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
上官書連忙扶起那丫鬟,而抬起的臉,婆娑的淚眼在瞬間讓他迷惑地皺了眉。
雖然他也覺得痛,但這丫鬟的反應是不是太大了一點?而且,那眉啊眼的,他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還有,她為什麼一直捂住右耳?
才想著,發現那丫鬟竟想伸手到自己的胸前,上官書反射地退後了幾步,目光不自覺地往自己的胸前一看,竟看到了自己所念掛的紅石耳環就掛在衣服的銀線刺繡上!
上、上官書!
距離遠了,才看清楚與自己撞在一起的人的長相。
紅月捂住發痛的右耳,絕對無法預想這樣報復的一撞,竟然一頭栽進上官書的胸膛里,並且還讓他的衣服猛地扯掉了自己最寶貝的耳環!
還有!痛就算了,沒想到上官書竟像察覺到她的身份,猛地往後一退,難道……他真察覺到她的身份了?她不是有易容嗎……
才想著,捂住右耳的指尖悄悄地移動了半分,模到了光滑的臉,紅月的心霎時往下一沉,直掉到無底深淵里。
天啊!
她沒有易容!
對啊,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易容嘛!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今天她本只是來視察敵營兼想辦法潛伏,萬萬沒想到會被人無端地丟進來啊!
真是……該死!
尤其眼前的上官書是最難纏的家伙!
雖然那天與他用內力較勁大家是五五分,但如果此刻與他硬拼,只怕還會引來些麻煩的蒼蠅,而最、最麻煩的是一旦事情真鬧大了,以後若想再潛伏,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難得在最近無聊的日子里找到了樂子,她可不想這麼早就喪失掉啊!
「你……」
看著上官書小心翼翼地把掛在衣服上的耳環端放在手里,紅月額上漸漸冒出了細薄的汗。
這天的天氣真的很好,天高雲淡的,而初春的風兒帶來淡淡的花香,如果與她對站著的人不是上官書的話,或許她會像同齡的姑娘一般有一種意亂情迷的感覺吧?
在上官書開口說了個「你」字又無端地沉默以後,紅月不禁這樣想道。
「少主。」
而比較迫不及待的,應該是一直站在遠處,「恭候」著上官書的莫笑閑,只見他,本來就很黑的臉又更黑了,邁著闊步走了過來。
「知道了。」
上官書只是輕輕地吐出了這樣一句話,目光從手上的耳環轉到紅月的臉上,眼楮突然半眯了起來,害紅月的心跳「怦怦」地亂跳了起來。
可預料中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只見上官書一個反手,把手心的紅石耳環藏進了懷里,然後直接轉過身去,對莫笑閑挑了挑眉,竟然就這樣移駕議事廳!
好半天紅月才回過神來,上官書藏在懷里的,是她最重要的耳環啊!
「等……」
「對了。」
與她同時開口並轉過身來的上官書,目光在轉身的瞬間直直地盯住了紅月的身影,偏冷的臉上,眼中不自覺泄露的凌厲,害紅月滿月復的理直氣壯竟在剎那間不見了蹤影。
「等會上筆莫亭去,替我把擱置在亭里的錢袋收好。」
上官書說罷,干脆地轉過身去,居然就這樣帶著莫笑閑消失在紅月的眼前。
「什麼爛盟主嘛!」
不會吧?看上官書的反應,根本是把她給忘記了!
但這也算了,那可惡的上官書,竟然在私吞了她最最重要的耳環後命令她做那種芝麻綠豆的小事?
撿錢袋?什麼跟什麼啊!
「筆莫亭?到底在哪……」
憤憤不平地想著,紅月那靈活的眼珠子開始轉呀轉的,很快就被不遠處高聳的八仙亭的幽綠色瓦頂所吸引住了視線。
于是,她趕緊跑過去,只想一睹那個有收藏女性耳環癖好的奇怪盟主口中那重要的「錢袋」是怎樣的珍貴法。
只是,真的沒有料到啊!
被孤零零地擱置在八仙石桌上的,竟是一個普通得連一點針黹都沒有的素白色錢袋!看起來有點破爛,邊線的地方似乎曾被人多翻修補過。
「什麼鬼東西嘛!」
趁著四下無人,紅月一邊拋著錢袋玩,一邊跳坐在石桌上,不料,一個嬌縱的女聲,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大膽!看我的奪命飛腿!」
有人?!
紅月的手一滑,錢袋瞬間掉落在地上,只听一聲悶悶的「啪嗒」,一枚精致小巧的紅石耳環滾了出來。
來不及被那枚耳環所帶來的熟悉感震驚,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逼近,紅月連忙把錢袋藏在腰間,一個翻身,飛快地藏在亭後的花叢中。
可身形還沒穩,就感到後面有人。
下一秒,一個掌心厚實的手捂住了紅月嬌艷的唇。
誰?
「不要回頭。」
壓低的聲線,淳厚的男聲有著歲月的痕跡,但那種清朗的感覺,竟與上官書有幾分相似。可讓紅月乖乖听令的,並不是在聲音響起的同時抵在她腦後的那根細尖的帶著冰涼的什麼,而是這人的聲音中有著一種讓人服從的理所當然。
這,顯然是一名總是站在高處,慣于號令眾人的男子。
「你干什麼不閃開?真正的惡賊會笨笨地待在原地讓本俠女踢嗎?」
草叢外,斷斷續續地傳來了驕蠻大小姐對家丁們下達命令時的趾高氣揚。
雖然不知道是哪家大小姐,但可以斷定,那女的極盼望著有朝一日成為萬眾矚目的大俠女,就與紅月所知道的某個異想天開著要成為大魔女的綠姓丫頭一般。
而明明還是初春,但听著這女的對家丁們大呼小叫,竟有種夏日午後蟬鳴的錯覺,讓紅月的眼簾沉沉的,最後竟完全地合了起來。
靶覺手一沉,那捂住紅月嘴巴的人,俊秀的粗眉挑了挑,黑耀石般的瞳孔霎時沉澱了某些情緒,並伸出指頭,快速地點中了紅月的睡穴,這才把紅月翻了個身,把她的容貌瞧了個仔細。
而當紅月的容貌映入那人的眼簾時,那人的瞳孔微微地放大了一下,就像被觸動了似的,細薄的唇抿了抿。
就在這時,听到了莫笑閑的聲音在草叢外響起。
「映小姐,梅莊主有請。」
「什麼嘛,爹又來打斷人家的訓練了!」
院子中的那位大小姐被這一催促,丟下滿園子的家丁,跺了下腳後,走了。
「你們也回去吧。」
莫笑閑看著滿園子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家丁,不但穿著夜行衣,又用黑色布帶詭異地包著頭,而且手上還拿著一包又一包用紙粘糊其上並寫上「寶物」字樣的包袱……敢情那位映小姐真是夢想著當俠女,竟到了視覺失調的地步?!
想歸想,莫笑閑還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大家離開筆莫亭。
就當家丁們離場,莫笑閑也準備離開時,一個意外的聲音從草叢那邊傳來︰「阿莫,讓阿書來找我。」
酷酷的莫笑閑轉過頭來,表情也在瞬間變得雀躍萬分,並咧開嘴巴露出兩個與他的酷臉不相稱的可愛虎牙,當視線觸及說話的人竟攔腰抱住一名呼呼大睡的丫鬟時,腳底一滑,幾乎沒跌趴在地上。
黃昏如畫。
旭日緩緩地沉去,只留醉人的彩霞漾蕩在天邊繼續怡人。
而在一片昏黃里,上官書深呼吸了又深呼吸,終于輕輕地推開了雅致的檀香門。
視線觸及,簡潔卻儒雅的房間里,左邊的牆壁平擺著一行高高的紅木書櫃,上面擺放著密密麻麻的典籍,中間是一台雅致的圓桌,桌上只有一個茶壺以及一杯冒著輕煙的茶,而站在右邊窗欄前眺望遠方的湛藍色背影,讓上官書的眉頭不自覺地一揚,唇上露出了雀躍,但又在下一秒輕輕地隱去,只在臉上留下了屬于成年人的默然。
「義父。」
所有的激動在瞬間化作了淡淡的一句稱諱,上官書把門合上,信步往前。
目光流轉,不經意地瞄到了被風輕吹開的紗簾後,躺在床上的白裙一角,讓上官書的目光里不小心閃過一抹驚詫。
「很驚訝嗎?」
「不。」
仰望著那一成不變的堅定背影,上官書快速地斂去了眼中的一切,停下了腳步,不再接近。
「听說你在日前與魅宮的人下了‘絕令’?」
雲淡風輕的詢問,不帶任何的感情,讓上官書低沉的眼簾里的眸光變得更冷了。
「是的。」
「沒有別的要說了?」
「沒有。」
簡單的對話後,是無止境的沉默。
偷偷地仰望,發現那背影依舊毫無動搖地立在那里,就如同多年所見般的堅定,上官書不禁地又望了望那安躺在床上的白裙一角。
「少主……主人剛剛抱著個女人。」
當听到莫語無倫次的話時,他還嗤之以鼻呢,只感到一向對女人敬而遠之的義父會抱著女人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所以,這個躺在義父床上的女人,到底是誰?
「書兒。」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上官書震了震,上前了幾步。而走近了圓桌後,輕煙漸止的杯中倒映出上官書沉默卻隱隱緊張的臉。
「這個姑娘對我很重要,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照看她,懂嗎?」
「義父要走了?」
語調依然持平,但上官書的眼里卻難掩失望。
「就拿她當貼身丫鬟好了,不要讓她離開。」
「義父?」
錯愕地抬眼,上官書的聲音里不小心流露出過多的依賴,讓背對著他的人輕輕地皺了皺眉,從衣袖里抽出了一本米黃色的殘破冊子,隨手就往身後一拋。上官書見狀,一個縱身,輕巧地把那本小冊子接了個嚴實,攤在眼前一看,竟是傳聞中在三個月以前失蹤的魔教秘笈——睨紅棍。
「這是你的功課。」
聲音才落,就听窗戶「啪」地一震,眼前的湛藍色背影消失了,就像以往一般的匆匆,太匆匆。
「功課嗎?」
失落地嗆聲,上官書半眯著眼,望著手中的秘笈——圓弧劍法。
其實,他早該知道,義父上官非是何等人物,若不是為了布置功課,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但,也輪不到上官書多想,因為床的那邊有了動靜,只听「啪」的一聲,那躺在床上的姑娘跳坐了起來,猛地扯開床簾,黑白分明的眼楮快速地張望著,然後,當她發現了他的存在後,臉上所流露出的駭然,讓上官書不得不愣了愣。
再看那打扮,分明是府里的丫鬟!
——「就拿她當貼身丫鬟好了,不要讓她離開。」
義父的話,再一次在上官書的腦海里回蕩著,讓他的眉毛不自覺地擰了擰。于是,就當那姑娘想要開口說什麼之際,他搶在前頭,用冷淡的語調這樣說道︰「你,從今天開始搬到書林院去。」
「書林院?」
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呀眨的,似乎無法明了上官書的話。
「不到書林院去,你怎麼當我的貼身丫鬟?」
不自覺地輕哼了聲,上官書摔袖離開,也不理會被留下的人兒有多麼的模不著頭腦。
「貼身丫鬟?」
用力地拍打著自己昏沉的腦袋,紅月完全想不起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躲進草叢後就被人挾持,接著她感覺很困,然後……
「你是笨蛋啊,竟然睡著了!」若是對方有意害她,只怕她已經死了N次了!
惱怒的感覺瞬間躍上心頭,紅月狠狠地提頭撞向床柄,只听巨大的一聲「 啷」,驚呆了剛好折返的上官書。
時間在瞬間凝滯。
紅月沒空再理會頭上傳來的火辣辣疼痛,眨動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帶著說不清的迷糊。
那眼神,的確是很迷糊的,或許更多的是搞不清狀況。
從來不把誰放在心上的義父上官非,為什麼要如此看中這樣一名年輕的女子?這樣一名……不管怎麼看都很呆的少女?
才想到這里,上官書突然皺了皺眉,縱使眼前的紅月什麼都沒做,但他卻直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名無害的年輕女子,而是一頭隨時發難的山貓,並深深地疑惑著。
「對了,把你這身衣服月兌下來。」
良久,上官書冷淡地開口,不料話音才落,就發現紅月往他直瞪眼楮,就像他說的話有多麼荒謬似的。
「我是叫你換一身衣服!」
懊死的,若非他認人的技巧奇差,怕自己認不出她來,他也不會讓她換衣服啊!
想到這里,上官書的臉瞬間紅了紅,發現紅月仍然在瞪著自己看,心情就更郁卒了,「就穿紅的吧!」說罷,他再次摔袖出門。
——「這個姑娘對我很重要,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照看她,懂嗎?」
甩了甩頭,狠狠地把義父的聲音摔出了腦海。
上官書半眯著眼,仰望著橘黃色的穹蒼,只覺得酸意盈滿了胸臆——都怪那個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管怎麼看都很呆的女人!
于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上官書默默地記住了這樣的一雙眼楮。
而還震驚地待在房里的紅月,久久地,才吐出了這樣兩個字︰「紅衫?」
那聲音,大有天會塌下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