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干嗎老追著人家不放?」年媚素一口氣跑到小園東面,隔著芭蕉叢沖緊追而來的人發了火。
鳳天影追到小園東南面,同樣隔著一叢芭蕉,好笑又好氣地反問︰「那你跑什麼?」怕他吃了她不成?
「我、我……」年媚素臉兒緋紅,心里頭像塞了什麼東西,怕被他瞧出來,她磕巴著找不到搪塞的理由,索性跺著腳耍賴,「我哪有在跑?」
「哦?」鳳天影揚一揚眉毛,繞過芭蕉叢,一步步靠近她。
隨著距離的拉近,年媚素只覺呼吸也有些緊迫,看著那張勾著壞笑的魅人臉龐越靠越近,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就像一匹月兌韁的野馬,幾乎跳出胸腔!
「咦?你身上有什麼東西在 地響?」鳳天影把耳朵湊到她胸口,果然听到一種非常急促的響聲。
年媚素「騰」一下鬧了個大紅臉,又羞又惱,居然把懷里的兔子「啪」地擲到那張湊上來的臉上,「討厭!」她瞪他一眼,燙紅著臉飛快跑入房間,「砰」一下關緊了房門。
鳳天影好辛苦地扒開「吻」在自個臉上的那只胖兔,抹一把臉,傷腦筋地想了半天也沒明白自個是怎麼惹毛她了?她居然說討厭他?!小野貓發火還真有點莫名其妙!
「小丫頭,」他走到亭子里,故意很大聲地問小蘭,「二夫人是不是來癸水了,才這麼喜怒無常?」
憋、癸水?!小蘭蹲在火爐邊,小臉兒映著火光通紅通紅的,圓圓的眼楮瞪得比金魚還大。
亭子斜對面的一扇小窗砰然打開,一只花瓶從屋子里「嗖」地飛了出來,鳳天影慌忙閃避,花瓶「咯啪」一下砸碎在腳跟邊。
「二夫人這回可生氣了。」小蘭一手捂著嘴竊笑,一手扇著爐底的火。
鳳天影聞到一陣酒香,「丫頭,這酒燙好了嗎?」他舀了一小勺嘗嘗,嘖,小野貓的品味不錯,這一壺陳年花雕,酒味醇濃。
「燙好了。」小蘭趕緊給主子斟上滿滿一壺。
鳳天影取了兩只杯子,拎著這壺酒就往夫人房間去了。
悶在屋里頭的年媚素听著小園里久久沒了動靜,心里又不踏實了︰他走了嗎?她靠近窗邊偷偷往外張望,亭中只剩小蘭一人在收拾爐具,他果然不在了。她心頭又憋著一股無名火,「砰」地關上窗子,坐在床上發了呆。
房門上傳來「畢剝」聲,似乎有人正在用腳尖蹭著門。
「夫人開開門,為夫送酒來給你消消火。」
棒著一道門板,他笑嘻嘻的聲音奇異地撩撥了她的心弦。
喝酒能消火——才怪!她心里頭嘀咕著,手卻伸了去撥開門閂,房門微微開出一道縫,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腳伸了進來。
「夫人,這酒很香哪,快坐過來,喝幾杯。」鳳天影徑自坐到圓桌旁,往兩只空盞滿上酒,端起其中一杯淺呷一口,眯著眼沖她笑,「這酒味兒雖不嗆口,酒勁卻強得很,你不敢喝也無妨,坐著陪我說說話……」
年媚素果然受不住這激將法,劈手奪了酒壺,一口氣喝了三大口,嫵媚的眸子挑釁似的瞅著他,「大男人喝酒用什麼杯盞?我爹爹和那些虎將就是捧著酒壇子喝的,那樣子才夠氣魄,喝了也痛快!」征戰沙場的將士喝酒時的豪邁,她看了都覺爽快!
她居然敢當面跟他提什麼虎將,那樣子喝酒野人都會!鳳天影把手中杯盞轉了一圈,鳳目里閃過一絲邪氣,「這酒還有一種喝法,更容易讓人醉,你想不想試試?」
年媚素微愣,「還有哪種喝法?」
鳳天影笑笑,持盞走到她面前,啟唇含一口杯中酒,出其不意地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把含在嘴里的酒反哺給她。
一愣神的工夫,干冽的酒香就彌漫在她的唇齒間,熟悉的味道里隱隱夾雜了一種奇怪的甜味。他的唇軟軟溫溫的,獨特的氣息混合著酒味,撩人心醉!
「怎麼樣?這酒是不是更醉人?」他輕笑,指月復撫過她嫣紅的臉頰。
「不折不扣的壞胚子!」屢次三番被他輕薄了去,這會兒她想惱卻惱不起來,腦子突然有些暈,他的身影在眼前晃動著由一個變成兩個。
奇怪,她只喝了四口酒,怎的就醉了?唇齒間的酒味兒散去,余留的還是那怪異的甜味,小蘭這丫頭是不是在酒里攙了什麼東西?
頭暈得厲害,朦朧的視線里似乎有一雙眼楮略含探究地望著她,耳邊響起他異常溫柔的聲音︰「素素,告訴我,你喜歡鳳家的主子嗎?喜歡和他在一起,還是希望他離你遠遠的,希望……他有個不測?」
「……我討厭他!」思維不再清晰,閉著眼,她開始無意識地吐露心聲,「他是塊沒有感情的硬石頭,卑鄙小人,貪財鬼,奸商……」
鳳天影扶住她搖晃的身子,苦笑︰她確實對自己的丈夫沒有一絲好感!
年媚素皺著眉,仍在念叨個沒完,忽又「哧哧」發笑︰「不過,這個臭男人死了一次,居然轉了性子,整天嬉皮笑臉,沒個正經,壞壞的,卻不那麼……討人厭了!」踮著腳,貼到他耳根旁,她迷糊地眯著眼悄聲道︰「告訴你個秘密哦,我在家中從來沒有人敢與我比劍,爹爹忙著練兵,他營下的將士個個縮手縮腳,千方百計讓我贏,討我開心,那時我就在想,哪個男人有膽子奪了我手中的劍,我就嫁給他!呵呵,沒想到那個臭男人居然有些本事……」
嘖,瞧她扯到哪兒去了,問正事要緊,「告訴我,那日他一死,你為什麼在媚芳園里煮酒舞劍?」
她伏在他肩膀上,久久不出聲,正當他以為藥效失靈時,卻意外地听到一聲輕嘆︰「煮酒舞劍?對啊,除了煮酒舞劍我還能做什麼?一個人悶在房間里,會寂寞的……」
鳳天影心頭微微震動,難怪她會時常喝酒,嫁到鳳舞山莊獨自住在媚芳園的她其實並不快樂吧?自斟自飲,那是一種獨酌的寂寞哪!
抱起昏沉欲睡的人兒,輕輕放到床上,他月兌去她的鞋襪時,懸在心上的石頭也落了地——素素出身將門,自小習武,不同于大家閨秀裹足後的三寸金蓮,她的雙足渾然天成,昨晚潛入書房的人不是她!
幫她蓋好被子,他坐到床沿,饒有興味地看她的睡態。睡夢里的她一會兒皺著眉鼓起腮幫氣呼呼的,一會兒喃喃糊糊說著夢話,露出貝齒「格格」發笑,粉腮還有兩個酒窩窩,真逗人哪!手心一癢,他忍不住模模她的酒窩,捏捏她的俏鼻,暗自偷笑。
出氣不暢,她氣惱地撅著嘴,他緩緩俯身,輕啄粉唇。薔薇的芳香讓他上了癮,看著被自己吮腫的唇半開了,她無意識地探出舌尖貓兒一樣舌忝過唇瓣,他的眼中泛出柔波,伏在她耳邊輕聲道︰「素素,我與你同飲了一杯酒,往後你不會再寂寞了。」
喜歡她那雙燃著野火的嫵媚眸子,喜歡生氣撒野時張牙舞爪的她,也喜歡她似嗔似惱羞紅著臉的模樣,那麼,是不是可以承認,他有一點點地喜歡上這逗人的小野貓了呢?只是一點點哦!
搖曳在窗紙上的燭光吹熄了,夜的靜謐籠罩了一切……
次日清晨,陽光灑入房間,年媚素睡眼惺忪地翻個身,拉起被子正想蒙頭再睡一會兒,迷迷糊糊的,雙手似乎模到一件異物,困惑地睜眼望去,同一床被褥底下赫然躺著個男人,衣襟微敞,露著平坦的胸,她的臉居然枕在這片光滑結實的胸膛上!一下下地抬頭,終于看到同一個枕頭上睡得正香的一張臉……
「呀、啊啊啊——」
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令整座山莊晃動了,山莊弟子、僕人丫鬟急匆匆趕到媚芳園後,一個個是眼珠月兌窗地看到鳳主子衣衫不整地逃出二夫人的房間,房里飛出的一只枕頭險些砸到他臉上。難道……主子昨兒個是在二夫人房里過的夜?
一早上,山莊里都是鬧哄哄的,主子昨夜「臨幸」二夫人的事兒很快傳到了太夫人耳朵里。
晌午,太夫人讓廚子擺了一桌豐盛菜肴,派人去喚兩個兒子、三個兒媳來素荷軒一同用膳。
話兒傳了,太夫人坐在飯桌前等得菜都快涼了,鳳天影才慢慢吞吞進了屋。
年媚素也姍姍來遲,給婆婆請了安,坐到丈夫身邊,卻紅著臉低著頭,時不時拿眼角偷偷瞄過去。
鳳天影笑吟吟地瞅著她,沒給太夫人夾菜,反倒往夫人碗里夾了一尾蝦,等她剝了蝦殼,還沒吃進嘴里,他就使了壞,不但搶著吃了她剝好的蝦肉,還故意咬了一下她的手指頭。
太夫人瞧在眼里,臉色似乎有些變了,「素素,過些日子你也搬到鳳閣去住吧,什麼時候來了喜兆,告訴婆婆,只要你能給鳳家添個男丁,鳳家的凰瑞將來就是你的。」听這話,太夫人擺宴原來是有心試探個虛實哪!她是不信兒子的隱疾能不藥而愈。
听婆婆提到「凰瑞」,年媚素吃驚地抬頭,「婆婆真的要把凰瑞傳給我?」前些日子還想把她逐出山莊,這會兒婆婆怎麼和顏悅色地沖她笑?看著婆婆的笑臉,年媚素心中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從婆婆臉上看到一張帶笑的面具,冰冷中透著一絲詭異!
「娘放心吧!明年孩兒準能讓您抱上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兒!」不明白太夫人提到的「凰瑞」是個啥玩意,鳳天影依舊打著馬虎眼。
听了他信誓旦旦的話,太夫人的臉色又有些變了。
這時,姬無瑕的貼身丫鬟匆匆走進來,沖太夫人福了福,道︰「姬夫人病體欠安,吩咐奴婢來給太夫人告個罪。」
「好端端的,怎麼又病了?」
太夫人一問,丫鬟悄悄瞄了瞄主子與二夫人,支支吾吾答不上話。
俄頃,又有一名丫鬟站在門外稟報︰「太夫人,阮少爺正在青雲殿忙正事兒,抽不開身,吩咐奴婢來給您告個罪!」
砰!閉杖跺在地上,太夫人發了火,「一個生病、一個忙,還有一個呢,死到哪里去了?」
身旁僕從忙道︰「小的剛剛差人去找吟夫人了,要不,小的再多派……」
話猶未落,門外猝然傳來一陣倉皇的腳步聲,剛剛派去找三夫人的丫鬟驚慌失措地沖入房間,「不、不好了,吟夫人不見了!奴婢只在水池邊找到吟夫人的一只鞋子,只怕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