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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娘子賊相公 第十章 愛不到要偷(1)

滴答、滴答……

滴水聲清晰入耳,長安南郊一彎水湄,平靜的水面泛起層層漣漪,一只修長白皙的手緩緩探入涼涼的水中,掬起溪水,看手心一片波光泛動,一聲悵然輕嘆隨風飄去,掬在手中的水從指縫間緩緩流逝,一滴一滴地落入漂在水面的一只金盆之中。

當盆中蓄水漸漸滿上來時,水色猝變,盆內泛起金色波光,水花撥動,水盆之中竟浮游著九尾金色小龍,端的是奇妙之極!

「原來,九龍紋隱金盆已在你手中。」

喜來寶坐在岸邊,披著一件長袍,微敞的衣襟內露出染血的繃帶,倒影在水面的一張臉略顯蒼白。

一直陪他坐在溪邊的不戒和尚心虛地低著頭,喃喃︰「是為師記性太差,這金盆本是輸給了太豐酒家一個店伙計,為師卻錯記成了長安侯府。唉,人老了,不長記性了。」

「太豐酒家?當初,我若是去了那里,這輩子或許就見不到阿驕了。」見不到她,今夜,他就不會如此心煩了。

不去戳穿賊和尚那番自圓其說的善意謊言,他只是苦笑一聲,煩悶地閉了閉眼。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賊小子,明日天一亮,你就隨為師一道回揚州吧,只當自己不曾來過長安,不曾見過她,好歹落個逍遙自在。」不戒和尚撈回漂在水面的九龍紋隱金盆,擦干水漬,放入徒兒手中,「寶盆也到手了,你的一樁心事已了卻,是該回去了。」

喜來寶看著手中寶盆,臉上沒有一絲喜悅之色,反而嘆了口氣,「不,我還不想回去。」此刻讓他牽腸掛肚的已不是區區一只寶盆了。

「你身上有傷,又昏迷了整整一日,體力尚未恢復,為師是放心不下啊!」和尚真的怕了,怕這孩子也學他母親當年的性情,心里擱了一個人兒,就不顧一切地去做些傻事!「你在長安侯府住了這麼些日子,江湖中發生的事一概不知,為師卻听到一些風聲,不久前,獵鷹山莊上上下下幾百余口在一夜之間遭人下毒斃命,上官弘與其子未能幸免于難!而今,武侯府又來了個上官庭軒,這不是活見鬼了嗎?為師猜不透其中玄機,只是隱隱有些預感——獵鷹山莊的滅門慘案或許會在武侯府重演!」

「什麼?上官庭軒早已死了?!那麼出現在武侯府的那個‘上官庭軒’又是什麼人?」喜來寶暗自心驚,「不行,我得馬上回去!」他霍地站了起來,眼前卻一陣眩暈,綁在身上的繃帶滲出大片血漬,他咬牙支撐著,迅速月兌下外袍,重又換上夜行衣。

和尚大急,「你回去做什麼?今日,刑部已派人封了武侯府的門,你那個娘子居然偽造聖旨,假傳上諭,證據確鑿,足以證實武家人早有謀反之心,官差已將她押入大牢等候發落……」話說了一半,看到徒兒臉色大變,他這才意識到自個說漏了嘴,慌忙上前攔路,卻遲了一步,他只覺眼前一花,溪邊已不見了徒兒的影子。

和尚心知不妙,「刑部大牢也敢闖?這小子是中了什麼魔咒?」

丙然不妙!

喜來寶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刑部大牢,竟找不到娘子身影,在大牢的一扇柵欄門外,卻意外地看到身穿泅服的武天驕正被兩名獄卒反剪雙手、上了鐐銬,強行拖至門外,推上一輛馬車,獄卒深夜驅車押解囚犯離開刑部。

他們要把他的娘子帶到哪里去?

喜來寶心中驚疑不定,一路尾隨,發現這輛馬車竟是沖著武侯府的方向駛去。

容不得遲疑,他提氣輕身,浮扁掠影般掠至馬車上,坐在前方策馬驅車的兩名獄卒只覺一道疾風拂過,頸後穴位一麻,眼前一黑,人便「咕咚」栽下車去。

放倒了兩名獄卒,喜來寶挽住韁繩,停車勒馬,而後撩開車廂布簾,看到車內人兒安然無恙,他略松一口氣,踏入車廂,一把抱住了她。

武天驕雙手遭人反剪鎖綁,車廂里又黑不隆咚的,冷不丁被人躥進來摟住了身子,一番驚嚇,她尖叫一聲,張口狠狠一咬,唇齒間嘗到濃重的血腥味,對方卻沒有松手,反而使勁摟緊她,手指插入她的長發中輕輕撫摩,指尖撩帶著一種酥酥麻麻的熟悉感覺透過肌膚撓到心口,她渾身一顫,在黑暗中用心感受對方的氣息、體溫,屏息數著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小心翼翼地顫聲輕喚︰「相公?」

迎向娘子驚疑中略含希冀的目光,喜來寶輕嘆一聲,抬手揭開了蒙面的黑巾,「娘子,是我。」

借著透入車廂的微弱月光,看清眼前這張曾擾在她夢中無數回的熟悉容顏,她的眼中反倒多了一絲陌生,「你……真的是我相公?那個書呆?」

紙是包不住火的,事已至此,他是再也瞞不下去了!喜來寶深吸一口氣,坦言相告︰「不,我不是什麼讀書人,也不是炅家的二公子,我只是一個混跡江湖、施空空妙手的賊王!」

「賊王?!」武天驕兩眼一瞪,驚愣之下月兌口就問,「死書呆,你又唬我?」

「豈敢!」喜來寶苦笑,「賊王這名號乃江湖同道所賜,我想賴也賴不掉啊!」

武天驕瞪著他,仿佛他臉上已長出一顆石榴來,她滿臉的不可思議,「那你當初冒名到我家參加招婿宴,安的什麼心?」「這個嘛……」他暗自權衡一番,心知此刻是萬萬不能吐露真言的,一旦說了真話,惹得河東獅吼事小,萬一拆了自家姻緣,讓他到哪里再找這麼個擾他心亂的娘子來?機智靈敏如他自然有法子哄娘子開心,「娘子啊,這個事情呢,其實很簡單,你不是去了揚子津四處打探我的行蹤嗎,而我也在那時對娘子一見傾心,為了能與娘子長相廝守,這才不遠千里來到長安,冒名參加招婿宴,也好入府偷娘子的心哪!」

方才當師父的還在那里自圓其說,這會兒輪到做徒弟的連蒙帶騙。賊嘛,這一次只不過來竊取一顆芳心,倒也無傷大雅!

在揚子津初次見面時,他就對她一見傾心?她怎就看不出來?武天驕狐疑地瞅著自家相公,偏偏他此刻的眼神已然深情款款。嬌靨漸漸暈紅,她咬咬下唇,小聲問︰「相公,你能不能先幫我解開鐐銬?」

「娘子,」喜來寶心存顧慮,「你先答應我,打開鐐銬後,你可不能沖我揮鞭子……」

「書呆子,別婆婆媽媽的!」小娘子凶巴巴地瞪了眼,「快給我解了鐐銬,我保證不抽你鞭子!」

娘子信誓旦旦,他這才放心地掏出一根細長的鐵絲,一下子撥開鎖孔,解了鐐銬,笑嘻嘻地伸手去摟娘子,眼前卻猝然飛來好大一只拳頭,耳邊又是一陣河東獅吼——

「死書呆,騙了我這麼久,本姑女乃女乃絕饒不了你!」

「娘、娘、娘子……息、息、息怒……哎喲!你不是說不抽我了嗎?」

「我抽你了嗎?相公啊,我這是在親你呀!」

「親?你這分明是在咬……哎、哎喲!娘子,饒命!」

火辣辣的拳頭雨點似的落下,娘子撲在他身上連捶帶咬,他苦著臉忍著痛,仍緊緊摟著她不願松手。

耳畔听得幾聲悶哼,武天驕心頭一顫,拳頭松開了。她攤開手心輕輕撫過相公身上的箭傷,笨拙地抱著相公,把臉埋在他肩窩里,悶了半晌,突兀地說道︰「家中寶物失竊的那天晚上,偏巧我做了一個好奇怪的夢,夢里的你,說要永遠牽住我的手,比翼雙飛……」

「那不是夢!」他輕嘆,牽起她的手,十指交叉,而後緊緊握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在她身邊。

不是夢?!侯府丟失金盆的那一晚,他果真陪在她身邊!心中的猜疑渙然冰釋,淚水卻奪眶而出,「書呆,快救我爹爹!」她本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一念之差,竟輕信了表哥的話,假傳聖旨,結果不僅沒救出爹爹,連自己也深陷囹圄。

「岳父大人還在獄中?」事到如今,他豈能袖手旁觀?

「不!爹爹也被幾個獄卒帶出刑部大牢,不知去了哪里。」

敝了,刑部在押的囚犯怎能隨隨便便被幾個獄卒帶出大牢?事有蹊蹺,喜來寶站出車外,查看地上有無其他車轍痕跡,目光閃動間,猝然發現前方不遠處、被刑部抄封的侯府之中竟透出點點燈光——半夜三更,府內還有人在?

腦中心念電轉,他一把拽住娘子的手,縱身飛速掠向武侯府。

深夜潛入府內,一看亮著燈光的位置,喜來寶駭然一驚——吟風院!

「二娘的房間里有人!」武天驕也有些吃驚。

吟風院的門半掩著,室內果有人影閃動。他帶著娘子迅速穿過荒蕪陰森的院落。

燈光是從正房的窗紙里透出來的,房門外居然把守著幾名刑部獄卒。他靈機一動,往西廂曲廊上拋了塊石子。獄卒听到動靜,警覺地扭頭往曲廊那邊張望。就在此時,房門口颯然一陣微風吹過,喜來寶已攜著娘子閃身入室,潛伏在房梁之上,窺探屋中情形。

屋中有人,此人秉燭站在正牆所掛的那幅仕女圖的前方,仰起臉,痴然凝望畫中蘭湯浴艷的女子。

當此人仰起臉時,喜來寶終于看清了他的臉,一張熟悉的臉龐,陽光的笑容已不復存在,如蛇般冰冷的眸子里迸射出仇恨、怨毒之芒!

此刻的上官庭軒正被恨意啃噬心靈。他伸手觸模畫中女子頸部割劃的裂痕,口中喃喃自語。

梁上二人听不到他在說什麼,只看到他的嘴唇一開一合,眼中便已多了一分殺機!而後,他閉上眼,靜靜地站在畫前,把一側的耳朵傾向畫面,像是用心在聆听什麼。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目光變得迷離恍惚。他痴痴地望著畫中女子,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撫過她的頸部,傻傻地想要將那道割裂她頸子的痕跡撫平。雙唇翕張,他情不自禁地沖著畫中女子喚了一聲︰「娘!」

這一聲呼喚清晰地落在梁上二人的耳中,不亞于一記驚雷,武天驕簡直已驚呆了,雙足不自覺地一用力,喀嚓!

細微的響動在寂靜沉悶的房間里顯得更加清晰可聞!上官庭軒霍然轉身,大喝一聲︰「誰?」

門外有人應聲而答︰「少主,犯人已受刑完畢。」

上官庭軒雙目之中閃過一片狠厲陰毒之芒,冷聲道︰「將他押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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