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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地為牢 第4章(2)

——我從沒怪過你什麼。三年前,我們的成親是那樣突然。對于剛剛受到傷害的你來說,嫁給一個未曾相識的人,一定很痛苦,所以,你需要時間來慢慢適應。

他的寬容,曾讓她動容。

她以為,她可以放下心結,與這個淡然從容的男子共度一生。

她以為,她又找回了丟失的幸福。

——我曾听二小姐說過,少爺的心中其實有一個心上人,只是一直沒有機緣再見。

但到頭來,他的心底並沒有她。而她,只不過是一個承諾包袱,讓他不得不背。

——你若真的要走,至少,也要等到我治好你的病再走。

他從不曾挽留過她,如同三年前一樣,她走的時候,他也沒有挽留。

為什麼他的心竟埋得那樣深?

讓她無法模透,也讓她再一次跌入了深淵里,萬劫不復!

步履蹣跚地跌進雪里,她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哀莫大于心死!

原來,心死的感覺是如此的可怕;原來,當年東方顯龍所帶的傷痛竟遠遠不及封玉所帶來的;原來,她是愛他的!

但她的愛還未來及得萌芽生長,就已夭折。

離開了封玉,如今,她又該何去何從?

熟悉的小徑,熟悉的樓宇,卻沒有了往日那熟悉的風光與熱鬧。

層層白雪掩蓋之下,只留下一片隱約的殘紅,依稀能看出昔日的繁華。

猶記得,那一片耀眼的紅,曾是多少英雄豪杰眼中的夢,但如今,夢已不在,情已惘然,只剩下一片清冷寂寥。

紅楓樓。

這座曾經名動江湖的紅楓樓,如今怕是早已為江湖人所遺忘。

當紅楓樓逐漸被人們遺忘在時間的流逝中時,父親的夢想,母親的無憂,她的幸福,也全都隨之煙消雲散。

什麼都失去了!

就在那一天,她失去了所有,什麼也不剩!

心底忽然有一股淡淡的悲哀流竄開來,噬咬著她的身心,呆望了眼前熟悉的樓宇良久,她淒涼一笑,終于伸手緩緩推開了樓前的大門。

這是她的家啊!

離別數載,她終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吱——呀——」

隨著那陣陣艱澀沉重的開門聲,她的心底不禁泛起了一抹苦澀,直澀入她的心扉。

——封大俠,我求求你,求你娶紅焰吧!紅楓樓已葬送,我不想連女兒的幸福都葬送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定會對紅焰好。我知道,你會的。

漸開的門隙里,她仿佛看見一抹蒼老脆弱的身影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為她的女兒乞求著最後的幸福。

她的幸福,是她的娘親乞求來的啊,她怎可忘了,怎可忘了?

——焰兒,你一定要嫁,封大俠是好人,他會對你好的。一生一世都會對你好。

——你若不嫁,爹和娘便就此死在你的面前。

那一天,她並沒有選擇的權利,父母的以死相逼,讓她無所適從,也無法拒絕。

她只能麻木地任由父母擺布著,嫁給了那個她毫不熟悉的男子。

但那樣乞求來的一生一世,卻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要那份施舍而來的幸福,但她只能接受。

很可笑不是嗎?她的人生就那樣給注定了,她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什麼人?」

一道憔悴的身影倉皇地急行而來,無神的雙眼在看清來人之後,竟驀然怔住了,呆望了許久,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伸出雙手,「紅焰、紅焰,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爹——」

燕紅焰的心如刀割般絞痛,眼前年邁蒼老的老人真的是昔日意氣風發,獨霸一方的父親嗎?

一別三年,父親竟像蒼老了十歲,昔日的霸氣與驕傲早已從他的眼中洗去,只留下被歲月刻畫的滄桑和孤寂。

「女兒不孝。」她忽然跪了下來,眼中淚光隱現。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燕正山終于敢伸手擁抱住女兒,老淚縱橫,「當年是爹的錯,否則也不會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面,紅焰——爹錯了,真的錯了!你肯回來,爹這一生便再也沒什麼遺憾了。」

「爹……」她哽著聲,卻無法再說出什麼,父親眼中的悔恨像把刀直刺入她的心頭。

如今她已不想再追究當年的對錯,她只想待在父親的懷中,好好地痛哭一場!

「焰兒,我的焰兒,是你回來了嗎?」焦急而緊張的聲音驀然在耳畔響起,燕紅焰抬起了頭,就看見母親跌跌撞撞地朝她這邊模索著。

「娘……」她錯愕地看著母親毫無焦距的眼,一顆心似結成了冰,蒼白著一張臉,她站起身沖過去,扶住幾乎跌倒的母親,「你的眼楮、你的眼楮……」

「焰兒,我的焰兒,真是你回來了!太好了,我總于盼到你回來了啊!」一把將女兒擁進懷中,燕夫人失聲痛哭,悲切而欣喜。

「娘!」燕紅焰撲進母親的懷中,終于再也抑制不住淚水。

曾經以為自己是恨他們的,也曾經以為,他們已將她徹底放棄,然而如今,雙親臉上的悲切與思念,已給了她最好的答案。

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啊,不是嗎?無論從前在這里曾經發生過什麼,無論從前她在這里受到過什麼傷害,如今已不再重要。

「娘,為什麼,你的眼楮……」她的聲音已然嘶啞,撫上母親毫無焦距的雙眼,「為什麼你的眼楮會看不見?」

「不重要了,焰兒,娘的眼楮是瞎了,但今日能盼到你回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三年前,是他們親手逼走了自己的女兒,三年來,她一直過著心如刀割般的日子。

她萬般地悔恨,卻又尋不著女兒的蹤影,只能每天不斷地以淚洗面,直至雙眼失去光明。

但今天女兒終于歸來了!這已遠遠重于一切。

「你的發依然沒有好嗎?」她苦笑著,伸手撫摩女兒一頭冰冷的白發,眼中雖瞧不見,但心底卻明朗著,「三年前是爹和娘太自私了,沒有顧忌到你心底的感受,焰兒,爹和娘都錯了,真的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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