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夕陽就要消失,在茶園內的岳凝兒將輪椅轉了個方向,推著慕不凡往回走。
看著這片茶園,看著岳凝兒全心全意地對待這些茶樹,慕不凡這才發現他對她的了解竟是少得可憐。「凝兒,我听女乃女乃說,凝露茶是你和你父親早年一起培植出來的,是真的嗎?」
岳凝兒很肯定地回答,「是啊!」用輕松卻略帶取笑的口吻說著,「我也听女乃女乃說,二少爺一直不肯相信,總認為是我爹不知從哪發現了不知名的茶種而已。」
頓了一下,她很認真地解說著,「凝露茶的確有一部分是不知名茶種,記得好久好久以前,那時的我和我爹在某座山上發現了一株香味很特別的不知名茶種,但泡起來的味道卻是相當苦澀,于是我們父女便將那株茶種與其他茶種接枝培育。」
「原來如此,算來這凝露茶確實是你們父女一起培育出來的,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的胡亂揣測吧!」他也以輕松的口吻回應著。
「本來是不想原諒你的,可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就原諒二少爺吧!」她幽默的回覆讓兩人間的氛圍變得更加輕松、愉快。
「凝兒,女乃女乃說你們家是世代種茶,但因幾十年難得一見的旱災,讓茶樹與農作物全都枯死了,當地的人餓死的、渴死的不計其數,所以你和你父母才會不得已離鄉背井地逃出來是不是?」慕不凡問出心底的疑惑,只因他突然很想多了解岳凝兒一些。
「是啊!那場難得一見的大旱災,只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
如今回想起那場浩劫,岳凝兒還是心有余悸。
「那你父親呢?怎麼沒一起逃出來?」慕不凡問道,同時也關心起他那曾經培育出凝露茶的往生岳父。
「原本是想一起逃出來的,可他還沒逃出旱災區域就已……」提到爹親在半路過世的事,岳凝兒不禁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也在瞬間斂去。
輪椅突地停下,慕不凡回頭看著她,光是從她那表情就知道她的難過心情,他忍不住探手拉住她握在輪椅把手上的小手,「凝兒,我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
看著包覆的大掌,她的心頭竟莫名暖了起來,也覺得自己的臉頰變得熱烘烘的,「沒什麼,事情已過去很久了,我只是覺得我爹……」看了這片茶園一眼,「很笨也很偉大。」
慕不凡不懂這話的含義——因為他不記得自己曾听女乃女乃說過,亦或是女乃女乃曾說過,他卻因完全不在乎岳凝兒這個人而從未注意听過!
但現在的他,是真的很後悔,也很想從這一刻開始試著多了解她一點。
岳凝兒回眸瞅著慕不凡,「當年我爹為了要保護凝露茶樹的幼苗,他把家中僅剩的水分成了三份,給我娘、我和凝露茶樹的幼苗,然後帶著我們離開家,走了不到三天,都還沒走出旱災災區,我爹就倒下過世了;當年若是沒有我爹的犧牲,就不會有今日的凝露茶樹。」
听罷,他將岳凝兒拉到身前,另一只手又覆上她的手,「你的父親如此地為茶犧牲,對于一個懂茶的人來說,我懂他的心意。」
他會懂得她爹的犧牲?岳凝兒好替自己的爹親感到高興,高興爹親遇上了知音,于是她對著慕不凡既感激、又感動地微笑著。
「當時我並不了解我爹這麼做,是在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前交代著我,要我一定讓我娘與茶樹苗能活下來,他說只要這株茶樹的茶葉能如他預期般的生津可口,那麼他的犧牲就算值得了。」頓了一下,她朝慕不凡再次感激地笑了,「我好高興我爹的犧牲有人能懂,夫君,謝謝你。」
「別人或許不懂,但我是經營茶莊的,怎會不懂?若是岳父還在,我想我們翁婿一定會很有話說。」就在這一刻,他改口尊稱她的爹親為岳父了。
「我想也是。」
「凝兒,所以你會來我家敲門,是希望有地方能讓你種植凝露茶嗎?」
「嗯。」她點點頭,又補充道︰「我和我娘依照我爹原本預定的路線想往南邊去找莊記茶莊,而我和我娘也確實是往南邊走,可不知為何卻走偏了,當我發現不對時,有人告訴我洛陽城就在前面,說洛陽城里的慕府除了賣布也種茶。」
「岳父原本是預定往南邊去找莊記茶莊嗎?」聞言,慕不凡心頭先是狠狠一凜,然後是暗自慶幸她走錯了路!
「是啊!也不知道我和我娘為何會往北邊走?」她到現在還是想不通為什麼她們當年會走偏方向,她明明一直都很注意的。
慕不凡一手改捧著她的臉頰輕撫,嗓音低沉又溫柔地說︰
「因為你注定是我慕不凡的。」
類似的話語女乃女乃也曾對她說過,可為什麼從慕不凡的嘴里說出,這話就像是撩動人心、充滿情意的情話,听得她臉紅心跳,也讓她頓時感到無所適從!
她不禁幻想著,他是對她產生了情意嗎?還是他低沉又溫柔的嗓音及輕柔又曖昧的踫觸帶給她錯覺了?
他為什麼要這樣地踫觸她?若他對她並未產生情意,為何他要用男人踫觸女人的方式來踫觸她?
她發誓她對慕不凡是真的從未有過想望——她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她是真心希望自己能一輩子待在茶茶谷里,讓爹親的心血得以永久流傳,讓世人都能品嘗到他的心血,完成爹親遺願。
若是慕不凡真的對她產生了情意,盡避他隨時都會離開這里回到另一個女人身邊,又盡避那女人才是慕不凡的最愛,她也不會去閃避這份短暫的愛,只因為他是她的夫君。
這一刻,她甚至希望著能有個自己的孩子,畢竟生養孩子是女人的天職,也能讓她有個親人,讓她不再是孤伶伶的一個!
岳凝兒的臉頰似乎更紅了,盡避夕陽已消退,夜幕早已籠罩下來,慕不凡也看得出她的臉變得更紅,他的指間確實地感受到她臉上的溫度在上升。
他知道是自己的情不自禁讓她紅了臉,那充滿情意的話語及曖昧的舉動,他都是在很自然的情況下所表現出來的。
她是他慕不凡的妻子,他無須刻意隱瞞自己的感覺,他想做什麼、說什麼,全都可以隨心所欲。
「凝兒。」瞅著她嬌羞的模樣,他忍不住輕喚她的名,手指貪婪地撫觸著她白皙潔亮的粉頰。
岳凝兒回視著他深幽不見底的眼,她的心跳愈來愈快,她的小手忍不住想要模模他,如像他模她一樣。
可當她正要觸踫到慕不凡的臉時,宅院那頭傳來吃晚餐的銅鑼敲擊聲,及小春的呼喊聲。
咚、咚、咚——「二少爺、二少女乃女乃、長毛,吃飯了!」
「汪、汪、汪!」長毛叫了幾聲以回應小春。
岳凝兒正準備收回手,可慕不凡卻及時拉住她的小手。「夫君?」他為何要拉住她的手?這樣她沒法推輪椅啊!
慕不凡將她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凝兒,我們是夫妻,你想模我隨時都可以,我會很樂意的。哦!以後晚上來看我有沒有蓋好被子時,你也可以親親我,不要只是看著我。」
什麼?他竟知曉她想模他,還知道她在偷看他……沒想到她的心思與舉動會完全暴露在慕不凡的眼中,岳凝兒只覺得自己都快羞死了,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汪、汪、汪!」長毛對著岳凝兒叫著——它肚子餓了,想趕快回去吃飯,但主子去杵在這里不動。
岳凝兒回過神,收回手,邊推動輪椅邊說︰「長毛肚子餓了。」
「你說什麼?你把不凡送到茶茶谷去了!」江老爺來慕府看女兒、女婿。這才發現女婿竟被不知分寸的笨女兒給送去正室那里,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江詩瑤委屈道︰「爹,我是真的受不了不凡成天發脾氣、耍性子;可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那個老夫人口中說的寶究竟能否讓不凡的腿好起來?如果他的腿能好起來,他就會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了。」
「不凡的腿怎麼可能靠那個什麼寶的就好起來,她又不是華佗再世、扁鵲復生,還不如靠輪椅、拐杖來得快一點!」江老爺真不知自己女兒的腦袋是在想什麼,忍不住激動起來。
眼見父親的態度變得如此激動,江詩瑤才不敢再頂嘴。
江老爺看了女兒一眼,「瑤兒啊!不凡的腿要是廢了,你就不能多忍忍他、多順著他嗎?你總不能凡事都只要人順著你、讓著你啊!」
「爹,不凡的腿要是真廢了,那他的脾氣只會發不完,他的性子也會耍不完……我是真的沒辦法每天都委曲求全地伺候他!」
「不凡也是為了要保護你才會受傷,你只要這樣想就行了。」
想著有個男人不顧自身安全地保護著自己,那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忍的?
「一開始,我是這麼想,可在受氣時就沒辦法做到了,那種時候我會想我願意嫁給他當妾,為的就是要過好日子,如果早知道他的腿有一天會廢了,我才不會嫁他呢!當時上門求親的人有那麼多……」
「瑤兒,你——」江老爺真不知該怎麼說這個被他寵壞,可卻能在事業上幫助他的漂亮女兒。
他這女兒因為長得漂亮,從小就被大家捧在手掌心里疼寵著;長大後她的姿色未減,出落得更加標致,從十六歲起便開始有重量級媒人出入江府。
他早就期待著這個女兒可以在事業上幫助他,助長他們江府的聲勢;而他這女兒說來也算孝順,果然如了他這個做父親的心意,因此盡避她心里愛慕的是與她青梅竹馬的表哥,還是將終身大事交給他這個父親來做主。
他開始精挑細選,務必要替女兒挑個有家世、有財勢;能成材,還要能孝敬他這個老丈人的如意郎君。
有家世、有財勢,還能孝敬丈人的男人是不少,但要能成材的就不多了!
最後他看中了認真努力又有生意頭腦,還精明穩重、重信用的慕不凡,只是偏偏慕不凡已成過親!
但這慕不凡對他的女兒倒是很有心,他說只要願意將女兒嫁給他,他承諾自己的女兒將會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也是唯一能替他生養孩子的女人。
換句話說,他女兒除了沒有正室名分,慕二少女乃女乃該有的一切她都會有。
因為這個承諾,加上他實在是很滿意慕不凡——這個未來的女婿甚至出了一大筆資金讓他開了他一直很想經營的客棧,他當下便決定把女兒嫁給慕不凡。
「瑤兒啊!你把不凡送去茶茶谷,難道就不擔心他會和他那個正室在一起嗎?」江老爺擔憂地問。
女兒直到現在都還未懷孕,原本他還沒那麼緊張,可慕不凡的腿廢了,萬一,他的身體因此出了狀況,甚至是活不長,而他的女兒既不是正室,又沒生養過孩子,到時候慕不凡的一切就會全落到正室手中,他女兒可是會什麼都沒有啊!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瑤兒,你敢把不凡送去茶茶谷,該不是你已懷孕了吧?」這樣的話,他就不必瞎操心了。
「沒有。」江詩瑤立刻回答。
江老爺一听,都快暈了!「既然沒有,你怎敢把不凡送去茶茶谷?你應該好好安撫不凡的情緒,跟他盡快生下孩子呀!」
「爹,我也想生孩子,可不凡的情緒不穩定,他老是發脾氣、耍性子,我受不了也跟著發脾氣、耍性子,兩個人睡覺時都是背對著背,這樣要怎麼生孩子?」江詩瑤深知父親在擔什麼心,而她也在擔心這一點啊!
她放棄了自己愛慕卻不富有的表哥,為的就是要享受榮華富貴,若她沒得到慕不凡的一切,那她的犧牲豈不是不值得了!
慕不凡長得算是好看,也很有男子氣概,又懂得做生意,對她更是疼寵有加,剛嫁給他時,她確實不再想起她的表哥;可當慕不凡因腿傷而不再像以往那麼地寵著她、順著她時,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她的表哥,而愈是想著表哥,她就愈是無法忍耐慕不凡!
她會狠下心把慕不凡給送走,就是因為她不想再留在慕府承受慕不凡的脾氣;就在她打算回娘家時,竟在路上遇到她的表哥,她當下便把慕不凡受傷的事全都告訴表哥,表哥溫柔地安慰她,還說只要她想訴苦,他隨時都可以听。
為了能隨時找表哥訴苦,接受表哥溫柔的安慰,她便狠下心把慕不凡送去茶茶谷,免得被慕不凡給發現!
「爹,你不用擔心不凡會跟他的正室在一起;我見過她了,以她那姿色,根本就不必擔心。」江詩瑤對自己的姿色可是很有自信。
江老爺對女兒的姿色也有一定程度的信心,可他是男人,他身邊的女人從來不只一個,其中當然有姿色過人的,但他目前最寵的卻是那個姿色最普通卻善解人意的妾。
「爹,你真的不必擔心,難道你忘了不凡曾經承諾過你什麼嗎?」看到父親擔憂的臉色,江詩瑤提醒。
「爹沒忘,爹怎麼可能會忘?爹可是得靠這個承諾來綁住女婿呢!只是承諾歸承諾,有些事情的發生並不是靠承諾就能掌控的。」
「怎會掌控不住?你不是說不凡是個最重信用的人嗎?」
江詩瑤實在不懂她爹到底是在擔心什麼?
「怎會完全掌控得住?不凡現在可是在茶茶谷里,她那個正室可能會趁著機會想抓住他,只要那正室夠溫柔體貼,就算不具什麼姿色,以不凡目前的心情,就很有可能發生些什麼難以預料的事!瑤兒,爹是男人,爹了解男人在什麼時候需要什麼樣的女人,姿色並非唯一能影響男人的!」
是嗎?江詩瑤認真一想,在她身邊確實有這樣的例子——她的父親、舅舅、表叔……最寵的女人都不是最有姿色的!
所以她爹說的事確實是有可能會發生,可她一想到接慕不凡回來又得受氣……她到底該怎麼做?江詩瑤無措地看了父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