硬生生地逼回,「我很好,不勞你操心。」
「你沒必要對想關心你的人也豎起全身的刺吧。」秦硯聲因她不善的語氣而濃眉糾結。他趕到時,正看到推門而入的曾倩倩。他不是君子,因此在大門未關的病房外听完了整場對話。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解瓷冷冷打開秦硯聲橫在自己面前的手臂。他如果不告訴自己陳均窯的受傷、如果不給自己病床號,一切原本不會變得那麼復雜。是,她遷怒于他,因為曾倩倩她無權去恨,陳均窯她又想恨而不能。
「解瓷,你冷靜一點。」秦硯聲徑直追上她,即使被她拂開的手臂還在麻痛著,他卻不能放下她不管。她那純真到不染一點塵埃的愛情觀,在幾分鐘前剛剛被陳均窯殘忍地砸碎。他害怕她會承受不了,他擔心她會做出傻事。
疾步前行的人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甩開身後那個人,猛地,停下了步子。轉身對上秦硯聲,微紅的眼中寫滿了警告,「你最好不要再跟著我了!我現在不想看到和那個人相關的一切。我恨不能從來沒有認識過他。請會勾起我所有不愉快回憶的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褐瞳驀地隨著步子一起靜止了下來。幽幽從衣袋中掏出煙來,點上。煙霧繚繞間,喉間逸出一聲自嘲的笑。
他秦硯聲,竟然成了一件會勾起她不愉快回憶的與陳均窯相關的事物。
隱形眼鏡,扔掉。
海之戀,扔掉。
柚子蜜,扔掉。
那兩張他親手寫的字條,燒掉。
那枚戒指……她模著空空的右手食指,那戒指自己早在發現他與曾倩倩的戀情後就已經扔掉了。至于滾到了房間的哪個角落,她無心理會。
好累。四肢大張地躺在沙發上,不停搜索著還有哪些東西是會勾起關于他的記憶的?這房子、這過道……手指不自覺撫上被他吻過的唇,漸漸移向那有著他印記的耳,摩挲的動作漸大,最後,變成了狠命地擦拭。
視線漸漸模糊。她怎麼會陷得這樣深?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對這個男人傾心相付。眼鏡可以重新戴上,馬尾也可以再扎起來,可心卻回復不到未曾相識前的樣子。
她坐在窗台上,胡亂地想著。直到猛然眼楮一陣刺痛,才恍悟,原來已經天亮了。
當。
清晰的鐵門聲驚得她整個人跳起。是陳均窯回來了?曾倩倩會不會也一起回來?以後,她該怎麼面對他們?
正心神不安著,自家門鈴聲忽然在空中響了開來。
陳均窯來向自己解釋了?還是曾倩倩來上門放話了?裹緊外套,解瓷轉身想遁入臥房,卻忽然由心底生出不甘來。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要成為那個不敢面對、躲著掖著的人?她解瓷做錯了什麼?
壯著膽拉開門,坦然仰頭,卻發現除了空空的走廊哪里有人影?
疑惑地低下頭,秀眸中映入倚門而放的豆漿和糕餅。果然,有人來過。
癌身抽起壓在豆漿下的那張紙,那手漂亮的行書如此刺眼———「傷心可以。可是,別傷了胃。」
視線再次被模糊。一閉上眼,淚珠便接連滴落。
陳均窯,這個心細如發的男人,既然知道她已經被傷,就不該再繼續對自己好讓自己陷得更深。
踉蹌著沖回房內,自床頭拿起手機,重重地死命地摁著孟瑩的電話。她要換個住處,哪里都好,只要隔壁別住著陳均窯,就算是北極,她也認了。
她解瓷什麼也沒做錯。可她還是淪落成了那個不敢面對、躲著掖著的人。原來,愛真的無關對錯。它關乎的,只是你是否放得下。而很不幸的,她,放不下。
孟瑩望著一切回到眼前這個架著粗框眼鏡、扎著馬尾頭、穿著連帽套裝的老友,不禁哀嘆連連。好不容易才看到她開了點竅,以為在陳均窯和秦硯聲的點撥下,這個 丫頭會慢慢走出自我塵封,大步奔向美麗新世界,可是……
「孟瑩,為什麼這間上了鎖?」解瓷努力想打開眼前的房門,卻發現只是徒勞。
「哦,這是戶主的臥室,不屬于出租範圍。」
孟瑩的解釋引來解瓷的不滿,「為什麼?難道戶主還會不定期回來住不成?」
「你想太多了。別人不過是臥室不對外開放而已。」孟瑩見解瓷仍望著緊鎖的房門不語,不禁嘆氣道,「小姐,一個月才一千。房子的地段、質量、大小都不輸肖恩那套。求你別要求太高了。」要是這樣虧本的買賣被公司同事知道,她這個業績之王真是面子、里子都要打包扔進太平洋了。
「可你知道我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如果不接觸,就不會由陌生到熟悉,就不會有莫名的感情滋生,那樣的話,就不需要傻傻地迎合別人、傻傻地改變自己、傻傻地受到傷害。
「那請你千萬把這個和陌生人接觸的機會留給我。」孟瑩做出哀求的表情,繼而又用手比劃道,「把這麼大的房子空置著的家伙,非富即貴,你想和別人接觸,別人還不一定有空呢。」
也對。她解瓷是什麼?不過是個滿腦子單純念頭的月兌軌族,不嚇走別人就很好了,還談什麼接觸?
自嘲的笑不自覺地浮上唇角。腦海中又閃過那個在關鍵時刻沉默相對的人。心,再次被回憶劃痛。
「解瓷,你還好吧。」孟瑩被解瓷那忽然揚起的落寞的笑給嚇到了,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
「我沒事。」她無力地搖頭,「那,就租這間吧。」
只是一間臥室被主人保留了使用權而已,這里再怎麼樣也好過北極吧。長長吁了口氣,這樣一來,就可以遠離那個人,遠離那段回憶了吧。
「好。你在合同上簽一下名,就可以正式入住了。」孟瑩自包中掏出隨身攜帶的租賃合同。
在解瓷要落筆的時候,孟瑩忽然出聲阻止︰「解瓷,你看清楚。合同是三年一簽的。三年未滿不可不租。否則視同違約,要罰違約金的。」
「三年不漲房價的保證書,我沒有不簽的理由。」解瓷說時,大名已簽上合同的乙方處。
孟瑩收起簽了名的合同,笑著對解瓷伸出手,「那就預祝你住得愉快嘍。」
解瓷點頭握上孟瑩的手。有些奇怪,為什麼孟瑩笑得那樣歡快,一點也不像做了虧本買賣的樣子。莫非……這房子有什麼古怪?
眼前這是什麼情況?解瓷望著愜意窩在沙發內,邊嚼著薯片邊看碟片看到眉飛色舞的人。
虧自己在樓上听到樓下有動靜,還很警戒地拿了根棒球棍來護身。而那個坐在沙發中的人卻顯然沒有意識到他的行為已經打擾到了她。
「是孟瑩給你的鑰匙?」這幢復合式別墅位于高級住宅區,別說里三層外三層的保安,單單是入口處、電梯內、過道上的探頭都不可能錯放一只蒼蠅進樓。
正看電視看得起勁的人顯然是被解瓷的突然出現給嚇到了,欲抓薯片的指停在了半空,褐瞳中滿是錯愕,「土鱉?你怎麼會在我家?」
「你家?」誰能告訴她眼前到底是什麼狀況?想象中的房東應該是事業有成的企業家或是長期旅外的學者,怎麼會突然變成秦硯聲這個吊兒郎當的家伙來?
秦硯聲聳肩,「難不成是你家?」
「也就是我租了你的房子?」她終于理清思緒。很明顯,自己被孟瑩設計了。
「房子被你租了?」秦硯聲皺眉,轉而忽然露出笑意來,「這樣說來,我是你的房東了。」說罷,倏地站起身來,還未等解瓷反應過來他要干什麼,已經被猛地拉倒在了沙發上,「來吧,陪房東一起看碟片吧。」
「我……我為什麼要陪你看碟片?」解瓷扶正鏡框,額角隱隱泛痛。
「噓!」秦硯聲褐眸聚精會神地望著屏幕,食指已豎在唇前示意解瓷安靜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