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車停泊在沒什麼車流的公路一隅,他心不在焉地听著文在耳邊說話,才不小心嘆了口氣,突然,文把什麼遞了過來。
待看清楚,竟然是他以前最喜歡吃的巧克力。
「心情不好?賞你的。」
儼然皇太後一般的口吻,他忍不住笑了,接過巧克力,卻只是拿在手里把玩著。
說實在的,這種巧克力,苦澀的味道和著淡淡的女乃香與甘甜,口感不怎麼好,味道也強差人意,卻是小時候第一次拿到獎狀的那個下午,父親買給他吃的那個牌子的巧克力,也是唯一一次,他那嚴格而且老是高高在上的父親在他的面前表現得普通而平凡。
所以,每次吃這種巧克力都有種普通卻幸福的感覺,即使再大的壓力,再難解決的問題,都覺得退一步就會海闊天空。
可是,言死去的那天,不論他吃了多少還是止不住悲傷,最後甚至還干嘔了起來,自此以後,就沒有再吃過這個牌子的巧克力了。
「我很久沒有吃這個牌子的巧克力了,還給你。」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吃這個牌子的巧克力嗎?上次我不經意地發現了,還買了一條叫你女朋友給你。」
听到文的話,他不禁愣了愣。
「怎麼,莫非你的女朋友怪我多事,吃醋了,所以不讓你再吃這種巧克力?」文邊把巧克力接回去,邊取笑道,「是不是太小氣了一點啊?明明知道你很喜歡這個牌子的巧克力,還……」
「文,我已經三四年沒有吃這個牌子的巧克力了,所以她怎麼可能知道我喜歡吃……」
「可是,她說她知道啊。」
他再次意外地愣了愣。
「對了,一直很好奇,你們是怎麼開始的?」
「是我……」
「一定是她主動的對不對?其實我早該猜到了,當時她那麼激動地跑出來打斷我和安逸言的對話,罵我的時候比那個小辣椒似的安逸言還厲害……」
「你跟言?你說……」
才覺得奇怪,想要追問下去,不料,文的行動電話卻在這個時候響了。
文沖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听了電話。
似乎是檢察局打來的電話,只見文的表情先是狠狠一震,而後漸漸地凝重了起來,不過,奇怪的是,文的目光不時地飄向他。
直覺,事情與他有關系。
「怎麼回事?」好不容易待文掛斷了電話,他忍不住追問。
那頭,文再三地猶豫著。
「我知道檢察局的規定,但是,事情與我有關的,對不對?」
終于,文嘆了嘆,松了口,「是安逸言的母親在家里差點遭人謀殺。」
「那她有沒有怎麼了?」
「你倒是蠻關心她的……」在他的瞪視下,文連忙投降地改了口,「好好好,人除了受了點傷,其他倒沒什麼,可是……算了,到了安家你就知道了。」
自從許文生入獄,安家已經許久沒有像今天那麼的熱鬧了。
滿屋子的人,轉來轉去地,不是刑警就是鑒證人員。好不容易透過文的關系到達了案發地點,言的母親的臥室會客廳外,卻見顏父正一臉愁容地安慰著臉色發青的顏嫂,被刑警攔住的兩人此刻就站在門外,頻頻地把目光投進會客廳里。
心里頓時生了不怎麼好的預感。
在文的催促下,他尾隨著走進了會客廳。
地上,被白色帶子圍起來的,是一個打翻了的水果盤以及滿地的水果,在不遠處,負責取證的鑒證人員正把一把沾了血的水果刀裝進特別制造的透明袋子里。
沒看到言的母親。
迎過來的刑警奇怪地看了看他,見文不說話,便開始交代事情的經過,包括言的母親是被嫌疑犯劃傷了脖子,現在已經緊急送院並已派遣刑警負責錄口供的事情。
無心再關心其他了。
也沒有理會那個刑警的奇怪目光以及文滿臉的欲言又止,他匆匆打听了言的母親在哪間醫院,便要趕過去,不料才轉身,就听到那名刑警開始交代嫌疑犯的事情,「我們已經對嫌疑人顏白茴做了緊急逮捕,現在顏白茴正在書房被看守著,有勞檢察官你去……」
文舉起手,阻止那名刑警再說下去。
徐徐地轉過身來,看著僵立在自己身後的背影,「一起,進去吧。」
他以為,這麼荒謬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與言情同姐妹一起長大的顏白茴,比言更深得言的母親歡心與疼愛的顏白茴,居然是謀殺言的母親的嫌疑人。
重點是,她根本沒有動機這麼做!
可當他隨著文走進了書房,當看到她被鐵銬鎖著的雙手上竟然沾了殷紅的血跡,他愣在原地。
像是察覺到有人進來,她徐徐地抬起眼楮。
可當目光里出現了他慘白的臉後,她頓住,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
看守她的刑警是個很暴躁的人,舉手就是一個耳光扇過去,可她明明看到了,卻不躲也不閃的。
臉,霎時又紅又腫。
可她還是一直笑個不停。
那聲音不大,可卻帶著讓人害怕的歇斯底里。
他遲鈍地反應過來,正要阻止那個刑警再次動粗,沒想到比他更快的,文一個箭步上前去,「 啪」兩下,那個刑警黝黑的臉竟被扇了個滿紅,意外又吃驚地瞪著文,可看那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的大拳頭,卻是一副想要還手的樣子,他見了,連忙擋在文的面前,憤怒地瞪著那個刑警。
劍張弩拔。
好個英雄救美、郎情妾意。
小白一邊笑著,一邊冷眼看著,完全不在意這樣的笑法使得本來就被扇得老疼的臉更熱更痛。
「出去,這里有我就行了。」
文突然冷冷地開口。
那個刑警臉一沉,狠狠地瞄了依然杵在文身前的陳落華一眼,目光又落在文的身上,以為他想做什麼,但到底,還是二話不說地摔了門走出去。
書房里,除了小白的笑聲還是小白的笑聲。
陳落華心里百感交集,遲疑地走過去,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想對她說什麼,可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
問她為什麼要殺言的母親?
可現在她只作為嫌疑人被看守在這里,似乎連警方也還沒有確定她是否犯罪,這麼一問,反倒是他不信她了。
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是他的支持與信賴吧?
可是,她突然歇斯底里地笑成這樣,那臉那表情看上去是如此的瘋狂,要他說出他信任她的話,他也還沒有因為愛她而盲目到這個地步。
這是第一次,他對自己承認對她的感情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執著或喜歡,是愛。
真的很想冷靜下來,從容不迫地沖她露出微笑,告訴她不管如何他也會陪在她的身邊,可是,他的心前所未有地亂了,笑不出來,看著她這樣失控地笑,他甚至想哭。
什麼也做不了。
看著她沾血的手,他正要握住,文卻在這個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踫她的手,待會還要取證。」
「取證?」
「要看那血跡是不是許太太的。」
談話間,文已經拉了他起來,自己走到他剛剛蹲下的位置,深呼吸,開口︰「顏白茴小姐,我是負責這宗案件的檢察官,現在,循例要跟你錄口供,請你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巨細無遺地交代一遍。」
笑聲依然繼續著。
「顏白茴小姐,請你配合。」
文的語調听起來格外地有力,很有氣勢和專業水準。
可在他听來,卻有種咄咄逼人的味道,「文,能不能讓我先跟她說兩句話?」
「華,你知道這樣不符合規矩,把你帶進來已經是極限了。」
「可是……」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之時,笑聲終于停住,他連忙回頭,看著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她。
「顏白茴小姐,請你回答我剛剛提出的問題,這對于你對于在醫院的許太太都很重要……」
「叩!叩!叩、叩、叩!」
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
「進來。」
門推開,一名眼生的刑警沖進來,「剛剛已經接到醫院同事的電話,許太太的口供里證實,傷害她的人正是嫌疑人!」
那名刑警才說罷,門被人給狠狠地踹了一下,只見方才走出去的那名暴躁的刑警晃了進來,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宣布︰「伙計們,把人帶走!」
「是!頭兒!」
刑警們魚貫而入。
看著沉默的小白被刑警們粗魯地帶走,他緊張地向前去,卻被文給拉住。
「你放手……」
「不要任性了,接下來要見她,你只能遵循警方的規矩!就連我,要跟她錄口供,也得循著檢察院的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