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原本熱鬧的氣氛忽然冷了下來,說話聲越來越小。
怎麼了嗎?難道出現什麼魔王級的八卦人物?
「就是他啊……」
「是啊……」
「……真的很詭異。」
什麼?什麼?他們講得好小聲,她听不到!
接下來,她根本不用去偷听,因為她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了。
她看見一個像是從冰凍庫走出來的男人。
身材高大修長,體格看起來非常不錯,只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冷得嚇人,不仔細看,大概會覺得他是從地獄爬上來的陰森惡靈……更不用說他周圍流動的空氣恐怕要比青藏高原還稀薄,氣壓異常的低,難怪沒有人要親近,躲都來不及了吧?
居然有這樣的人呢!原本她還以為高中好友冷織織冰塊似的臉孔已經夠讓人驚嚇了,沒想到這個男人的等級更高。
瞧瞧,以他為中心方圓五公尺之內,居然沒有人敢靠近……還迅速移到更遠處。
真是糟蹋他那張好看的臉了!憑良心說,除去第一眼被他過于陰冷的表情給嚇到外,接下來其實也還好。她想,這樣一張剛毅有型的臉龐,再配上一雙美麗的眼楮……如果他的眼神不是這麼冰冷,一定會有不少女人喜歡他吧!
「傳說中的冰人,真的不是普通的恐怖。」
「研發部該不會每天都是冰天雪地外加鬼影亂飛吧。」
「可不是!般不好他來自北極,興趣是躺在冰床上吃天然的冰沙,然後看恐怖片……」
哎啊!壞習慣。
看到自己忍不住伸長脖子想听更多有關那個男人的事,席芯妍心生警惕。
這麼奇怪的男人,研發部……她記下來了。
別看席苡妍外表單純柔順,不說話時像個溫柔的鄰家大姐姐,她卻有個讓人破眼鏡的嗜好––她喜歡怪東西、怪現象、怪事情,甚至于怪人。
小學時隔壁桌小女生指著柔軟白綿綿的兔子叫可愛時,她心中想的卻是變色龍比較可愛,因為它可以隨意變換自己的體色,實在太特別了,所以她吵了媽媽一個禮拜,要求飼養,後來在媽媽的強烈反對下改變心意,想養一只馬來貘。
不過,直到現在,媽媽唯一認同她可以養的動物只有台灣雲豹,因為已經滅絕了。
幽靈似的身影飄啊飄了過去。
「我覺得看了這麼久奇怪的畫面……我們還是回去上班比較好。」
「別說了,你越說我越毛,快走吧。」
「等等我,我飲料還沒喝完啊!」
「都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了,到底是生命要緊還是飲料要緊?」
好特別、好迷人呢。
他那冰冷的模樣挑起了她對怪人的興趣!
興奮的她心中不斷地吶喊著––
這世界有怪人真好!
第三十五層樓上只有一間高級辦公室,里面卻劃分成兩大區塊;一邊是總經理特助、秘書以及助理的辦公空間,另一邊則是總經理專屬的辦公天地。
「你是說研發長五分鐘前進入總經理的辦公室?」總經理的秘書長何小姐冷靜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
「是的。」小助理囁嚅道。
「所以呢?」音量稍稍提高。
「總經理要我準備咖啡……」小助理圓滾的大眼寫著無助。
「那你還杵在這里做什麼?」冷冷的白眼。
小助理吸了口氣道︰「……可是研發長的眼神好可怕,我、我不敢進去。」這真的不能怪她啊,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冰」的人,到現在還心有余悸,短時間內她實在不敢再看第二次。
靜默了三秒。
「不敢進去?」秘書長何小姐笑得好溫柔。「那就給我滾出去。你自己選吧。」想待在總經理室做事就要有隨時面對狂風暴雨、凶猛野獸的勇氣。
總經理室里——
「你不是特地來看我辦公的吧?」坐在皮椅上的男人專注于手邊的文件,不用抬頭就知道眼前的人一定又像木頭般僵著不動。
一如他想的,研發長正一臉冷冷地站在桌前,目不斜視地看著他––總經理梁景御。
又靜默了三分鐘,連小助理送上咖啡、顫抖地走了出去,研發長仍是維持著一貫的姿勢,動也不動。
「為什麼?」因為不常說話,因此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上鉤了。梁景御表情不變地抬頭道︰「公文上寫得一清二楚。的確,今年公司打算幫你安排一位秘書。」
冰冷的眼仍盯著梁景御。
「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麼,研發部都快被你搞得像冷凍庫,不,說冷凍庫還算客氣了,應該說是陰森森的太平間才對。」絲毫沒有被研發長唐玄策的眼神給動搖絲毫,梁景御耐著性子說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定又是什麼不用秘書、不要秘書之類的。可是你不能老是破壞氣氛,用冰槍冰矛冰刀攻擊驚嚇其他人,整個研發處不要說年輕小伙子了,連四、五十歲見過大風大浪的中年男子都可能被你的冷眼殺死。」
室內溫度更低了。
「不要這樣看我,我說的都是事實。在研發新配方、新產品方面你絕對算得上佼佼者,我敢說整個研發部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你;如果不要提上個月的研發人員被你嚇到居然想跟公司申請轉調,原因是不堪折磨導致精神衰弱;而上禮拜有名員工只被你瞪一眼,隔天家里電話、手機都沒人接,直接落跑;最夸張的是前天的新人晚上加班,你門一開、眼楮一掃,他以為自己撞鬼,當場就昏死過去。」層出不窮的事件從唐玄策進公司後便接連不斷,最近更有加重趨勢。
冰冷的眼神微乎其微地起了一絲波動。
「又想說‘不是我的錯’了吧?問題不是你有沒有錯的問題。好在以前還有研發經理幫你做你應該做的事情,替你去部門開會,巡視品管,甚至訓練新進人員。張永願意做這些事,又不計較自己的職位比你低、薪水比你少,任勞任怨,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被你的研發精神所懾服,心甘情願替你擋掉你沒有辦法做的事。但身為一個高階主管,應該多與人接觸。」梁景御實事求是。
梁景御似乎听到了一聲嘆息,輕得好像是錯覺。
「被拱上當研發長,你嘆什麼氣?只想當一個鎖在研究室、然後不用面對人群的普通研究員?你以為像你這樣的資質可以一輩子這樣平凡度過嗎?更不用說那個人絕對不會允許了。有些責任張永幫你擔了,卻不能夠永遠都幫你。像這次,他老婆生重病住院,孩子又有先天性心髒病,還得忙‘你的公事’,他簡直是蠟燭兩頭燒,忙死了。」特別加重「你的公事」這四個字,擺明是要讓唐玄策內疚。
「……」
終于看到了其他人不會發現的細微松動,梁景御滿意道︰「就算是看在張永平時對你盡心盡力,只差沒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份上,拿出你最後的一點點良知,幫幫張永分攤一下他的工作量,不然,我真怕他一不小心會怎麼樣……」語帶保留,卻又留下一個會讓人起聯想的結尾,不愧是清尚集團「足智多謀」的總經理。
「既然想讓張永好過一些,那麼首要的重點就是你最讓人‘津津樂道’、也最讓人恐懼的冰凍表情。可不可以稍微修正一下?你可以冷淡,但就是不要一張冰臉,老是用冷光波射殺人。」他趁機數落唐玄策。當然,要他改變,似乎不太可能,畢竟從他二十歲時認識唐玄策起,他就一直是這副無情無緒的機器人模樣。
像是沒听到那些勸諫,唐玄策並無其它反應。
「好吧,你不想听的話,我說再多次也不會有什麼作用。真不知道哪天你談戀愛了,是不是仍是這種要死不活、嚇壞女朋友的一號表情,到時候我一定得幫你收拾更多爛攤子。不過,只要你有興趣,我會非常樂意去幫你做這些事情;但是,話說回來,要等這一天到來,恐怕是遙遙無期。」梁景御嘀咕道,有如陷入管家公碎碎念的狀態。
「我必須做什麼?」唐玄策開口,不想听梁景御說些奇怪的話題,雖然大部分時間都不是他在說話,他只要負責听就好,
「做什麼?問得好。回你的辦公室繼續研究實驗,然後下個星期一出席面試會,選一個你看得順眼、笑口常開、不屈不撓、柔情似水、蕙質蘭心、不會輕易讓你顯露出陰沉詭異表情的秘書,這麼簡單的工作,就交給你去辦了。」梁景御的口氣听起來像是要他選一個妃子,而不是什麼秘書。
「可別又說秘書礙手礙腳不方便,會影響你的心情。基本上如果不用秘書,你要如何統整發落?不要跟我說用說的不行,那就用打字的。」梁景御白了唐玄策一眼。呿!別人看不出來的情緒,他可是一目了然。「我可沒有要訓練一批打字高手。更何況有些事情不是用打字就能解決,部門會議怎麼辦?叫大家上MSM嗎?連視訊會議你都辦不到,面對人類有這麼讓你為難?」
唇線抿緊,不語。
瞄了一眼,梁景御嘆了口氣。「唉!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你的表情不用這麼難看。有秘書的好處是,你只要交代他,他就會幫你完成你想傳達給下屬的工作,另一方面還能夠把下屬的建議或提議轉達給你知道。僅是多一個人就能減輕你身上的擔子,看一個人總比看一群人好吧?」言之有理?
「張永年紀不輕了,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要照顧老婆照顧孩子,還要兼職照顧你這個有手有腳卻沒病沒痛的成年人,怎樣都說不過去。可憐的張永,身體絕對吃不消啊!」動之以情。
厲害、厲害!如果不是梁景御眼中閃過一絲狡詐,相信所有人都會為他的一番話喝采,更不用說不常與人相處的唐玄策了。他不但不知人性的陰暗面,反而完完全全贊同梁景御的論點,並夾帶了一絲對張永的愧疚。
「嗯。」他吐出承諾。
「太好了!記得是下星期一的早上十點喔!前一天不要因為過于堅持完成拼圖而熬夜。」因為熟知他的習慣,所以梁景御特別交代。
唐玄策冷冷地看了梁景御一眼,轉身走出總經理辦公室,完全不在意自己出去後嚇得小助理抱頭痛哭。
旁人,一向不是重點。
像完成了項艱難的任務般,辦公室里的梁景御忍不住開心微笑起來。
如果能夠順利把他這個冰冷的弟弟推銷出去,還真的是普天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