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事情的始末,也終于弄懂,這麼多年來,何以這位有血緣關系的妹妹,會連同族內的人,齊聲辱罵她是妖怪,雖然心里很痛,但是裴嬿伊仍然拿出最大的堅強面對眼前的愛奴兒。
「其實你也很明白,首領阿爹是如何對待我們的母親,就算你還是要將一切的過錯都歸咎于母親一個人的錯,那也是你的問題,反正將『大漠魂』找到,是我對首領阿爹的承諾,你該做的事情,就是回去照顧首領阿爹。」裴嬿伊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說完這些話。
一方面是覺得真相太殘酷,另一方面是這個事實來得太過突然,她完全沒想過,她們姊妹倆,會是在這種場合將話給說開。
談判破裂,愛奴兒揚手彈指,受縛的尼達與費達被推了出來,「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你可要選擇用『大漠魂』來換取他們兩人的性命,或者要眼睜睜的看他們血濺于此,我都無所謂。」
「尼達與費達都是族里的子民,他們沒有犯錯,你不能隨意傷害他們。」本以為跟他們暫時分開,就能轉移愛奴兒對他們的注意,哪知道終究還是避不過禍端嗎?
「公主,他們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別理會他們。」費達為了安撫裴嬿伊焦灼的情緒,狀似輕松的說了這句話,哪知話音才落,愛奴兒就不客氣的將鞭子唰唰唰的在費達的身上連揮三鞭,而猝不及防挨鞭的費達,則吃痛的叫了起來。
「愛奴兒,你住手!」裴嬿伊緊張的就要沖過去,制止愛奴兒的暴行,卻被夏晏武給攔住。
沉黝的黑眸落在她自責難過的小臉上,憤怒與愛憐的心緒油然而生,他決定不再沉默。
邁步向前,不讓裴嬿伊再獨自承受,他無視愛奴兒身後的多名精衛,眼神倏冷,大掌才欲往腰間輕探,就被裴嬿伊給攔下。
她以眼神拒絕,不希望夏晏武的雷鼓,傷害到愛奴兒,畢竟她是有血緣的妹妹,雖然愛奴兒並不承認這層牽絆。
「愛奴兒,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可是你必需保證,不會再傷害他們。」
「是嗎?不過我今天就想拿到東西,你能給我嗎?」抽回鞭,很清楚裴嬿伊不會任由她的男人胡來。
從小就是這樣,裴嬿伊總自以為是的想討好她,以為她的善意,能換得她愛奴兒的友善回應,但是她愛奴兒,從母親那里得到的傷害,根本不是裴嬿伊所能補償得了的。
她對母親的恨,沒有任何人可以化解。
在外人眼中,雖知裴縈縈生有兩女,但明眼人皆看得出來,裴縈縈獨寵大女兒裴嬿伊,卻對麼女的她冷眼相待,甚至連個漢名也不給她,讓她在族中飽受奚落,要不是首領阿爹的傾心呵護,她相信她的人生,會崩毀得更加徹底。
所以她恨死那個一點也不愛她跟首領阿爹的女人,也恨死眼前這個跟她流有一半相同血統的裴嬿伊。
她恨死這對裴氏母女了。
明白愛奴兒心中的不平與仇恨,心里一方面慶幸母親「猝死」的真正原因,尚未被揭露,另一方面也感嘆愛奴兒的多舛命運,于是決定放手。
「我不能保證這里就是藏著『大漠魂』的地方,但是我能保證盡己之力,破解這手鐲的秘密,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你都不能傷害他們倆兄弟。」
愛奴兒涼涼的睨了裴嬿伊尋求保證的臉,內心充滿不屑,但還是虛應她。
得到愛奴兒的承諾,裴嬿伊便開始認真觀察這座圓形祭壇的位置,與月亮升起的方位,雖然早在這之前,她已研究過,但是臨到關頭,她還是很怕推論錯誤,連累了費達與尼達兩兄弟。
被晾在一邊,既不讓他插手,也不給他管事的夏晏武,眼見裴嬿伊居然乖乖的任由愛奴兒擺布,滿腔的火氣再也壓抑不住,他惡聲惡氣的站在裴嬿伊身邊,咬牙低咆︰「嬿伊,你不要被她騙了,你以為把東西交給她,事情就會這樣完了嗎?」
裴嬿伊認真檢視天體星辰的方位,與手鐲鏤刻的文字雕刻,揣摩著欲將手鐲放置在圓形祭壇凸起的平台上,同時分神安撫夏晏武的情緒,「我當然明白事情沒有這麼容易善了,但是只要是我們巴桑族里的人,能將『大漠魂』完好的送回族里,不管是我還是愛奴兒,其實沒什麼差別,不是嗎?」
「你這個大笨蛋,你費盡千辛萬苦找地圖、找手鐲,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將功勞拱手讓給一個根本不把你當親人看的人?」夏晏武咬緊牙關,終是忍不住說出明眼人都能看破的殘酷事實。
綠眸瞅望了下天光漸亮的天空,知道關鍵的時間將近,裴嬿伊焦急不安,沒心神理會夏晏武的苦口婆心,反而刻意壓低音量對他道︰「晏武,你先離開這里,我擔心等一下會有難以預料的變數發生。」她觀察過這座祭壇,感覺底下似有機關,礙于這機關設置時日甚久,裴嬿伊擔心接下來的狀況,才出言相讓夏晏武暫避。
听到她說有危險,夏晏武眉頭打起結,他眯著眼凝看她憂心的小臉,伸手扣住她的細腕,轉身就要帶她離開。
「你想顧及姊妹情份,將那手鐲留給愛奴兒便是,我帶你離開。」愛奴兒所領的那批精衛,夏晏武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拒絕跟他走,裴嬿伊毫不退縮的迎視那雙忿怒的眸,「我不管愛奴兒認不認我這個姊姊,我認她是妹妹就成了。我算過時間,今天恰好是日月星同輝的日子,錯過今天,恐怕今生再無機會尋得『大漠魂』了。」百年一現的奇景,轉眼即逝,她不容許失敗。
「你——」夏晏武被裴嬿伊的固執與傻勁,給氣得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但也因為太明白她的執著,所以夏晏武也只能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至于尼達與費達兩兄弟,雖然也不願裴嬿伊屈服于愛奴兒的手段,可是迫于受制之身,他們也無力改變什麼。
就這樣,隨著時間的點滴流逝,當天空的月輪將沉,旭日初露,星光將滅時——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泛染東邊的天際,細如針縷的陽光,斜斜地落照在圓形祭壇鏤刻的手鐲上,映照出鏤刻的紋路,恰好符合石版凹槽的紋路。
裴嬿伊僅瞄了一眼,就能確認其暗影顯示的圖形該是一柄彎刀,正感到驚疑時,祭壇上那置放手鐲的平台,驀地發出喀啦一聲輕響,一旁的基座緩緩升起,意外看到隨著基座升起的刀架座,與瓖滿珠寶的那一柄彎刀,其眩目耀眼的非凡氣勢,震懾了在場所有人。
愛奴兒見狀,連忙就要上前取下,卻被身邊的人攔下。
「主子,這座古城附近的古墓溝與墓地,大部分皆設有機關,千萬不可冒險親手取下。」
愛奴兒怔愣了下,隨即會意,她沉吟了一會兒,便命令裴嬿伊代為取刀,並將刀呈獻給她。
裴嬿伊看著愛奴兒的決絕神色,綠眸微黯,小臉寫著說不盡的遺憾與痛苦。
她怎麼也想不到,明明彼此身上皆流著相同母親的血液,為什麼會陌生到如斯地步,豈不令人噓唏?
伸手正欲取下彎刀,夏晏武卻先一步握住她執住刀柄的手。
「讓我來。」夏晏武黑眸深幽,盤算著該要如何才能保護裴嬿伊,不讓她受到傷害,又能顧及她的感受。
畢竟他很清楚,裴嬿伊就是心太軟,不願傷及愛奴兒。
「不!我怕你會有危險。」況且這件事,根本與他無關。
「你怕我有危險,難道我就不怕你有危險嗎?」
「這不關你的事啊!」她不該扯他介入這件事的,早在他們到達此地時,她就該讓他先行離開的。
「如果不關我的事,當初你就不該邀我同行。」夏晏武言詞鏗鏘有力,震得裴嬿伊心房揪起疼痛,她慘白著臉,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他。
見她自責的臉,夏晏武暴躁的脾氣微斂,然後霸道的從她身後,伸出雙手,將她執刀的一雙手,緊緊的圈在他的大掌里,「你放心,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有事的。」
顫顫的抬起眼睫,瞅看了他認真的俊顏一眼,她點點頭,明白他的心意。
「謝謝你。」謝謝他包容她的任性,否則以他的脾氣,愛奴兒一定難逃雷鼓之威,但是他卻為了她,非但沒有出手,還陪她一塊冒險,他是真的很愛她。
彼此有了共識後,夏晏武使眼色,讓裴嬿伊注意周遭,而他則不費勁的拿起置放在刀架座上的刀。
當他將刀舉起的那一刻,恰好天空的銀月、繁星消失,日光灑遍整座祭壇,四周一片寂靜。正當眾人悄悄放下內心的疑慮時,地面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夏晏武當下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單臂收緊裴嬿伊的腰,將她護在懷里,緊接著便是錯愕的察覺他們的腳下一空,地面不知何時裂了一個大縫,身形頓時急沉,往下一望,只見下面深黑不見底,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座祭壇應聲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