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白茴的家,就在二樓。
走進去,他意外地瞪著空洞洞的大廳,什麼是家徒四壁,還真是第一次體驗到!
看著她踢掉鞋子,套了拖鞋便往牆角那疑似桌子的地方走去,彎身,鋪了報紙,往報紙上拍了拍。他連忙走過去,在她不耐煩的目光注視下坐到了皺皺的報紙上,也終于,看清楚了那桌子的真面目——厚厚的字典三本外加A1尺寸圖板一塊。
以字典為底座,制圖圖板為桌面,再在上面鋪一塊不知道上哪找來的爛布……
就當他再一次深刻地震驚于這家具的簡陋之時,顏白茴已經不知從哪里找來了筆和信紙,「啪」的一下,按到桌上去。
「這……」
凌厲堅決的目光瞪過來,外附遞來鋼筆一支。
他縱然疑惑,還是接過了鋼筆。
「好了,寫吧!」
「寫?」
「你不是說你對我一見鐘情嗎?你不是要追求我嗎?」
並不是沒有遇到過大膽率直的女人,可是,此情此地,他卻為她的氣勢耳根發燙。
「我、我是想追求你。」
就連說話,也變得結巴。
為了舒緩莫名緊張的情緒,他只好尷尬地笑了笑,不過,就像是不管他做什麼都無法討她歡心似的,她還是那副無動于衷的嘴臉。
實在,無動于衷得太特別了。
包顯得她是與眾不同的以及讓他心動。
「好了,那你就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
看著她徑自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細細地喝著,他有听沒有懂。
「你不是咱們大老板最得力的助理嗎?該不會連這麼簡單的意思也听不懂吧?」
他不得不瞄了瞄桌上的信紙,還有手里的筆,十分不確定,「情……情信?」
頓感口干舌燥。
「你可以不寫的,然後,就可以請你不要再對我嚷嚷著什麼狗屁‘一見鐘情’了,陳助理。」
不知道她的笑是敷衍還是無心,反正,他為她的話頓感精神一震,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如臨大敵般地瞪著眼前的信紙。
然後,溫吞地寫著。
她就站在那里,他的身後。
雖然不言不語,不過還是能夠感受到她的注視。
好不容易,洋洋灑灑地寫完了整整一頁紙,他連忙緊緊密密地疊好,才站起來,轉身遞給她。
眼前的她正不知何故失神著,猛地一愣,眼看著她遲疑地伸出手來,一副要接過他手里的信的樣子,他心里一跳,反射地把信藏了回來,收在背後不讓她踫到。
「你干嗎……」
「那、那個……對了,你送我出去,然後,我再把信給你。嗯……要等我離開以後才能看。」
小白愣了愣。
瞪著他那疑似靦腆的表情,幾乎錯覺眼前的家伙是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
不過,既然他願意提出離開還她自由空氣,她自然是不會拒絕這個提議的。
樓梯間的燈是有時效性的節能燈。
按了按扭,她徑自走在前面,而他在身後很安靜地跟著。
「啪」地打開了樓梯間的大鐵門,她轉過頭來,正要下逐客令,眼前卻猛然一暗,還沒有回過神來,唇上一熱,竟被他給吻了個正著。
「你這混……」
她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掙扎開去,卻讓他快一步摟了回來。
燈光,在這一瞬間暗了下去。
緊逼過來的唇,害得她那還沒有離開鐵門門柄的手不經意地一拉,鐵門「 」的一響,關上了,而她,被他按在門前,再一次緊緊地吻著。
他的吻,從開始時的試探,漸漸地越發深入。
她知道她該反抗的。
瘋狂的心跳,撲通撲通地直響,手心也一直一直地滲著汗,可是,她卻軟化在他的吻下面。
無關動情,全因為這家伙的吻技實在太好了——她這樣告訴自己。
然而,那忽輕忽重地吮吸著她的唇,還有那滑膩狡詐的舌,就連喉嚨深處,也似乎被他吻到了,癢癢地,實在無法抗拒,害她情不自禁地嚶嚀了一聲。
聲音很小,可听在耳里,卻使得他渾身一顫,大受鼓勵。
吻她,本來只是一種習慣性的道別,就像以往跟女友們分手時的Goodbyekiss。
明明曾經親吻過更柔軟香甜的唇,相比之下,她的唇瓣干干的,甚至還起了讓人感覺不舒服的裂片,吻起來並不算是一種享受,可是,單純的蜻蜓點水根本無法滿足他對她的好奇,所以他試探,深入,挑逗,並認真地感覺著她的唇在他的吻里變得濕潤,就像是含苞的花蕾終于悄悄地綻放——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使得他越發動情地加深了這個吻,而她那軟弱無力的推拒,成為了催化劑。
他就像是個辛勤的農夫,殷切地開墾著旱地,以靈活的蛇舌作為工具,離開她的唇,在她的臉上,耳背後,脖子輕顫的脈搏處開始細細地探索最脆弱的敏感位置。
喘息,嚶嚀,到底是甜蜜的邀請還是無助的抗拒?
她只知道,自己仿佛是一道美味的甜品,在他的吻下,漸漸地融化。
一切,因為她努力地咬著下唇,害怕自己的喉嚨滾燙出奇怪的喘息而變得曖昧。至于她的左手,從抵住他的胸膛漸漸地變成揪住他的衣服,本來敲打著他脊背的右手,為了彌補雙腳的無力,只好按在牆上,卻不小心踫到了牆邊的電燈按扭。
燈光,在忽明忽暗著,巧合地跟隨著他對她的開墾節奏。
猛地,她躲開他的唇,雙手緊緊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在還處于明亮的樓梯間里,看著她如桃花花瓣般潤紅的側臉,他不禁愣了愣,接著,無比滿足地用雙手往她的細腰一攬。
一個驚呼,她被他抱起,放在兩級台階之上。
這回,他倒沒有再吻過來,只是緊緊地深深地摟住了她。
從不覺得自己是嬌小的,可被他這樣一摟,覺得自己異常的單薄,奇異的感覺,霎時漲滿了心房,再一次逼紅了臉。
「我的誠意,你感覺到了嗎?」
然而,他的話卻仿佛當頭棒喝,打散了心頭那抹不請自來的曖昧。
她使盡了吃女乃的力氣,把他推開,轉身就要走。
「等等!」
就像是要炫耀他天生的長腿般,他竟然沒有兩步就追上了她,心里頓時一驚,她緊張地躲開他的注視。
「你忘記了。」
「忘記什麼了!」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肯離開?
可話一出口,就隱隱地聞到了淡淡的酒味和奇怪的煙臭,她不禁皺了皺眉。
是他的味道啊!怎麼跑到她的嘴里了?
這時,有什麼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涼涼的,薄薄的,像是被疊合過的……
「情信啊,嗯……希望你喜歡我寫給你的信吧。」
在已經變得幽暗的樓梯間里,借著外面的路燈,隱約地看到了他那靦腆的表情。
那一刻,就像是突然忘記了方才的吻,她的心靜得連自己也無法听到聲音。
「晚安。」
他抓住了她的雙手,大大的手心明明冰冰涼涼的,卻燙得她的手痛了。
眼看著他三步一回頭地走下樓梯,她安靜地站在原地。
實在是,安靜得不得了。
但是,她的視線是放在他的身上的。
心里莫名熱了熱,他竟生出了一種跑回去死賴不走的沖動,可就在他要把這個想法付諸于行動時,她卻轉身離開了。
像個情竇初開的黃毛小子般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傻笑著離開。
這種毛毛躁躁又不安定的感覺,實在是久違了。
突然有種想要向著天空狂叫一聲的沖動,卻又……有點擔心會打攪到她的休息。
回頭,望著她家的方向,他不禁笑了。
而她,始終站在樓梯間里,在幽暗中倚在牆上向上仰望,為著什麼久久地失神了。
「怎麼了?在想什麼?」
驀然听到意外的聲音,她的心不自覺地漏了一拍。
樓梯間的黑,是黑色的,但從門外走進來的他,帶來了路燈的淡光,映得眼前的黑變得有點淡,轉看過去,只見他的身影在明亮處模糊著,背光里,無法看清楚他的臉,但是卻隱約看到他唇邊的弧度。
那是一種想笑卻又壓抑著的古怪弧度,就像是驚喜時假裝無動于衷。
而站在樓梯上的她,輕哼了一聲,沖他做了個鬼臉,便別過臉去不看他。
「喂,你特地跑來就為了向我做鬼臉,不覺得無聊嗎?」
年輕的聲音,帶著低沉的沙啞和自負的驕傲,但無論是沙啞還是什麼,此刻都顯得有點曖昧,感覺他已經走到自己的跟前,她不禁屏住呼吸。
「有什麼就說吧,我可是為了你一通電話就蹺課跑來的。」
樓梯間里,遲遲地沒有等到她的聲音,他不禁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要離開,但才轉身,身後的衣服就是一緊,他狐疑地轉過去,只見她的小手正緊緊地拉住了他的衣服一角。
可是,他等了又等,她還是低著腦袋,一字不說。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那個……」
她抬頭,瞪著近在咫尺的他竟然依稀是一副很不耐煩的表情,不禁一惱,放開他,狠狠地往他腳上跺了一腳,並趁著他驚叫抱著腿的時候錯身走下樓去。
可在就要奪門而出的一剎,卻被他狠狠拉住,按在牆上,她心里一驚,瞪著他。
「快說,你到底想干嗎啊?」
「凶、凶什麼凶啊!」
她又一惱,幾乎是月兌口而出︰「誰叫你給我寫了情信卻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的!叫人家考慮又不問人家答案!」「那答案呢?」
她一窒,臉瞬間被他的話逼紅。
「答案呢?」
「……啦!」
她含糊地帶過,然後轉看他,只見他很不滿地瞪過來。
就是那雙眼,在幽暗里仿佛會發光的眼珠子,黑亮又飽滿,深邃得像是旋渦般地,害她不禁緊張。
然後,她毛躁的部分漸漸地乖順了。
「我……」
于是,她的唇,小心翼翼地吐出了答案……
「砰!」
突然,听到鐵門被關上的聲音。
恍惚間,只听有人說道︰「麻煩讓一讓。」
小白回過神來,看著陌生的身影從自己的身邊經過。
時間的魔法被打破了,好不容易清晰連接在一起的記憶碎片再次散落在模糊的腦海里。手不禁模上左心房,隔著衣服感覺著根本不可能感覺到的那一道猙獰的疤痕的凹凸感。
至今,三年前的車禍留給她的,最清晰地被記得的就只有這一道疤痕的位置。
因為車禍被刪減去的記憶,疏遠了血親,疏遠了過去,疏遠了舊日所有,獨自住在這間空洞得根本不算是「家」的小屋里,每天重復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偶然的,會想起那段奢侈模糊的情感,獨自失神在零碎的記憶里,雖然單調卻意外地讓人感覺安心。
所以……
看著手上的東西,她的目光霎時變得冷了起來。
翻出行動電話,撥打了電話薄里頭少得可憐的幾個號碼中的一個,她低聲說道︰「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