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風陸城後,下起春季的細雨,雨勢不大,他們還是繼續趕路,晚上休息時,因為把盤纏送得精光,所以他們只能夜宿一間破廟。
花離曲膝坐在廟里的角落,默默看著鐘少樊利落的升起火,烤著他在路上獵來的兔子,心里無力的想著,看他那副老神在在又十分熟練的樣子,這家伙肯定常做這樣的事——把錢送光光,然後隨處夜宿,再隨處獵食野味以果月復。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那種非得吃好、穿好、住好的千金大小姐,何況有朝一日當她離開嘯天堡,獨闖江湖後,說不定得天天過著這樣的生活,現在就當作是預習好了。
火光映照著他老實的臉孔,屋外雨聲浙瀝,他一臉認真的烤著兔肉,她則坐在陰影處,並未發覺她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他的臉。
忽然,破廟外傳來些許聲響,混著細雨聲,一個粗啞的男聲高聲叫著——
「這里有間破廟,咱們先進去躲雨吧!你跑快點!別給我拖拖拉拉的,快點呀!」
接著腳步聲雜沓往廟里而來,她听出有三個人的聲音——兩個男人,武功平平;另一個似是沒有半點武功的女子。
不一會兒,果然有三個人進入破廟。
一個滿臉胡髭、相貌粗野;一個則眉眼細小,顯得有些猥瑣,看來絕非善類,兩人還帶了一名嬌俏清麗,看來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女子臉色非常蒼白,顯然是飽受恐懼,相當引人側目。
兩個男人發現廟里還有其他人在,先是愣了一下,彼此對看一眼;粗野男子用眼神示意,拉著女子往另一邊角落走去,而女子一看見有人,立刻向鐘少樊投以哀求的目光,俏麗的臉蛋上有著淚痕也有雨滴,雖然狼狽,仍是我見猶憐。
當鐘少樊抬頭看向他們,花離就知道事情接下來會怎麼發展,尤其是當那名女子一邊被拉著走,一邊潸潸落下晶瑩的淚珠,並用充滿懇求的明眸深深望向鐘少樊時——
「看什麼看?要看男人不會看我?」粗野男子罵道,使力一拽,拉著女子的手腕將她用力往角落的地面摔去。
「呀!」女子訝叫一聲,身子還沒落地,一記黑影已呼地飛奔到她後方,穩穩扶住她快要摔落的身子!
那身手之快,教三個人當場傻眼。
而仍舊坐在角落陰暗處的花離則是睜大眼,定定的看著鐘少樊抱住那女子的身體;她細眉一斂,某種怪異感瞬間蔓延全身。
「你……你你你!你別多管閑事啊!」
兩名男子被嚇到退後兩大步,抄出身上的武器,驚懼的面對鐘少樊。
粗野男子高聲叫道︰「別……別別別別惹我們!我……我我我我們可是江湖上人人懼怕的烏山雙怪,多管閑事就……就就就就要你好看啊!」
雖然說出口的話凶狠無比,但語氣與驚惶的表情明履泄漏出他們的恐懼。
「烏山雙怪?」鐘少樊點點頭,看了看兩人,「那就是大烏和小烏?」
烏山雙怪兩人同時臉色一變,心里氣憤卻不敢貿然罵回去。
「大俠!求求您,救救我吧!」女子抓到機會,轉身緊緊抓住鐘少樊的衣服,整個人幾乎貼向他的胸膛,淚如雨下的苦苦哀求。
「你這臭娘們!」大烏大力揮動手上的刀,卻完全不敢上前半步,只能氣急敗壞的說︰「你憑什麼要別人救命?明明就是你爹欠我們錢不還,把你抵押給我們,沒錢還債就用人來抵乃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憑什麼要人來救你?」
「大俠,求求您了,您救救我吧!他們打算把我賣去青樓,求求您救我吧……」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更加偎進鐘少樊的懷中。
鐘少樊直挺挺的身子有些僵硬,露出一個苦惱的表情,「那個……姑娘,你不要抓那麼緊,很不舒服。」
他的話讓女子錯愕不已,淚水頓止,當然也讓大烏和小烏同樣錯愕,只有花離,在錯愕外,她緊攏的眉心不自覺的稍稍舒展開來。
鐘少樊將女子移到他的後方,踏步向前,問著烏山雙怪,「她欠了你們多少錢?」
烏山雙怪被鐘少樊高大的身形震了一下,又注意到他背在身後的那把巨型大刀,心里驚恐得邊叫邊往後退去,「干嘛?你要替她還債嗎?」
「嗯。」鐘少樊點點頭,還是老實說︰「不過我現在沒辦法給你們錢,因為我現在也沒錢。」
「什麼?」烏山雙怪互看一眼,同樣對鐘少樊的態度感到很怪異。
「所以你們先放了這位姑娘,改天我一定把錢還給你們。」
「你……你這個渾小子,沒錢還敢說要幫人還債?」大烏見鐘少樊一副老實憨厚的模樣,以為他是個好欺負的人,所以語氣不免強勢起來。
鐘少樊無辜的搔搔頭,「我現在是真的沒錢,但我一定會還你們錢的。」
「你……你想得美!你把我們兩個當笨蛋嗎?以為我們會相信你真會把錢還給我們啊!」
「當然會!」鐘少樊一臉的理所當然。
而在角落始終不動的花離則是無言的搖搖頭,很想翻個大白眼給他看。
「呸!表才信你!」大烏又叫,「我告訴你,你少管閑事,欠債還錢乃是天經地義,你別仗著功夫好就想賴掉這筆帳!」
鐘少樊有些傷腦筋似的,「可這位姑娘不想跟你們走,我也認為她不要跟你們走比較好。」
烏山雙怪又皺眉互看一眼,小烏向大烏低聲問道︰「大哥,現在怎麼辦?這個家伙的功夫似乎不弱,但他的意思很明顯,他是打算管這檔閑事了。」
大烏的眉頭也用力夾緊,他怎麼可以這麼沒膽呢?好歹他也在江湖上混了十幾年,怎麼可以這樣就怕了這個毛頭小子,提起刀,他「呀!」的大叫一聲,一股作氣往鐘少樊砍去。
鐘少樊只稍微動了一體,刀失唰地一聲劃過他的胸膛,劃破他的衣服,也劃破了他的皮肉。
「咦?」
在場其他四個人同時傻眼一烏山雙怪是訝異竟然這麼順利就砍到鐘少樊,女子則是驚訝于剛才他的身手不是還很好嗎?
怎麼現在竟出乎意料的弱?
而花離顯然是最吃驚的那一個!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連續好幾個月,無論她怎麼努力都無法傷到他半根寒毛,為什麼現在這兩個三腳貓竟然有辦法讓他見血?
尤其當她後來得知,鐘少樊其實是嘯天堡三個兄弟中武功最好的那個時,她就更加堅定她一定要想辦法打敗他的決心,所以她壓根不信他會被輕易砍傷,更何況大烏那虛軟無力的一刀連三歲小孩都能夠避開,他為什麼沒避開?
不對,這其中必有古怪——以他的身手,絕對有辦法輕易避開︰就算他病入膏肓,或是瞎了一只眼、缺了一只手、斷了一條腿,他也絕對有辦法避開,難道……
是他不打算避開?
花離的猜測是正確的!
鮮血不斷從鐘少樊胸膛的衣料滲出,他臉色連變都沒變,但也沒任何動作。
大烏見機不可失,又要連砍第二刀——刀刃重重落下!
鐘少樊一抬手,只用了兩根手指就輕松接住落下的重刀。
「啊?」大烏瞠目結舌,立刻使力想奪回武器,卻是怎麼也無法從他的指縫問抽出刀刃。
大烏又驚又懼,只能徒勞無功的不斷拉動刀柄。
鐘少樊輕輕一抽動手指,那把被緊緊握住的彎刀就這樣月兌離原本主人的手中,落到他的左手,他的右手隨即往身後一撈,抽出他自己的大刀。
足足有一尺半長,半尺余寬的銀灰色大刀宛如神器般直立在他的手上,就著火光,亮晃晃的閃動著追人的光芒,對比于左手的破爛彎刀……唉!真個是小巫見大巫!
鐘少樊對已嚇得退避到廟門邊的烏山雙怪道︰「看清楚了吧?我跟你們兩人的實力差距就是這樣,剛才那一刀算是我的誠意,你們就放了這位姑娘,我改日一定會將錢還給你們。」
「什麼?」不敢置信而大叫出聲的人是花離。
她從角落陰暗處跳了出來,三兩步沖到鐘少樊面前質問︰
「你自願被砍那一刀,就只是因為那種蠢到不行的理由嗎?」
鐘少樊很無辜,「哪有蠢到不行?本來就該這樣表現誠意不是嗎?」
花離火大的指向烏山雙怪,劈頭開罵,「對這種利用欠債把人家女兒強行搶走,還打算將她賣到青樓的混蛋有必要表現什麼誠意嗎?」
她的臉孔原本是面對著鐘少樊,伸手指向烏山雙怪時才側過臉︰烏山雙怪兩人一見到她的臉,霎時怔愣不已。
「咦?牡丹艷!」大烏瞪大雙眼,月兌口叫道。
「什麼?」花離一听到這個別號,驚愕的猛然轉頭看向烏山雙怪。
「哇啊!」兩人一見到花離的容貌,又同時發出一聲淒厲慘叫,臉色刷白如雪,嚇得一時腿軟,雙雙往後跌坐在地。
花離細層緊擰,一雙眼直勾勾的瞪視著烏山雙怪,並往前走向他們,欲開口問他們怎會知道她娘親的別號?
烏山雙怪一見她靠近,嚇得又急急往後縮,兩人的身體就卡在廟門,放聲哀哀大叫,「啊啊啊啊……見見見見……見鬼啦!」
「鬼?」她的細眉攏得更緊,難道——她知道自己容貌酷似娘親,所以這兩人以為他們看見的是她的娘親嗎?
火光搖曳,她的臉龐時而被陰影遮掩、時而被火光映照;她那樺烽發亮的雙眼始終盯視著烏山雙怪!
而在烏山雙怪的眼中看來,她那張絕艷無雙的容顏此刻看起來好……好淒厲、好可怕呀!
「你你你你……你別來找我們索命呀!我我我我……我們根本沒有參與殲滅時家莊的計劃,一切都是陸譯坤那家伙唆使的,不關我們的事呀!」
「陸譯坤?」她一听到這個名字,臉色在瞬間變得更陰沉,眼中透出無比的仇恨——那個名字是她曾經尊為師父的人所擁有的,而現在,則是殺害她雙親,與她成為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烏山雙怪被她陰驚的臉色嚇得雙雙屏息,直道︰「是啊!就是那家伙唆使大家去搶奪時家的傳家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