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夢寐良妻 第5章(1)

往書齋的石子甬道上,仍是濕濕滑滑的。

清晨才派人掃過積雪,沒一會兒,又是白茫茫一片。

璇翎雙手緊緊攏著雪衣,低頭踩過地上的石子,每走一步,便停一會兒,越走越慢,最後竟站在原地,雙頰驀地染上紅霞,連冰冷的雪花吻在臉上也不覺得冷。

與丈夫合房已過了一段時日,夜里睡得少,白天總覺得困倦。

不知要到何時,肚子才有消息?听說太過縱欲,並非好事……

臉頰似乎更熱了,昨夜親熱的畫面浮上腦海,雅鄘深濃的黑眸仿佛還望著她,灼熱的氣息拂在她唇畔——

「看著我!」他用近乎嚴厲的口吻命令。「不準閉上眼楮,看著我!」

她羞澀地嚶嚀不從,他使用雙手托起她的臉,固執又道︰「我說看著我!」

她無奈,只好依了他。不知他為何如此執著,非要她看盡自己的無恥媚態,非要她清楚知覺自己是如何在他身下婉轉承歡,他們試遍了戲圖里的男歡女愛,他還不滿足,她只好開口求饒……

然而,這卻成了最銷魂蝕骨的一刻,他愛听她口中呢喃他的名字,每當她呼喊他的名,他眼底便燃起能熊熊火焰,如痴如醉地捧起她的臉,像要吸走她魂魄般熱烈吻著她。

「不準走!」即使平息,他也不肯放過她,總是強迫她繼續待在他臂彎里,擁著她的腰身入眠……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心里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

有時掌心貼上他赤果的肌膚,側臉枕在他胸膛上,他的心跳傳人耳畔,她便黯然神傷,忍不住猜想,他對每個在他床上的女人都是如此嗎?

那麼專注,霸道又深情,一副痴心模樣,無怪乎女人都要拜倒在他腳下了……

「站在雪地里發呆,不覺得冷?」一把傘忽然遮在她頭上,令狐雅鄘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

「呃……」才想著他,他就來了。

璇翎一時不知所措,不自覺地退開,好離他遠些。「我……我正想去書齋。」

她低聲囁嚅道。

「走吧!」他淡淡地瞅著她,以眼神示意,要她先往前走,自己仍舊撐著傘,走在她身後,為她遮風擋雪。

她頭低低的,雪衣上的帽子掩去她的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怎麼?不情願在這里遇見他?

令狐雅鄘陰郁地凝視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一個人站著發愣,她原本在想什麼?想誰?

念頭一過,他又猛然驚醒。

懊死,她讓他變成什麼樣的男人了!

他苦澀地自嘲。還以為得到了她的人,多少能夠消解胸中熊熊燃燒的渴望,結果卻非如此。

他對她越來越貪婪,那渴望一天強過一天,的猶如鴆毒,只令他愈飲愈渴,簡直發了狂想得到她的一切,而她那不自覺的推拒,已教人越來越難忍。

璇翎跨進書齋,並月兌下雪衣掛在椅背上,回頭望,他也收起了油傘,正好合上門扉,颯颯風聲與漫天白雪,頓時都被阻隔在外,房里就他們倆。

令狐雅鄘筆直朝她走來,她心頭一慌。

現在只要他逼近,她便心跳加劇,渾身虛軟,厘不清究竟是什麼東西作祟,就是極想逃跑。她想跑卻跑不了,是因為逃走未免太可笑了一一

結果略一遲疑,她整個人便被揉入他懷里,來不及反抗,雙唇便被佔據,徹徹底底的,全被他的氣息包圍。

她頓時有點醉了,閉眸微醺,綿綿軟偎在他臂彎里,柔順地承接那如狂風暴雨的欺凌,直到唇辦紅腫得仿佛要滴出血來,直到他滿意為止。

「你想做什麼?」令狐雅鄘抬起頭,仔細瞧著她的臉。

「嗯?」璇翎有些恍惚,黑眸宛如籠罩一層迷離濃霧,如夢似幻。似乎無法理解耳朵听到的。「想……想……」她嚅動雙唇,竟失魂落魄地答不上來。

「我問你來書齋做什麼?」因她的反應,他的心霎時被牽動了,英俊的臉上漾起一道好看的笑紋,星眸閃爍,內蘊溫柔。

「嗯……」璇翎臉頰頓時紅撲撲的,不敢再瞧他一眼,低頭垂眸道︰「天冷,待在房里老是困,想來找書排遣……」

「有什麼特別想看的?」他笑問。

「沒什麼,反正隨意找找看看……

「好,你去吧!」聞言,他才放開她。

璇翎姍姍走向書櫃,忽然有股錯覺——

他們這樣,真像一對恩愛夫妻。

她腦海不禁編織起種種綺念,閑暇時,他們一塊兒膩在書齋里,她看書,他寫字,偶爾談論書本的內容,偶爾互相爭辯。他總會假意讓她幾句,而後擁她入懷,施以甜蜜的懲罰……她抿唇一咬,又伸手偷偷撫模自己的臉。

別想了,啊,真熱呀……

同一行字,他已經看了第三、四遍。

令狐雅鄘心浮氣躁地蹙眉,有些無奈地嘆口氣。有她在,似乎怎樣也無法專注,耳朵異常敏銳,那裙擺拂動的沙沙聲、翻閱書冊的簇簇聲,每個凌波微步、每個呼吸呢喃,總是牽動他所有知覺。

眼角不听使喚地瞅她一眼,只見她雙手捧著書冊,徐徐走到窗邊一張軟榻,輕巧地卸下繡鞋,跪坐在榻上。他發現她後腦連接頸項之處的頭發有些凌亂,是方才吻她的時候被自己撥亂的……霎時,他呼息不穩,趕緊收回視線,目光又落到同一行字上。

雪停了,書齋里靜悄俏的。

璇翎翻過一頁紙張,便打了一個呵欠。越來越困了,她支起手肘,眼皮幾乎垂下。身後忽然傳來騷動,她轉頭看,令狐雅鄘也坐到軟榻上來,張手將她攬入懷抱中。「過來,往我身上歇一會兒。」

這是他的命令,根本容不得反抗,璇翎只好依言調整位置,後腦枕到他大腿上。

今兒個,他身上沒有其他氣味……她不覺松了口氣,暗自慶幸,至少不必忍受那些教她反胃的味道。

令狐雅鄘一手攬著她的臂膀,一手托著她的臉,拇指緩緩擦過香腮,模上粉艷柔軟的唇。

「我今天見過岳父。」他忽然開口。

「喔?我爹看起來如何?」璇翎幾乎合起的眼眸微微一顫。

「很好。他問起你的近況,我也是這麼說。」他柔聲道。

「嗯。」璇翎听了,臉上並無喜色,反倒垂眸不語。

如今朝廷里外戚專斷,皇上勢孤力弱,總覺得爹爹這般為皇上賣命,處境應是十分艱險。

就像前不久被罷黜的御史大夫、戶部侍郎,皆因扞衛皇上的政策而身陷囹圄。

說起來,皇上身邊並非無諍臣,只是少了爹爹的三分圓滑,保不了自己的官位,也幫不了皇上。

偏偏她只是個女兒,無能為爹爹分憂解愁,正因如此,她才事事依從父親的心意,爹爹要她嫁誰她便嫁,要她做什麼就做什麼,是利用也無妨,她只盼自己盡一份心,能使爹爹官場平安。

「在想什麼?」令狐雅鄘沉下臉。

她思索太久了,像藏了無限心事,教人看了就不舒服。

「我在想……他日有一天……」柔若無骨的腰肢微微震顫,她伸手抱住丈夫的腰際,往他身上挨近了些。「我在想,你會不會對我爹爹不利……」

「什麼?」令狐雅鄘失笑。「何必擔憂這種荒唐事呢?」

「真的很荒唐嗎?」璇翎把臉埋在他懷里,不讓他看清她的神色,又道︰「我知道你與親後派交好,和我爹爹是水火不容的。」

殿試之後,皇上依例在宮里設了瓊林宴。那一日,據說潛心修佛、久不聞政事的太皇太後親臨,就在皇上、皇後、文武百官及所有新科進士眼前,親手御賜了一只玉笏給令狐雅鄘,並招他到身旁賜坐,席間又賜了他三杯酒。

這是過去聞所未聞之事,霎時滿朝震動,所有人頓時相形失色,光彩獨聚在他一人身上。連素來呼風喚雨,甚至任意擺布科舉結果的左丞相趙惟秉也不敢櫻其鋒,整日低頭作揖,笑臉相迎。

令狐雅鄘是誰?瓊林宴後不久,京城里流言四起,各方皆有人馬到處打探。過不多時,便傳得滿城皆知——原來他是太皇太後的曾外孫,隱于山林中的驕驕子,此次還是親蒙太皇太後召喚,才回到京城。

她與璇瑩當時還在閨中,听到流言,這才恍然,當初元哲表哥推敲令狐雅鄘肯定背後有人,此話不假。

至此,朝廷態勢隱隱有了轉變。

趙氏一脈的家臣及貴族,紛紛向令狐雅鄘靠攏,只因放眼趙氏世族,地位權勢最為崇高的莫過于太皇太後,而由她老人家親自加持的令狐雅鄘,更猶如黃袍加身,誰也不敢冒犯。

才考中探花的令狐雅鄘,入朝不到一年,官級屢跳,如今已升至承旨,儼然形成一股勢力。這股勢力若不能為皇上所用,便是皇上的敵人。爹爹將自己許配給他,暗地里似乎是有與他聯手對抗趙相的意味,但,那有什麼用處呢?

他所擁有的權勢,本是趙氏一脈的延續,就算他最後取代了趙相,也不過是山頭的主人換了,趙氏仍然霸佔朝政,到時他的箭頭會指向誰?

令狐雅鄘模模她的秀發,恍若無事地笑說︰「你太憂慮了,若真有此事,岳父豈敢將你許配給我?」

「是啊,我也不懂,我爹為何將我許配給你?」璇翎聞言抬起身子,滿臉迷惑地凝視他的眼。「你一定知道理由的,是嗎?」他倆不是情投意合、愛得生死難分,才結為連理,他之所以願意娶她為妻,一定是有理由的,不是嗎?

令狐雅鄘瞅著她直笑,黑眸仿佛看透她的眼。

「知道太多,說不定……」他個出食指,輕輕劃過她頸項。「會沒命的。」

璇翎一怔,嚇得想後退,卻讓他拉了回來。他吻著她眉梢,低語道︰「你啊,只需當你的令狐夫人就好,其余的,就別管也別問吧!」

朝廷之事,他自有安排,既不需她心煩,也不願她沾染。

是啊,說的沒錯。

她不禁苦笑,不該她管的事,還是別問的好。難怪女孩家總被要求三從四德,少讀詩書。自己不過多識了幾個字,沒長智慧,徒然多了幾分心眼,有什麼好處呢?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