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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欠定性 第6章(2)

就在他謾罵自己的同時,周紫芯早已換妥衣服,拎了袋頗沉的大包袱走出房門,離開客棧。

待楚天凜回神時,隔壁早已听不到任何動靜,他忙沖到大街,卻已找不著她的身影。

「那丫頭腳程啥時變得這麼快?」他擰著眉,四處張望,沒瞧見周紫芯,卻看見前方有一名打扮樸素、拎著大包袱的姑娘。

那婀娜多姿的身形怎麼瞧怎麼熟悉,讓他忍不住尾隨在後。

又跟了幾步,楚天凜幾乎肯定那姑娘就是周紫芯了。

她將頭發盤成已婚婦人才會盤的髻,藏在布巾下,一身粗布衣服,這打扮的確是安全,或許可以為她擋掉部份麻煩,可是——

「她見鬼的干啥打扮成那副德性?」看著她扛包袱的吃力背影,他愈來愈猜不透這妮子究竟在搞什麼鬼。

只見周紫芯往城里最熱鬧的市集走去,挑了個角落,打開包袱,開始——

叫賣?!

瞪著她雙手合在嘴旁揚聲叫賣,楚天凜傻了。

這丫頭在做什麼?她瘋了嗎?

他沒上前,而是遠遠的瞪著她,看她在大太陽底下,和其他攤販一樣嘶喊著,叫賣那些她在揚州買下的物品。

她的生意顯然不錯,明康城離揚州甚遠,很多稀奇的玩意兒在這並不常見,圍觀的人不少,掏錢買的也不少。

不一會,她帶來的東西便全數賣光,她由懷中拿出一只熟悉的錢袋,將今天所賺的銀票、銀子全塞進去,這動作讓他眯起了眼,雙手緊握。

以為她賣完東西便會回客棧,沒想到她竟又開始逛起市集。

她一攤一攤的晃,每攤幾乎都會買上一樣,再將那些物品塞到她帶來的包袱里。

他就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老板,這玉兔多少錢?」來到一間古玩店,周紫芯看中了塊雕琢細膩、活靈活現的玉兔。

「這位姑娘,你眼光真好,這玉是頂級的藍田玉,觸感溫潤、色澤透亮,雕得栩栩如生,這玉開價五百兩,你要是喜歡,還能給你打個折。」

周紫芯柳眉輕攏,又模了模玉兔,柔聲說︰「這玉兔確實雕琢細致,但它並不是由藍田玉制成,只是一般常見的白玉,五百兩太貴了,它頂多值五十兩。」

代父主持家業時,她遇過不少奸商,卻還沒遇過如此獅子大開口,硬是將價位抬高十倍之人。

老板笑容一僵,知道遇上了行家,臉色頓時拉下,不悅的說︰「姑娘,我說這是藍田玉,便是藍田玉,五百兩也不算貴,這舖子的老板是我,我愛賣多少便是多少,你要是不買,別來鬧事。」

即便生得美,但是一介女子如此精明就討人厭了,老板說話也不客氣,擺明了趕人。

周紫芯沒生氣,淡聲又說︰「老板,做人要實在,尤其是商人,我瞧你這舖子像是剛開不久,若想在此長久做生意,就不該如此哄抬價錢,做生意看的是長遠之路,而不是眼前的利益,若是有客人察覺受騙,而上門理論,你這舖子肯定是開不下去——」

她苦口婆心的勸道,老板卻是愈听愈火大,正想要拿掃帚趕人,恰巧店舖進來一對姑娘,拿起的商品便是方才她所看的玉兔。

「哇!好可愛,小姐,這玉兔雕得像真的似的,恰巧你閨名也有個兔字,要不要買下來當嫁妝?」

青衣姑娘一听,立即羞紅了臉,回身詢問︰「老板,這玉兔多少錢?」

老板雙眼一亮,認出這青衣姑娘正是過陣子要嫁到京城大戶豪門的林家小姐,當下便將周紫芯晾在一旁,上前招呼。

「林小姐好眼光,這玉兔可是用頂級藍田玉而制,雕功精美!瞧瞧,這功多細膩呀!特別是那雙兔眼,雕得靈巧有神,光是這雕功就價值三百兩了,加上是珍貴的藍田玉制成,原本是算一千兩,不過看在林小姐就要當新嫁娘的份上,給你打個折,八百兩如何?」

「價錢還算合理,幫我包起來唄!」林小姐眼眨也不眨,直接就喚貼身丫鬟掏銀票付帳。

老板眉開眼笑,拿著玉兔便要包起來,此時周紫芯卻驀地出聲。

「等等!」沖到三人之間,她擰起柳眉緩聲道︰「老板,這只玉兔你方才明明說要賣五百兩,怎一轉眼便漲了三百兩?」

沒想到她還在,老板頓時僵在原地,見林家主僕瞪大眼瞧著他,他眼珠子轉了轉,連忙趕人。

「你怎還沒走?不是說了不買別來鬧事!方才是你听錯價錢,將八百兩听成五百兩,既然買不起就趕緊走,別在這壞人財路。」

周紫芯非但沒走,還挺直了腰桿,一副準備和他理論的模樣。

「我沒听錯價錢,我之所以不買是因為這根本不是藍田玉,」她就事論事,拿走他手中的玉兔,放在林家主僕面前。

她細聲又說︰「藍田玉有分翠玉、墨玉、彩玉、漢白玉、黃玉。是色彩分明的多色玉,色澤漂亮、花紋奇特,可這只玉兔半點花紋也無,純淨得幾乎沒有瑕疵,它玉質頗佳,卻只是常見的白玉,不但沒有八百兩的價值,甚至連五百兩也不值,依我監定,這只玉兔最多值五十兩。」

听完她的話,林家主僕這才發覺這只玉兔的確沒有半點花色,和一般的白玉沒啥兩樣,氣得倒抽了口氣,忿忿然的將銀票收好,邊罵邊走出店舖,臨走前還不忘感激周紫芯阻止她們受騙。

老板著急的追出去,卻攔不住林家主僕的腳步,不僅如此,她們還放話要所有親朋好友別到他的舖子買東西,讓他氣得奔回舖子,抓住正打算離開的周紫芯。

「你這臭婆娘!不僅害我損失了一筆生意,還壞了我的信譽,」老板氣得全身發抖,一把攢起她的衣領,「我做我的生意,就算賣假玉也不干你的事,你當什麼出頭草看我怎麼教訓你!」

他揚起手,卯足了勁就要往她細女敕的臉頰揮下。

周紫芯閉上眼,知道這一巴掌是躲不過了,所以連反抗都沒有,就杵在原地等著挨掌。

但等了半晌,疼痛並沒如期襲來,她困惑的微睜眼,看見老板那張氣紅的臉突然變得慘白之外,還看見另一張鐵青的俊顏。

她愕然,看著不該出現在此的男人,「你——你怎麼會在這?」

楚天凜抿著唇,不答話,胸膛劇烈起伏,像是壓抑著什麼。最後,他深吸了口氣,扔下早被他掐頸掐得口吐白沫的老板,對著她不爽的咆哮—

「你見鬼的為什麼不躲」

砰的一聲,楚天凜用力的甩上房門,坐在椅上,雙臂環胸,瞪著默默跟在他後頭進房的周紫芯。

「說!你究竟在搞什麼鬼?」天知道他氣得渾身發抖。

方才看見那老板揚手準備打她,他嚇得一顆心吊了老高,血液凝結,就怕自己來不及攔下那足以將她打飛出去的力道。

他是如此的怕她受傷,而她呢,竟然一點也不怕,還像個傻瓜似的呆站在原地等著被打——天殺的她腦袋里究竟裝著什麼東西!

周紫芯完全不曉得他在氣什麼,當然更听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我怎麼了?不過就是上街去晃晃而已——」

「去晃晃而已?去晃晃而已」他惱火的站起身,拉著她回到她房里,指著桌上那些日漸減少的物品,「你當我瞎了嗎?那些在揚州買的東西,我一樣都沒見你戴過、穿過,東西卻平空消失,然後—」

他再扯下她肩上的包袱,里頭的物品刷的一聲,全散落在桌上。「無端冒出這些玩意!還有—這些!」他拿過放在她那里的錢袋,翻出里頭的銀票,「經過一個月的開銷,它不減反增,還是這麼飽滿!你別跟我說,這錢袋會生錢!」

重重的放下錢袋,楚天凜咬著牙,嘶聲大吼,「你這是做什麼出去叫賣——我養不起你是嗎?還是你需要的東西太多,我的錢不夠你花用?就算是!你終究是周府的千金小姐,缺錢到錢莊去取不就得了,你該死的干麼拋頭露面去掙錢該死的干麼傻站在那被人打」

想著她打扮得像個村姑,不顧形象的叫賣、想著那一巴掌若是揮下,她臉會變得有多腫,他就有氣!

周紫芯怔了怔,片刻後才囁嚅的說︰「你——你跟蹤我?」

沒想到楚天凜會跟蹤她,她腦中一片空白。

「對!我跟蹤你。」他大方承認,沉聲道︰「你這陣子行蹤詭異,就算要逛市集也不該一連逛了數十天,既不像之前那般纏著我,也不讓我跟,且每次回來就累得連我何時出門都不曉得,你說我能不起疑嗎?」

他完全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有多像指責不盡責妻子的丈夫。

她咬著唇,美眸有些心虛的閃爍著。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由明日起,你不得再獨自出門。」言下之意便是沒他陪,她哪兒都別想去。

擰起眉頭,周紫芯嘆了口氣,幽幽的說︰「我只是想幫你——」

楚天凜花錢如水,前陣子他販賣毒物所賺取來的萬兩黃金,如今剩一半不到,而她也很清楚他的錢是怎麼花的,不是賞給路邊乞丐,便是花在青樓里,雖然心痛,但她還是咬著牙幫他。

既然他需要錢,她便幫他賺,這麼一來,他就沒理由繼續販毒了。

扁听這句話,楚天凜便證實了心中的疑惑。

「幫我什麼?」他眯起雙眸,口氣陰森,「幫我賺錢?!」

她不答話,算是默認。

這讓他氣得差點沒七竅生煙。

「我是沒手沒腳,還是需要靠女人養的窩囊廢?我不是說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懂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他氣得在房里來回走著,最後停在她面前,肅著臉又說︰「听好!不準你再做這種事!」

她讓他覺得自己很廢,廢到他想抓狂!

即便心里因他的話感到受傷,這一回周紫芯卻不退縮,挺起胸來打算和他力爭到底。

「的確,我什麼都不懂,不懂男人為何非要上青樓灑錢當大爺,但我不希望再見你去販毒。」心口一痛,她強持鎮定又道︰「你不需要奴婢,那麼我就當你的搖錢樹,只要是任何能報答你恩情的方法,我都會去做。」

任何事?楚天凜眸光倏冷,瞪著她平靜的小臉。

「我爹是經商奇才,我打從六歲便跟在爹爹身邊學商,雖然懂得不是全部,卻也夠了,」她瞄了瞄桌上銀票的數目,「你曉得這十天我光是靠買、賣就賺了多少嗎?」

瞧他依舊沉著臉,周紫芯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著。

「白銀五千兩。光是十天,我就賺了五千兩。」她目光堅定的看著他,又說︰「我在揚州買下的物品全是稀有之物,一些價值高的商品我會到較大的商舖賣,或是和他們換些當地特有的商品,而其他的,則和方才一樣在街上叫賣——」

發現他臉色更沉,她趕緊又道︰「我曉得五千兩白銀比起你賣毒物所賺取的錢而言,只算是小數目,但你算算,若是你從商,十日五千兩,一旬會有多少?一年又會是多少?最重要的是——這算是正當生意。」

爹從小就夸她眼光獨到,挑選的商品幾乎都能為周府賺進大筆錢財,待她年滿十六之後,家里的生意也全由她接手。她懂得如何為周府賺錢,自然也能為楚天凜賺錢,只為了讓他別再賣那些毒物。

楚天凜抿著唇,腦中想的根本不是她跑去叫賣這事,而是她方才的那句—

只要是任何能報答你恩情的方法,我都會去做。

他終于曉得自己為何無法對她和顏悅色,因為這丫頭永遠有辦法把他氣得牙癢癢,直想咬人!

她跟著他是為了報恩,她逆來順受是為了報恩!這麼說來,她那日的主動獻身也該死的是為了報恩?

天殺的!他真不知該惱她的冥頑不靈,還是該慶幸自己沒真的將她給吃到一根骨頭都不剩?

然而,充斥在他心頭的不是惱火、不是慶幸,而是淡淡的失落與悵然。

他本以為,她對他,多少是有著和他一樣的情愫,沒想到——

只是恩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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