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兔,絕對是守株待兔。
背靠在鐘樓的入口前,韓慕晨不時地咬咬唇,視線循著一定的軌度,有規律地從手中的筆記中滑到鐘樓入口,而後又回到筆記中。
「歡迎你們,再次收听傍晚的校園之聲,再見。」
洛洛那軟綿綿的聲音透過喇叭傳來,隨後是一陣悠揚的伴奏音樂響起,終于,校道兩側的喇叭安靜了下來,背靠樹干的韓慕晨,也猛地站直身子,頻頻地往鐘樓入口方向看去。就在這時,有人走過來,大手拍向了她的頭。
「誰!」驚叫著轉過身去,提得老高的眉毛又在瞬間落下,她低呼︰「阿斌!」
「怎麼了,站在這里干什麼?」邊說邊打著呵欠,阿斌揉揉眯成一線的眼楮。
「我、我在等洛洛。」
「洛曉岩?」軟趴趴的眉毛頓時挑了挑,阿斌的嘴角僵硬地動了動,對她揮了揮手,「我還有事,先走了,祝你好運。」說罷,人已經跑到了五米之外,像是逃難似的。
才詫異著阿斌的怪異,身後一陣腳步聲,輕輕淺淺的,韓慕晨猛地轉過身去,意外地看到了洛洛以及站在她身旁,正拉著她在耍寶的某個路人甲。
「洛洛……」
洛洛的目光一直望著她的身後,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就像是故意無視她的存在似的,害她的笑容變得有點僵硬。
「洛洛……」
「嗯?」
終于,洛洛回過神來,一雙大眼也落在她的臉上,只是,少了往日的耍賴或調皮,此刻的洛洛,冷淡得叫人不敢接近。
「知道嗎曉岩,那套電影已經送到巴黎去參加影展了,所以,這個周末我們就去看吧,如何?你知道嗎,戲里最精彩的就是男主角自殺的一幕,那血啊,飛的是……」路人甲依舊在口水花噴噴,可是沒有人在听。
「找我有什麼事?」
「就是……那個……」
洛洛的眼神很凶,害韓慕晨連話都說不全。只能支吾著,一雙手扭著衣服,發泄心中的緊張。
「對了,剛剛那個是楊文斌?」
好看的柳眉突然挑起,鹿兒般的明亮眼珠子快速地瞄了瞄阿斌消失的方向,洛洛的臉上,浮現出往日毒舌時的表情,讓韓慕晨哽在胸口的一口悶氣這才松了下來。
「啊,是啊,是阿斌。」
「阿斌,阿斌的,你們認識很久了?他就是你口中常說到的那個童年玩伴?」
「呃……」
好……好感動哦!洛洛居然像往常一樣毒舌她了!但是,她的腳才向洛洛走前了一步,洛洛就一記白眼直瞪過來。
「怎樣,你來找我到底是想說什麼?」
「那個其實是這樣的,關于昨天……」
「曉岩,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看電影呢?听我說,那套電影血花飛飛的場面特別多……」
路人甲不甘心當背景,一個箭步沖上前來,擋到了韓慕晨的面前,也擋住了她的話——嗚,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呀!
「再說下去我就馬上讓你血花飛飛,你信不信!」
洛洛一記眼神狠瞪過去,路人甲嘴角動了動,垂頭喪氣地走了。
「好了,現在清場完畢,你可以說了。」
突然以手抱胸,洛洛不耐煩地打了個呵欠,「我不像你,有學生會會長撐腰,回去還得復習講義補筆記。」
「慢、慢著……」
一把拉住洛洛的手,在洛洛的瞪視下,韓慕晨命令自己把話說完︰「洛洛,你真的誤會了,我跟那個韓慕月真的沒什麼!你昨天看到的,其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當時我只是……」
「只是想要接吻?」
好看的柳眉一挑,沒有溫度的話害韓慕晨險些咬住自己的舌頭。
「你以為隨便搪塞個借口,我就會相信了?你認為我有那麼笨嗎?又不是你。」
「可、可是……」見洛洛一臉的漠然,她放棄再解釋下去,直接說道︰「那、那家伙叫我跟你說,18日,也就是考試結束後的第三天,他的家里有人來接,讓你通知其他要到他家去的人,下午兩點在鐘樓前集中,不要遲到。」
呼,好喘……圓圓的眼楮怯怯地看上去,發現洛洛是一臉的平靜。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咦?慢著!為什麼洛洛會知道?
「你一定好奇,為什麼我會知道,對吧?」
見她拼命地點頭,洛洛撇了撇唇,沒好氣地說道︰「回去告訴韓慕月,他的游戲,我不玩了。」
「耶?」
「啪」的一聲,洛洛的指尖彈向韓慕晨毫無防備的鼻端,在她吃痛地捂住的時候,說道︰「別問我為什麼,反正,我們是情敵。這層關系,不會變。」
咦?
「倒是你,喜歡像韓慕月那種人,真是……祝你好運吧!」
看著洛洛瀟灑地轉身離去,她的腦海中只浮現出這三個字——咦、咦、咦?!
為什麼洛洛會說出這麼奇怪的話呢?韓慕月的游戲?到底指的是什麼?難道是她會愛上他的那個賭局?可……說不通,韓慕月為什麼會讓洛洛知道這件事情?他……
樹陰底下,韓慕晨邊走邊咬著自己的大拇指,連韓慕月就坐在她經過的石凳上,也沒有發現。
「咳!」
陰謀,絕對是有陰謀!那個韓慕月,只是單純地想要證明他的魅力嗎?所以非要她愛上他不可?不會的,那個家伙做什麼都用天平稱過,怎麼可能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呢?所以,他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愛上他,對他根本沒有好處啊!
「咳!」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咳!」
到底是誰在咳嗽,散播病毒啊,煩死了!
驀然轉過頭去,韓慕晨意外地看到了一臉臭臭的韓慕月。
「你什麼時候在這里的?」
他怎麼會在這里?這個時候,他應該待在學生會里才對啊!
想著,她下意識地退後,只覺得最近看到他都沒有好事。
「你見過曉岩了?她怎麼說?」飛揚的眉又是一挑,手伸過來,很理所當然地接過她手中的講義和筆記,然後往自己肩膀上的包包一塞。
看著他那一氣呵成且理所當然的動作,她不禁皺了皺眉。
「洛洛跟我說……她不要玩你的游戲了。」她邊說邊注意他臉上的表情,發現他的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隨即又像是沒事人似的,繼續听著她的話︰「洛洛說的,到底是什麼游戲?」
韓慕月只是挑眉,轉過身去,大手勾過來,拉著她就要往飯堂的方向走。
「吃飯吧,我餓了。」
「喂,你別轉移話題,洛洛說的到底是什麼游戲?」
「都怪你,今天沒來送飯,害我一直餓肚子,等一下,你必須請客。」
「你……」
這,簡直是無視她!想著,小手成拳,她直想敲他腦袋,但比她更快的,一道磁性的聲音傳入了耳膜。
「嗨,我還以為認錯了人,好久不見咯,慕月弟弟。」
發現身邊的他一震,她轉過頭去,循著聲音看去,映入眼簾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最近總會遇到的方學長,另一個……是身高肯定超過一百八十厘米的人,明顯燙過負離子的直發長長地披落在腦後,未及肩,黑得發亮,但在陽光下反射著淡淡的幽紫,再看五官,極為出色,而其中,那雙淺褐色的眼瞳,柔媚中甭發堅毅,又寫滿了暖暖的笑意……
眼前頓時一黑,害她嚇了一跳。
「看什麼看,口水都掉下來了。」身邊的韓慕月,惡狠狠地說著,用力地捂住了她的雙眼。
然後,她听到那磁性的聲音再次響起︰「嗯?這就是傳聞中的韓慕晨,你的姐姐嗎?」
「是的,應學長。」
韓慕月的聲音明明是謙遜有加的恭敬,可是,她卻听出了那語氣中的不耐煩,甚至是厭惡。
「你剛剛說有急事,原來就是為了跟姐姐見面?方,你不是說有事要找慕月商量的嗎?剛好踫到,你們就過去那邊聊一聊吧。」
韓慕月居然听從那位應學長說的話,放下了手。而突然造訪的光明,讓她險些睜不開眼楮。正揉著發疼的眼楮,韓慕月湊到她的耳邊,以極為響亮的聲音說道︰「記著,陌生的家伙,尤其是眼前這尾應姓學長,千萬別跟他說話。因為,跟他說過話的雌性,120%都會懷孕。」
「喂喂喂,這是跟學長說話的語氣嗎?你可不能這樣詆毀我的操守啊。」
應學長無奈地雙手抱胸,但抗議無效,韓慕月一個眼神瞪過去,然後把她推到距離那位應學長十步之遙的石凳上,這才與方學長走到另一邊去。
帶著寒意的風呼呼地吹過樹梢,樹上沙沙作響,不一會兒,幾片枯葉飄了下來。而樹下的她,正襟危坐在石凳上,至于那位應學長,走了過來,靠在石凳後旁邊的樹干上,長腿交疊,很無聊的樣子。
「還好吧?還適應T大的生活吧?」
突然,那位應學長這樣說道。
「呃……」
「你不記得我了?也對,卸任以後我也沒有在T大出現過了。」
應學長邊說邊向她眨了眨眼,那調皮的神情,讓她猛地想起……
「你就是入學當天,帶我參觀校園的那位學長!」怪不得她剛剛就覺得曾經在哪里見過他的樣子,沒想到……
「對,就是我,真榮幸你還記得我。」
說罷,應學長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害她的心兒亂跳了起來——這位學長,好危險,只要注視他的雙眼超過一分鐘,心跳就會亂!
「我剛剛听說了,聖誕舞會那晚的事情。」
听著應學長那帶著笑聲的聲音,她不禁雙頰一紅,也想起了那晚的混亂。
「真可惜,慕月那家伙,我認識他以來,從未見過他大亂分寸,早知如此,不管多忙,我也該趕回來參加聖誕舞會了。」
很濃、很嗆的哀怨聲響起,就像是真的很惋惜、很惋惜似的,那語氣,還有剛剛提到卸任的話,讓她慌亂的腦袋不由得又響起了一些事情。
「你……學長,你姓應?叫……」
「單字一個‘奎’,我叫應奎。」
危險的淺褐色眼眸又是調皮地一眨,害她急忙低下頭去哦了一聲。
「你想問的只有我的名字?」
「啊!不是……」
她驀然扭頭,又對上了那雙饒有興致的眸子。
「那是什麼?」
「你……就是……」
他就是那個破格提升了韓慕月當學生會會長的前會長?
雙肩突然一沉,猛地,一雙手按住了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听見那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是叫你別跟陌生人說話的嗎?」
「我……」
轉頭瞪著韓慕月的一張臭臉,害她都不敢反駁了。還好,那位應學長仗義執言︰「即使是姐弟,你這個弟弟再關心姐姐,也不該管得太過線吧?這樣會讓人討厭哦!」
丙然,不是她的錯覺,韓慕月真的有點忌諱那位應學長!看著他半眯著眼楮,瞪視著應學長,她不自覺地有點好奇這兩人的關系。
「好啦,這麼久沒見面,我們一起去吃個飯怎樣?」
韓慕月沒有說什麼,但看著他站直身子,就知道他答應了應學長的邀約。
「慕晨,你也要一起來嗎?應該還沒有吃飯吧?」應學長突然親切地問她。
「我……」
「她吃過了。」韓慕月一記白眼瞪過來,適時制止了她尚未出口的拒絕,然後湊到她的耳邊,快速地耳語︰「別去,我下午來找你,到圖書館三樓去,記得嗎?」
于是,在他的注視下,她很沒骨氣地點了點頭。
看著身高相仿的他們走遠了,心頭的那口氣才松了下來,但沒想到,又有人走過來了。轉身,意外地看到了背對陽光,咬牙切齒的方學長。
「你跟我來。」方學長說道。
「才不見半年,你這小子又長高了?」
寬闊的校道上,並肩行走的兩人,回頭率都極高,不同的是,左邊的韓慕月板著一張臉,閉眼走著,而右邊的應學長,唇上漾著自在的笑,不時地與身邊經過的人打招呼。
「我還是發育期。倒是你,不務正業地跑回來,又想做什麼壞事?應、奎、學、長!」
韓慕月閉著眼楮,存心忽略身邊不時響起的低呼聲。
「你不說我倒忘記了,看你整天板著臉,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比我還老。」
猛地,黑潭似的眼眸瞪了過去,應學長——應奎笑了,模了模頭發,「今天我是特地回來參加論文討論的,即使已經找到了工作,但是,論文不寫,一樣畢不了業,這就是商系畢業生的痛苦了,拿筆畫圖的人,又怎麼會懂得要寫論文才能畢業的這種世紀大悲劇呢?」
「重點。」嘴角不小心抽動,他再次閉上眼楮。
「哎,你們這群拿筆畫圖的人是怎麼回事,一個比一個酷,就像人家欠你們似的。我說,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姐姐的?跟你認識這麼久,還不曾听說過哦。」
「那與你無關。」
應奎見著韓慕月那緊皺的眉心,忍不住又是一笑。這時,他的目光凝聚在遠處的一抹背影之上,隨著那分綁成兩條的麻花辮子的晃動而晃動。
「咦,那不是曉岩嗎?曉岩!」
驀地,韓慕月睜開了眼楮,睨視著那頭因為應奎的叫喚而詫異回頭的洛洛。
「應……應大哥,你怎麼回來了?」
洛洛一臉的吃驚,在發現韓慕月的注視後,臉部的線條變得有點僵硬,「啊,你也在啊。」那語調,就像是極不願意看到他似的。
「我當然在,倒是你,像是很不願意看到我,為什麼呢?」飛揚的劍眉挑了挑,韓慕月的唇上漾起了一個弧度,滿意地看著洛洛的眼神中寫滿了戒備。
「哎,你們這是怎麼了?該不會有什麼東西瞞著我吧?」
大手一攬,同時把兩個人攬到自己的腋下,應奎左嗅嗅右嗅嗅的,像是偵探犬的化身。
「才沒有!」
同時響起的聲音,驕傲地抬起下巴,臉是一個往左,一個往右。然後,兩個人同時轉回頭來,瞪視著對方。
「只不過是有人食言而肥。」
「只不過是有人玩弄權術。」
說罷,又同時瞪著對方。
「你們倒是沒有變,從小就相親相愛。」
應奎不住點頭,多麼叫人羨慕的一對青梅竹馬啊!
「誰要跟這種人相親相愛!」
說罷,兩人都是咬牙切齒的表情。但是,韓慕月很快就恢復了慣有的冷臉,因為他發現,不少沖他而來的視線正帶著詫異。
「反正,游戲不玩當然可以,但是,也別想我幫你保守秘密。」韓慕月清了清喉嚨,說道。
身旁的洛洛,瞬間雙手成拳,狠不得直敲他腦袋!
「好了,先去吃飯吧。」
樹陰底下,除了站在中間的應奎笑得開心,分站兩邊的人都一臉的臭硬,讓人不敢接近。但、但是,還是有個人,硬著頭皮靠過來。
「會、會長……」
瘦小的男生那雙倒三角眼瞄呀瞄的,就是不敢瞄韓慕月的眼楮。
「怎麼了?」
罷剛跟洛洛用眼神打完仗,也別想韓慕月的口氣能好到哪里去了。
「你的姐姐、姐姐……」好不容易咽了口水,瘦小的男生繼續說道︰「你的姐姐叫我來找你,說讓你去找她。」
飛揚的劍眉挑了挑,然後,轉向身側的洛洛。
「知道啦。」洛洛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
「那走吧。」他對那瘦小的男生說道,記得,這個男生是總粘在方臉學長身邊的人。
「真、真的可以?」
「真的。」
真是羅哩?嗦的,挑這種人辦事,那方學長是否也太低估他了?揉了揉發疼的眉心,韓慕月跟著那個瘦小的男生,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錯覺嗎?我似乎嗅到了陰謀的味道。」應奎挑眉,轉看依然臭著一張臉的洛洛。
「是啊,還不是你惹下來的麻煩,我最、最、最、最親愛的,應大哥。」笑得很燦爛的,洛洛的雙眼眯成了一線。
「是嗎?」大大的笑,霎時在應奎的臉上漾開。
沖著彼此在笑的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更加讓人不敢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