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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上菜了 第3章(1)

裴羲滿意地點頭,領著她穿過回廊,走進書房。

「現在你可以一吐為快了。」

他嘲弄的語氣讓陌青禾惱怒,她抬頭道︰「青禾愚昧,不懂少爺是何意?」

她橫眉豎眼的模樣讓裴羲揚眉。「難得發善心,卻有人不領情。」

「少爺對莊田里的佃戶寬厚,青禾由衷感激,也認定少爺有副好心腸,但即使心腸再好也不可能無緣無故替人還債,更別說金額不小,少爺有什麼目的就直說吧!」她冷厲地看著他。

「我是有目的沒錯。」他大方承認。

「不管你有任何目的我都不會答應。」她怒目而視。

「你以為講一句沒錢,他們就會放過你?」他扯了下嘴角,似在嘲笑她的愚蠢。

「我沒那麼天真。」

「所以你原本打算怎麼做?」他挑起眉頭,不認為她真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以為可以幫我幾次?那混蛋還會再進賭場——」

「他不會再去了。」

「你以為講一句不去,他就不會去嗎?」她冷笑,仿著他的語氣。

「同樣的錢我不會付兩次。」他淡淡地說。「你雖然有膽識,終歸心腸太軟,若不是婦人之仁,就不致落到賣田又賣房,甚至連人都賣了。」

陌青禾的臉青一陣紅一陣。

他繼續道︰「你的賣身契只有兩年,對嗎?」

她不發一語,點點頭。

「五十二兩就當我借你的,以你的廚藝很快就能賺回這些錢。」

她的表情由怒轉惑。他真的只是單純地借她銀兩嗎?

「洪五為什麼壓了一年才來討債?」他對這一點不解。

她不悅道︰「他想逼我嫁他做妾,再一個月喪期就滿,他算好時間才來的。」

原來如此。「因為廚藝?」

她不甚高興地睨他一眼。「他不知我善烹調。」

裴羲這才發現自己想錯方向了,應該是看上她的外表跟性子吧,陌青禾長得秀麗端莊,脾氣雖有些嗆,可對男人來說,和順溫婉與刁蠻辣子各有風情。

「我若沒插手,你打算怎麼解決?」他好奇地問。「讓張寶財與簡來金幫你轟人嗎?」

「我自有辦法讓他們走。」她瞥他一眼。「你還沒說出你的目的。」

「你說不願做洪五的妾室,若這人是範公子呢,你也不願意?」他靠著桌案,雙手交叉在胸前,等待她的回答。

原來這就是他的目的?陌青禾先是不可置信,接著怒火飆升,雙拳緊握,似在考慮沖上去揍他兩拳。

「你們這些紈子弟、世家公子,不要欺人太甚!」

他揚起嘴角。「怎麼,範公子不好嗎?他可是一表人才,家財萬貫。」

監于再說下去,她可能會做出血腥暴力之事,陌青禾轉身往外走。「我會盡快還錢,還有,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要走也等寫好借條吧。」他走到椅前坐下。「磨墨。」

陌青禾停住步伐。「我去叫碧蓮——」

「你沒手嗎?」

她飛快反駁。「這句話該我問你。」

他的雙眼浮上笑意。「記住你的身分,我一直在容忍你的無禮。」

「是我在容忍你。」她瞪他。「請你記住,我是廚娘不是你的奴婢。」

「對我來說都是奴才。」他瞥了眼硯台。「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別忘了你現在的身分,過來。」

她立在原地不動,手指絞緊裙側,與他四目相對,雙眼噴火,腦中閃過各種從書房讀來的刑求——用鞭子抽打他、拿紅鐵烙印他、在他額上刻王八、賞他巴掌、踢他,要他跪在地上喊︰姑女乃女乃饒命、姑女乃女乃饒命……

深吸口氣,氣平了些,她走過去拿起硯條開始磨墨。這是他的骨頭,她要攪碎他,攪碎、攪碎……

硯條磨得飛快,幾乎看不清手上的動作,裴羲忍不住露出笑,拿起毛筆,左手順了下紙張,說道︰「你不願做範名暄的妾,我能幫你回掉,不需要氣成這樣。」

她怔忡地停下手上的動作,裴羲趁勢蘸上墨,一邊道︰「你年紀也不小了,總要嫁人……」

「奴才嫁不嫁、嫁給誰,憑的是主子一句話,這道理我明白,就因為明白所以不做奴才。當初來這兒工作,用的是聘雇名義。我不會笨到賣了自己入奴籍,一輩子翻不了身,所以我的婚事不是你能作主的。」她一口氣把話說明白。

「我並沒要打發你嫁人。」他流暢地在紙上書寫。「只是不明白範公子這樣好的條件,你為何不嫁?」

「妾室一樣是奴才,律法上寫了『妾乃賤流』,自個兒的事作不了主,什麼都得听嫡妻的,若遇上個妒心重的,把你往死里整,還不是得咬著牙讓人打殺,我又不是活膩了。」她冷哼。

包可怕的是律法上還寫著妾通買賣,意思就是說妾像貨品一樣能轉賣轉送,再者,妾若以下犯上打了嫡妻是死罪,可正妻打死小妾卻是無罪的,她又不是犯傻了才去做人妾室。

不只嫡妻,許多男子也將姬妾視為玩物,一不如意就杖殺,甚至還有把皮剝了釘在牆上的。雖說不是每個男子都喪盡天良,可此等行徑令人發指,使人心寒。

「不說遠的,我們村里有幾個姑娘因為家貧,賣給富貴人家做奴婢、小妾,至今還沒听過哪個過得好的。」她才不想忍氣吞聲地過一輩子。

想到她剛烈的性子,裴羲沒再繞著這話題打轉,迅速寫好借條,把筆遞給她。

陌青禾看了一眼,確定沒錯後,在借貸人下頭寫上自己的名字,他瞄了眼筆跡,立刻確定書里夾的紙條就是她所寫。

他拿起另一張紙謄寫借條,再讓她簽好,共一式兩份,兩人各持一份,陌青禾將借條放入荷包內,說道︰「如果沒事的話,我下去了。」

他點點頭,陌青禾如獲特赦,迫不及待走出去,忽然又想起禮節,回身朝他一福後才走出去。

這時,一個身影從柱子後竄出,高舉面棍,把她嚇了一大跳。

「姊,你沒事吧?」陌青苗一臉驚慌。

她詫異道︰「是我問你才對吧,臉色這麼難看,拿面棍干麼?」

陌青苗擦擦額上的冷汗。「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應付洪五他們,所以躲在暗處準備突襲,誰曉得二少爺把你叫去,我以為他要對你不利,所以也跟來了,只要你一尖叫我就沖進去。」

「就憑這面棍?」陌青禾取笑。「是要打人還是面皮?好歹抓把菜刀。」

「本來要拿掃帚的,不曉得讓來金收到哪兒去了。」她抹過眼旁的汗,一陣刺痛讓她大叫。「喔喔——」她拚命眨眼。

「又怎麼了?」陌青禾又好氣又好笑。

「眼楮!我的眼楮!罷剛沾了辣椒粉,喔喔——」

「別模。」她拿出帕子捂住妹妹的眼。「快走,用水沖。」

她扶著妹妹往廚房走,一邊罵道︰「你真是……還說要幫我,敵人沒倒你先亡。」

「別說了,眼楮好痛……」她又是鼻涕又是眼淚。

兩人走遠後,裴羲才跨出書房,笑著搖搖頭,閑散地走到花廳。範名暄正在吃雞粥,一見他來,立刻嚷道︰「快來嘗雞粥,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粥,說是人間美味也不為過!入口即化,肉香粥香,怎麼同樣是雞粥,滿福樓廚子做的就沒這麼好吃。」他心滿意足地又喝一口。「陌廚娘在你這兒真是屈就了,還是讓給我吧,反正你對吃的又不挑。」

裴羲瞄他一眼,淡淡道︰「我剛剛已經問過了,她不肯。」

「為何?」他詫異道。

裴羲坐了下來,看著食案上的雞粥、肉包、烙餅及三盤小碟,盛著涼拌蓮藕、辣拌黃瓜與雞絲粉皮,仍是常見的菜色,但味道很細膩。就拿涼拌蓮藕來說,雖以醋為主調,可又帶著一絲甘甜,在夏日享用,開胃又降火。

肉包的內餡是青蔥與豬肉,也極平常,可外皮香又有彈性,一口咬下,蔥香在口中散開,混著肉末與湯汁,讓人停不下嘴。

「我說真的,你這廚娘還是讓給我。」範名暄不死心地說道。「用買的也行,今天那五十二兩由我出吧!」

他挾起雞絲粉皮及鋪盤的青瓜絲,蘸著醬汁送入口中,爽脆的青瓜絲,滑女敕的粉皮及綿軟的雞絲交融在一起,拌著麻油香、蔥蒜與胡椒香味,讓人精神一振。

「別跟我瞎攪和。」裴羲拒絕。

範名暄淺笑道︰「莫非你對小娘子有意思?」

裴羲沒理他,繼續用餐。

「我還沒看你發過好心救助落難女子,去年不是有個秦淮歌妓,身世淒涼,哭紅眼要跟你,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連我這遍覽名花、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心軟,結果你一眼沒看就走了。」

見他沒反應,範名暄繼續道︰「陌青禾沒要你幫,你硬是插手,到底打什麼主意?真看上她?」雖然陌青禾長得不錯,可比她美的女人多得是,就不見裴羲動過心。

「我也該成親了。」裴羲淡淡地說道。

「咳——」範名暄拍了下胸口,差點被包子噎死。「你說笑的吧?」

「你忘了我為什麼與父親吵架?」

範名暄腦袋一轉,明白了。「你不想娶樊翠蓉,所以打算利用陌青禾,來個先斬後奏?」

樊翠蓉是裴夫人的遠方表親,打小見到裴羲後就非卿不嫁,偏偏個性嬌蠻,難以相處。今年她正好及笄,已到適婚之齡,兩家便開始商議婚事,裴羲堅決不娶,因為這事父子沒少吵過。

「什麼利用?」裴羲不悅地瞥他一眼。「我與她互蒙其利。」

昨晚目睹陌青禾與兄長爭吵,她的膽識與機智很對他的脾胃,突然有了這念頭。

若不是為了婚事與父親起爭執,他也不會這麼想,可與其讓父親決定他的婚姻大事,不如由他自己挑選。

範名暄笑道︰「你別火,反正不關我的事,我不蹚這渾水。」裴羲也不是蠢人,不需要他的意見。「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婚姻還是得互蒙其利才好,只是我看那陌青禾不是好欺的……」

「我沒要欺她。」陌青禾不是能讓人脅迫的個性,他也不想仗勢欺人,等到適當時機開口,他相信她不會拒絕。

「嗯……」範名暄點點頭。「我多嘴再說幾句,就算你有辦法讓她答應,可伯父那關不好過。陌姑娘雖燒得一手好菜,可沒背景沒嫁妝,當個妾還行,你要娶她為妻怕是有困難。」

「我自有辦法。」裴羲喝口雞粥,濃郁的香味與口感讓他揚眉。

「好喝吧?」範名暄微笑。「既然你胸有成竹,我就不廢話了。」

★★★

與姑姑、妹妹用過朝食後,陌青禾示意青苗把碗筷洗一洗,她要到林子里思考一些事。

「姊,你要思考什麼,二少爺不是幫我們還錢了?」

「萬一下次又來呢?你以為二少爺有那麼好心,次次幫著咱們,即使他肯我也不肯,別忘了咱們的田跟房子就是這樣沒的,再有金山銀山也讓那混蛋敗光。」陌青禾微怒道。

陌青苗沉默下來,嘆口氣。「大哥為什麼就是不改呢?」

「性子不是說改就能改的。」陌雪梅說道。「再說癮頭更難戒。」

「不過有一點很怪,大哥跑去哪兒了,怎麼沒來找我們?」陌青苗困惑道。

「管他去哪兒,別來煩咱們就好。」陌青禾走出耳房。

陌雪梅深思地望著青禾的背影,听見青苗喃喃自語道︰「大哥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陌青禾回到廚房,從蒸籠里拿出三個大肉包,想想又把一個肉包放回去,才拿淨布包起來,以葫蘆裝了些水,打開後門走出去。

才到半路,就听見陌豐栗不停喊著救命,過一會兒開始罵她,說她潑辣狠毒、謀害兄長、最毒婦人心……

「早知道我就應了洪五,把你送給他做妾!」

陌青禾站在洞邊,冷聲道︰「我真是糊涂了,竟還顧著情分。」竟然還想把她送給洪五,實在讓人寒心。

「別走,青禾你別走。」陌豐栗大叫哀求。「我錯了!你放我出去,我頭好痛,林子里晚上好冷……」

「閉嘴!」陌青禾喝道。自他迷上賭博後,原本清秀的臉龐一年一年走樣,黝黑膚色變成蠟黃,雙眼充滿血絲,胡渣子布滿下巴,頭發散亂,背微弓著,原本健壯的身子變得瘦弱,指甲藏著髒污。

為什麼曾經如此熟悉的手足,如今陌生得讓她茫然?

「青禾,快放我出去!我要解手。」

她將包子與葫蘆丟給他。「洪五他們正在找你,你現在出去是自尋死路。」

陌豐栗一怔。「他們……他們來了?」

「剛走,我沒錢給他,幸好少爺的護衛會些拳腳才把他們打跑,因為這事少爺很生氣,要把我們趕出去,這地方是沒法再待了。」她怒氣沖沖地說。

陌豐栗縮了下肩膀,囁嚅道︰「就說讓我偷點東西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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