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集團是國內知名五十大企業之一,其名下產業涵蓋數種,在全台各地都設有分公司,夏雨霏所屬的,就是其中一間分公司的小部門。
安氏集團的資金雄厚、形象良好,一直都在近幾年來雜志票選「最想嫁入的豪門之家」中名列前茅。
安瑞希,正是安氏集團董事長的內孫──也正是現任總經理最小的兒子──名副其實的企業家第三代。
只不過接受雜志訪問,或是在記者會上代表公司發言,在媒體面前露面的向來都是他的大哥安瑞麟和二哥安瑞俊,一般大眾熟悉的是這兩位安氏集團的豪門公子哥,將目光與關注的焦點都放在他倆身上,而他這個從沒在媒體前露過臉的小弟總是乏人問津。
久而久之,一般大眾也就很自然而然的以為,安氏集團繼承人就只有上述兩位而已。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姓的是安這個不常見的姓氏,名字又只和大哥、二哥差了一個字,卻沒人懷疑他和安氏集團有無關系。
畢竟誰會沒事去質疑太陽從東邊升起,或是公雞不會生蛋之類自以為天經地義的事呢?
有了既定的認知以後,一般人便不會再追根究底,甚至自動忽略了可能事有蹊蹺的小細節。
如果在這時候又冒出第三個兒子,大概就是安總經理在外頭偷生的私生子了吧?眾人頂多作如是想。
夏雨菲的同事們就曾為了這一個巧合進行過極短暫的討論,而後做出了「合理」的推斷──
「一定是瑞希可愛又討喜,又剛好跟總經理同姓,讓總經理覺得親切又投緣,才破例任用瑞希擔任司機的。」
某同事如此推測的時候,弘姐又跳出來大吼一聲,「不要在背地里談論老板的八卦!」
眾人作鳥獸散,而這也就成了最終的定論。
說是破例雇用安瑞希,其實也真是沒說錯──否則他既非駕駛技術一流,也沒有過人的認路本領,有哪個大人物會雇用這樣一個大學剛畢業的的毛頭小子來擔任專屬司機?
大哥和二哥在總公司里都擔任著舉足輕重的管理職位,對公司的運作也很熟悉上手,事實上,他兩個哥哥在還沒畢業時就已一邊讀書、一邊到公司學習相關業務、接受訓練了。
只是他對這些向來沒有興趣,上頭有兩個哥哥頂著,他又是最小的老ど,爺爺特別寵他,任由他逃出國念書,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逼他。
有了爺爺撐腰,誰也拿他沒轍了。
這才讓他能像現在這樣,在畢業即失業的這個年頭,還能東晃西晃,悠閑的尋找自己的興趣。
雖然他也明白,到頭來終歸是要回到安氏企業的、到至少比兩個哥哥幸運一些,還有點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過他想過的生活。
就說吧!這會兒他正坐在咖啡店里,听著輕柔的純音樂,邊和半年前就揮別,忙里偷閑出來跟他喝杯咖啡的死黨裴謙閑聊。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迷糊蛋女孩,好死不死的,剛好是你們分公司的職員?」裴謙興味盎然的看著他的這個好友,不敢置信的問︰「你看起來很高興嘛!」
「迷糊蛋女孩?」安瑞希笑著,這個稱呼還挺適合她的,「本來沒打算要再聯絡,可還不到一天,她又那麼戲劇化的出現在我面前;既然是老天爺的安排,我沒理由不把握。」
「你想把握什麼啊?」裴謙笑著搖頭,「說得這麼輕松,你呀!做一個出租情人還真是完全不及格,空有一張臉蛋。」
「這是對一個幫了你大忙的人該說的話嗎?」他輕啜了一口咖啡,對好友的揶揄完全不以為意。
「我听說你連一毛錢都沒賺回來,還好意思邀功?」裴謙取笑他,「出租情人就像一個好演員,演戲的時候要全然投入,下戲之後就要抽離情緒,回到現實生活,畢竟顧客和情人其實都知道,這段關系是虛假的。」
裴謙擺了擺手,「可是你,演戲的時候不夠真,偏偏下戲之後又太當真,甚至連錢都沒收就讓她走了;現在呢?你打算怎麼辦?延續那天的約會,在真實世界中追求她嗎?」
「不知道。」安瑞希說︰「我根本沒想那麼多。」
「少來了,你的嘴都笑歪了。」裴謙又嘲笑他。
「我只是覺得她很可愛。」又想起那天,她拉著他匆匆忙忙擠過人群的樣子。听說他不會溜冰時臉上震驚的樣子,還有看電影看到睡著,醒來後一臉懊惱,尷尬的樣子。「一想到她就覺得很有趣,所以多放了點注意力。」
「我看哪!你是不能接受她對你沒感覺,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樣,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所以你想要兌現那天晚上說過的那句話,讓她真的覺得你物超所值,是嗎?」裴謙斜眯著眼楮瞧他。
這家伙,從小就比他有女人緣,蜜蜂、蝴蝶的繞在身邊飛習慣了,忽然來了一只不識貨的小丙蠅,才會讓他覺得心里不是滋味吧?
安瑞希聳聳肩,沒多做辯解。
「就算你真的成功了,讓她覺得你物超所值、愛上了你,然後呢?你是要認真跟她交往,還是玩玩?或是干脆就這麼算了?」裴謙如是說︰「我勸你要想清楚了再行動,這可不是游戲,是人肉做的心,是真感情。」
「你這家伙,倒是教訓起我來了。」他擺擺手,若有所思,「不談感情,至少可以當朋友。」
「朋友?」裴謙忽然放下手中的杯子,一臉嚴肅的打量著好友的臉好一陣子。
別人也許不了解,但他是可清楚了──
安瑞希老愛頂著那張百年如一日,甜死人不償命的笑臉迎人,看來是很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可天知道,他只是太習慣了被簇擁著眾所矚目的生活,才會養成拿笑臉去面對一切的習慣!
永遠不生氣、不動怒的安家三少爺,那張笑容才更顯客套,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遠。
他向來不缺人關注,都是別人主動貼上來,他大少爺的選擇向來只有合則來,不合則疏遠,哪時候听說他主動想跟誰交朋友了?
「干嘛這樣看我?」安瑞希又露出微笑,「別說你愛上我了。」
「愛上你的話,我肯定是沒有。」裴謙推了推眼鏡又說道︰「就怕你真的愛上她了。」
「我?」他提高音量,難以置信好友的推測。
「我建議你約她吃個飯。」裴謙又說。
「為什麼?」他只覺得莫名其妙。
「減少兩個人的距離啊!」裴謙理所當然的這麼說。
「為什麼?」他再問一次。
「因為你現在很危險。」裴謙一臉正經的說……好吧!在他正經的神情之下,是還有那麼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危險?」他更不解。
「你從沒被女孩子拒絕過,理所當然會想要扳回一城;不過這也沒關系,現在的首要工作就是反過來拉近彼此的關系,一旦你不再覺得她是那麼遙不可及的存在,就可以很輕易的厘清自己的感覺。」裴大少難得有點過于興奮。
「什麼啊!」安瑞希失笑,「真奇怪的理論。」
「不要被一時的迷惑牽著鼻子走了。」裴謙先是裝出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而後忍不住炳哈大笑。
安瑞希看著一旁大笑不止的好友,笑著搖搖頭,「不用你說,我早就約她了。」
別問他為什麼,人和人之間不就是這樣──對一個人感興趣了,就會想進一步認識,不是嗎?
以前多的是別人對他感興趣,只不過現在角色調換罷了。
他沒想過要追她,也沒想過不要追她。
確切的說,他們的認識也才不過一天,彼此對對方的了解可說是少之又少。
他覺得她很可愛、被她給吸引了,這是事實,但若是說到男、女之間的喜歡,追不追求、在不在一起,那是言之過早了。
他不想太早把話給說死。
只不過……能夠再見到她,出乎意料之外的,竟讓他前所未有的感到特別期待!
叭──叭──
唉踏出家門口,夏雨霏又听見熟悉的喇叭聲,說熟悉,倒不是因為這喇叭聲是同一輛車所發出來的,只是同樣的場景,昨天下午才上演過,讓她記憶猶新。
夏雨霏本能的回過頭去搜尋聲音的來源,就見一輛帥氣的黑色摩托車朝她駛來,恰好停在她面前,機車上的騎士月兌下全罩式安全帽──
怎麼又是安瑞希?
「早啊!」他輕甩了甩比女人還柔亮的黑發,依舊是一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笑臉。
一大早的,那對酒窩,那雙笑眯了的眼楮,還有兩片薄唇含著的那排既白且亮的牙齒,依舊盡責的閃閃發亮,令人一見便覺得有著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赫!她這是想到哪里去了?一定是沒睡飽、沒睡飽……精神不濟、老眼昏花……
「你、你來這里做什麼?」不小心結巴了一下,害她的心思差點露了餡。
「你呢?」他不答反問,還笑!
「我?」她只覺得莫名其妙。「我當然是準備去上班啊!」真是明知故問!
「所以嘍!我是來載你去上班的。」他聳聳肩,「你的車不是壞了嗎?既然昨天把你送回家的人是我,今天當然有義務再把你安全的送到公司,對吧?」好一個冠冕堂皇的說法。
這麼耍無賴的行徑並非他的風格,但不知道為什麼,一遇上她……
大概她性格中有些變扭,讓他總會忍不住想要逗逗她,好看到她那裝模作樣的可愛表情。
再者,那天的約會結束後,若非他這麼半耍賴的堅持送她回家,原來她也是不肯的。
「這算哪門子的歪理啊?」她撇撇嘴,恨不領情,「昨天之所以會上車,是為了確定你沒亂說話;至于今天嘛……欠人情總是要還的,我可不想還到手軟,所以呢!還是算了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搭公車就好。」
她高抬下巴,表情甚是驕傲,「今天鬧鐘一響,我就馬上起床了,一丁點的時間都沒有耽擱,這次一定不會遲到的。」
安瑞希聞言,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表,又抬頭,揚眉看向她,「一丁點的時間都沒耽擱嗎?」
「嗯。」她很肯定的點點頭──到公司所需的時間是十五分鐘,今天她還提早了五分鐘出門,這才有多余的時間在這里跟他閑扯。
安瑞希又看了看表,沉吟說道︰「搭公車的話……恐怕還是要遲到的。」
「怎麼會?」她一驚,趕緊掏出手機來確認時間。
沒錯啊!還有十七分鐘呢!
「公車又不是隨傳隨到的,我來的時候才看見一輛公車剛走,下班車少說也得等個十來分鐘。」他笑說著,是她愈縮愈緊的眉頭,這顆迷糊蛋,肯定事先沒想到這些。「況且公車會繞路,還要停靠站牌,可不像平時你騎機車那麼快。」
「對厚!」經他這麼一說,她才有如遭到當頭棒喝。
昨晚睡覺前只記著不要賴床,卻忘了把這些變數都算進去,鬧鐘也沒調早一點,現在才出門根本是為時已晚。
一想到弘姐那獅子吼時張著的血盆大口,夏雨霏縮起下巴,垂下肩膀,由方才還沾沾自滿的模樣,立時變身成一個縮頭縮腳的小媳婦兒。
怎麼辦?
接連著兩天遲到……弘姐不把她大卸八塊才怪!
「喏!」趁她還苦惱不已時,安瑞希干脆直接把安全帽塞到她手上,伸手比了比後座的位置。
「再讓你想下去,就真的要遲到了。」事到如今,他已經很習慣她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旁若無人的毛病。
「可是……」眼看著搭公車已是不可行,偏偏這附近又不好叫車,若不想遲到,就只剩下安瑞希的摩托車這個選項了,可她卻還在遲疑。
前天她以為他終究是曇花一現、如夢似幻,過後就走入她的歷史了,誰知道昨天他竟這麼出乎意料之外的又出現了!
那也罷,造化弄人,除了感嘆世界之小,巧合之神奇外,她還能怎麼辦?這一次,他總該乖乖的走入歷史了吧?
不是夢,也沒有巧合,這一大早的,他特地來到她家門前,為的就是等著載她去上班,這是什麼意思?
他不甘心就這樣走入她的歷史嗎?
那她呢?上了車,是否就表示她也默認他走進現實、走進她的生活之中呢?
昨晚她左思右想,確定自己並不討厭安瑞希,但不討厭跟想要接近,甚至想要擁有,又是全然不同的兩回事了,再者……
哎呀!她差點給忘了,昨天一整天的膽戰心驚是為了什麼?不想圖惹是非,可就這麼大刺刺讓他載到公司去……
「放心吧!載著全罩式安全帽,就算有人看見了,也沒人認得出我是誰。」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他笑著說。
說實話,她確實很容易被看穿,多變的表情把她的心思全部寫在臉上了,讓他光是盯著她的表情,也能從中得到許多樂趣。
「還有十四分鐘,現在上車的話,還能確保你不會遲到;再晚一點,連我都救不了你了。」他仍舊是笑嘻嘻的。
夏雨霏聞言,又掏出手機對了一下時間,發現他所言不假──這……到底該讓安瑞希走入歷史,還是進入現實,她都還沒想透呢!
但一想到弘姐的河東獅吼……唉!不管了,先上車再說。
她手忙腳亂的戴上安全帽,跨坐上他的機車。
「幸好我今天有來,否則你豈不是又要挨罵了?」見她終于跨坐上車,安瑞希一雙眼楮又是笑得彎彎,眉毛也是彎彎的。「話說回來,才認識第三天,先是告知了地址,現在連車也上了,你對其他男人也都這麼沒戒心嗎?」
「嘖!」夏雨霏不滿的用手肘朝他的背頂撞了一下。
安瑞希想要的不過是一句否定的答案,但听在她的耳里,卻以為這是在諷刺她的個性隨便。
隨便?對一個女孩來說,是多麼嚴重的指控!因而讓她連後果也來不及細想,就賭氣的想馬上翻身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