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的商務倉里,空姐們推著餐車殷勤地服務著。
「小姐,這是你點的香菇牛肉飯,請慢用。」
「謝謝。」
啡兒開心地拿起筷子和勺子,目標是精美碟子里的美味,「嗯……真是好吃!」
她露出了前所未有滿足的表情,隔壁的眼鏡男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啡兒見了,輕輕對他笑了笑,不料男人馬上舉起報紙,緊張的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卻沒發現報紙拿反了。
就在這時,飛機的廣播開始播放一則電影角色的甄選便告,不知道為什麼,啡兒本來往小嘴送去的湯匙頓了頓。
「喂!」
坐在啡兒身邊的莎莎突然用手撞了撞啡兒呆滯的手。
「啡兒,你那麼愛演戲,有沒有考慮過要去……」
「莎莎,這個問題我們討論了N百遍了,我沒有興趣,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啡兒輕輕說著,又默默地低下頭去像是很委屈地繼續吃她的美味。
倒是身邊的莎莎忍不住湊過去,「那不是很奇怪嗎?如果不是為了參加《落陽時分》的甄選會,你為什麼要跟我一起回來?」
「那是因為有人要我回來啊。」回答得理所當然,啡兒的臉上瞧不出任何一絲值得懷疑的端倪。
「誰?」
「你知道的,當然是那個人啊。」
「那個人……」
莎莎愣了愣,而後恍然大悟地看著啡兒。
啡兒是個孤兒,八歲那年得到有心人的照顧,甚至還安排她到德國留學。只要是啡兒要的,那個人都會妥善地安排,把啡兒當作公主似的呵護著。
但是,莎莎記得,那個人在這三年內毫無音訊,不管啡兒寄去再多的信,也像石沉大海般,只有生活費按時匯進啡兒的戶口里。
「那個人又聯系你了,什麼時候的事?」
「畢業禮當天啊。」
啡兒默默地咀嚼著,低下的頭,因為角度而模糊了表情。
「畢業禮當天?為什麼我不知道?那個人跟你說什麼了嗎?有什麼安排……」
「我告訴你喔!」啡兒突然興致勃勃地抬起頭,「我小時候長得又黑又瘦的,又很會吃,是一堆孩子里頭的王呢!」
「啊?!」莎莎傻眼,話題怎麼變得那麼快?
「啡兒……」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時候,大家都當我是老大,我還有個很響亮的外號喔!」
莎莎知道已經不能從啡兒的口里問出什麼了,虛應道︰「什麼外號?」
「大黑啊!」
這時,坐在莎莎前座的人愣了愣,悄悄地轉過頭來瞄了瞄啡兒。
莎莎呢,听得目瞪口呆,如果啡兒那種白得叫人眼花的無瑕叫黑……算了,她帶著自己的一身蜜色撞牆去好了!
「告訴你喔,當時有個好蠢的男生,就坐在我的隔壁,可是他居然一直以為不穿裙子的就是男生,所以一直以為我是男孩子喔!出國前還哭腫了眼楮求我別走呢!但是我也挺喜歡他的,尤其是好喜歡他哭得像只小花貓,甩著兩道鼻涕追在我後面時……真的好可愛!」
「是……嗎?」話題有點無聊,莎莎開始有打呵欠的了。
「對了,那家伙剛開始時還一直寫信給我呢!」
「啊?那後來呢?」
「就是一直保持聯系啊,那家伙最喜歡向我訴苦了,好像我是他的專用垃圾桶似的。而且,我回來以前有告訴他哦。對了,那家伙叫什麼名字來著?我想想看喔……」
「不會吧,你連人家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不是說通信多年嗎?」莎莎忍不住皺眉,而她的前座也不自覺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看來是已經偷听她們的對話很久了。
「反正我是忘記了嘛,孩子的記憶本來就是不可靠的,我哪里記得那麼多啊……」啡兒不以為然地說著。這個時候莎莎的前座正在喝水,「但我記得他的姓喔!他的姓好奇怪呢,是‘反應’的‘應’喔,至于應什麼……單字一個……圭?葵?奎……」
「噗!」
只听前座一陣噴水聲,空姐連忙走過來安撫著︰「先生,你沒事吧?」
啡兒和莎莎不約而同地白了前座一眼,只覺得這種愛打听又沒有風度的家伙真是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亮的皮鞋踏入了機場的候機室,大理石倒映著男人高挑的身影。
他身穿著一身白色的範思哲,古典且貴族味道甚濃的V形大領翻至月復間,讓虛掩的健康麥子色和有型的線條在白色的映襯下散發著濃濃的性感,一條設計粗糙的白色斜紋粗麻皮帶攔腰而飾,輕輕地拴住應奎那勁瘦有力的腰。這時,他月兌下擋風的墨鏡,露出了迷人的淺褐色野瞳,右手隨意地插放在白色的褲袋里。
站定後,男人的目光來到了電子屏幕上,關切地注意著那匯報機場即時信息的電子看板。
這時男人的兩側剛好有兩個年輕的女孩經過,由于兩人都傻傻地看著他,結果非常狼狽地撞到了一起。
听到身後的踫撞聲,男人正想回過身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料左手突然被人一拉,鏡頭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听到不配合的女演員在哭腔大起︰「你不要離開我!拜托你別丟下我!嗚……」
男人出神地看著這個拉住自己的年輕女人。
女人臉上精致的裝點漸漸地在她的淚水里頭糊掉,哭得好慘,可男人呢,只能不停地回想到底是哪個環節上出了差錯。
慢慢地,開始有人向這邊靠攏。
瞧見女人仍然哭個不停,男人皺了皺眉。
沒有一個男人會接受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貼上「欺負女人」的標簽。男人也不例外,但慣有的體貼,讓他選擇開口安慰——可著實有個技術上的問題在困擾他——對于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他能說些什麼?
而就在男人考慮的時候,女人突然抬起了頭來。雖然眼線早已經糊掉,可那雙可愛卻婆娑的淚眼,讓男人有那麼一瞬的失神。
「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我願意改的……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子就放棄我……」
男人來不及答話,女人又開始說了︰「你說的嘛,你說你不喜歡我總是看書不理你,那麼我改!你說你希望日後的妻子能夠煮一桌好菜,可是我偏偏是個一拿菜刀就十指沾血的笨蛋,但只要你不離開,即使十個指頭都被剁掉我也會煮的,我真的會煮!你知道嗎?我已經為你報讀了烹飪課程!還有……你說你討厭我總是一臉的冷淡,我改!我真的改!其實我一直都在改!我每晚入睡以前都對著鏡子笑的!只是看到陌生人我就是笑不出來嘛……嗚……可是,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的,我會笑臉迎人的,我一定會的,只要你別走,不管什麼我都答應你……」
這一番話任誰听了都感到動容,只見身邊圍觀的人,已經忍不住指著男人議論了起來。
男人眼部的線條也有點柔化了。
「我知道我真的很不對,真的很糟糕,我真的知道的!你送給我的金魚,我為了讓它們快點長大于是一天喂它們十次,結果一天不到它們就撐死了……」
男人听了,反射地安慰著︰「金魚死了再養就好了……」
「可是……你特意送給我的小狽狗,居然因為偷吃了我為你做的菜,肚瀉死了……」
這個好像有點可怕,但是男人還是安慰道︰「那還好人沒有事。」
「可是你更慘,你因為吃了那頓飯被送進醫院里,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月……」
「這……」
這下好了,窮盡男人驕傲的高EQ,也想不到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這個年輕的女人了。實際上,因為吃了一頓飯而住院,也的確是可怕了點。
發現圍觀的人居然成倍數增長,于是,男人輕輕地撥開了女人的手,「事實是這樣的,我想你大概找錯人了……」
「你裝不認識我了!嗚……」
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女人大哭了起來,男人這下真是跳進黃河里也解釋不清楚了,而唯一能夠洗月兌他罪名的人又只顧著低頭大哭!
「小姐,我不是裝不認識你,我是真的不認識你……」
「你說你不認識我……」
女人突然渾身顫抖了一下,停住了哭泣。
只見她緩緩地抬起頭來,梨花帶雨的臉上,裝滿了水汽的大眼直勾勾地注視著男人,里面是心傷,是不信,是錯愕也是絕望。
被這樣的眼楮深深地注視著,男人不自覺地心頭一震,只感到一陣心悸,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跟這個年輕的女人有過一段情了。
「我……」
打斷男人的是女人帶著顫抖的搖頭。
女人突然把右手抬起,就在男人以為女人要做什麼時,女人把手收回,輕輕地放到了唇邊,這時,他注意到女人的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個可愛的銀色指環,上面是一對精致的海豚銀飾。
「你說過,這個指環總有一天會戴到它該在的地方去……我永遠記得你說這番話時的表情……」女人的眼楮含著淚水,好不柔弱的樣子,「但是,我們走不到那樣的未來,所以,這個指環還你……」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女人把手中的戒指拔下,然後往他的懷里一塞。當男人反射地用手兜住戒指的時候,女人往後退了一步,傷心卻努力地微笑,「祝福你。」
男人出神地追尋那個年輕女人的背影,只覺得心里隱隱作痛,那痛就像是有人把他身上的肉硬生生地剝離了去……想著,他咬了咬唇,目光不小心地飄到了那個被她牽住的行李箱……
行李箱?
男人瞬間瞪圓了眼。
四周的人又議論了一陣,散了。而男人,望著手中安靜躺著的指環,直翻了個白眼。
「應奎!」
遠方,熟悉的聲音伴隨著響亮的腳步聲在接近。
「找到了,我找到Dr.Jason了!」
男人的臉因為听見這句話而露出了復雜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秒,他笑了,對著已經來到面前,與自己一般出色的同伴張開臂彎,「歡迎回來。」
機場的另一邊,女人終于放緩了腳步,掏出濕紙巾去整理自己的容顏。
「啡兒!」
濃嗆的火藥味在身後響起,女人——不,應該是席啡兒,她轉過頭去,睫毛上仍然水意悠然。
「嗨,莎莎。」
此刻的啡兒看起來柔弱似水,聲音中還帶著哭腔,听得莎莎滿肚子的牢騷在最後只能化為幾句無力的嘮叨︰「嗨什麼呀?你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說要等我的嗎?我找你好久了!」
「是嗎?」啡兒笑了,一下子就跑過去摟住了莎莎,「我們走吧!我好餓喔!」
「餓?你下飛機前才吃了老大一碗湯面!」
「可是我剛剛運動量好大啊。」啡兒說著,扁了扁嘴。
「你又干嗎去了?」
「即興表演啊!」
莎莎的第一個反應是查看四周。
「又是哪個倒霉鬼被你惡整了一番?」
「這算什麼惡整呢,不過是小玩笑罷了。」
莎莎看著啡兒那驕傲的下巴,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她這個損友啊,明明還算長得秀色可餐的,卻不知道哪根神經出了岔子,心情一激動就會想要演戲,而倒霉的每每就是那些剛好在附近閑逛的單身男子,而且她還挑得很,身高必須過180cm,有雙迷人眼楮的才會去撩撥。
有時候,莎莎會不自覺地想這樣的啡兒到底是要演戲還是要挑情人。想著,她注意到啡兒那空無一物的右手,驚叫道︰「你的戒指呢!」
「咦?!」
啡兒一驚,往自己的右手看去,果真是空空如也。
「怎麼弄丟了?你不是一直很寶貝它嗎?」
莎莎可不敢忘記!初相識時,她們一行人去去野餐後啡兒發現自己丟了戒指,結果一個人任性地在草地上找了三天三夜,期間一直不肯進食。後來,戒指當然是找到了,可她卻幾乎丟了小命住院半個月!
你看,事情就是這樣。啡兒平常精明絕頂,可是一演戲就什麼都給忘了,連那個似乎很重要的戒指被自己當道具送了出去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