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予恬!你去後面洗碗。」
正在為客人結帳的路予恬,一轉頭就看見因為人手不足而來幫忙的張毓容雙手環胸的睨著她,妝點精致的臉蛋寫著濃濃的不耐。
「可是……那誰站收銀台?」將錢收進收銀機,她繞出櫃台,走到她面前問。
「當然是我,我是老板的女兒,我犧牲暑假來幫忙,收錢這種輕松事當然是我做,喏!」張毓容手一揚,將老爸給她的橡皮手套扔給路予恬,「你去洗碗,後頭積了一堆,洗快點!」
「哦。」她沒多想,反正工作有人接替就好,于是自身上月兌下圍裙,遞給她。「這給你穿,我教你怎麼使用收銀機——」
「誰要穿你的髒東西!我只是來幫忙,又不是這里的打菜小妹,用不著穿這個,收銀機我也會用,不用你教,快點走開!桂擋在這礙眼。」
「可是在外場工作一定要穿圍裙,這是規定……」對她傷人的話,路予恬絲毫不在意,只在意這件事。
「少羅唆,有事我爸會解決,不用你多嘴!」用力的推開她,張毓容瞪了她一眼才繞進收銀台。
她一直很討厭路予恬,怎麼看就是覺得她不順眼。
她和路予恬讀同一所高中,恰好又同班三年,她在學校是成績優越的資優生,而路予恬卻一向吊車尾,老是靠補考過日子。
她的外表亮麗、打扮時髦,是班上的班花,路予恬則是那種走在路上都不會有人多注意一眼的普通長相。
她家境富裕,家里開了間規模頗大的食品公司,而路予恬是個窮到要靠打工才付得出學費的貧苦人家,有時連三餐都沒得吃。
偏偏……這個樣樣比不上她的女人,追求者卻比她還多!
高中三年,不論是她喜歡或不喜歡的男人,每個都像瞎了眼一樣看上容貌、條件沒一樣比得上她的路予恬!因為這原因,她對路予恬不但沒好感,甚至可以說是討厭,然而讓她由討厭變成十分厭惡,是高三畢業那年發生的那件事。
畢業典禮那天,她正打算向暗戀許久的男同學告白,沒想到情書還沒拿出來,對方就先拿了封信給她,當場她便心花怒放,以為兩人兩情相悅,卻在看清信封上的收件人姓名後冷下了臉。
那可惡的男人居然是要她把信轉交給路予恬這讓她氣得七竅生煙,馬上就把那封信撕得粉碎。
因為這件事,她對這女人是恨之入骨,本以為畢業之後便不會再和她有交集,沒想到她居然到她家開設的餐廳上班,光是看她那張愛裝無辜的臉,她就忍不住發火,當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毓容,你還是穿著比較好,不穿制服會害老板被罵的。」她苦口婆心的勸著。
唐氏集團規定的事項十分嚴謹,尤其是對他們這種外包廠商的要求更高,若是不照規定,不用十分鐘,負責人便會被叫去「規勸」。
「你煩不煩呀!桂妨礙我算錢,走開啦!」一掌揮掉她遞來的圍裙,張毓容又狠瞪了她一眼,才轉身為客人算錢。
剛忙完一個段落的高小鳳見到這幕,終于忍無可忍,將打菜夾重重放下,快步走到兩人面前,橫眉豎眼的大罵。
「喂!要穿不穿隨便你,反正這餐廳又不是我們開的,被罵也是你家的事!但你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把圍裙扔在地上?你有沒有教養呀你!」
瞥了眼前來打抱不平的高小鳳,張毓容不屑的輕笑,「要說沒教養你應該罵路予恬,把自己穿過的髒東西給人穿,都不曉得有沒有病菌附在上面,有夠沒衛生的。」
「你說什麼你太過分了——」高小鳳氣紅了眼,想沖上前和她理論,卻被路予恬給抓住。
「小鳳、小鳳……算了啦,別生氣,毓容不想穿就算了,我去後面洗碗,你也快去幫忙,又有人要打菜了。」
她附在好友耳邊低聲說,小臉上寫著滿滿的懇求。
看她逆來順受,被人這麼奚落都不動氣,就算高小鳳再生氣也氣不起來了,她撿起地上的圍裙,拍了拍遞還給她,又狠狠的瞪了眼張毓容後才說︰「好,你快去,我也去忙了。」
「嗯!」她露出感激的笑容,走到後方工作。
半個小時後,當高小鳳看見廚房堆積如山的餐盤時,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怒火再次攀揚。
「搞什麼鬼!張毓容那女人是堆了幾天的碗沒洗呀?怎麼會這麼多?」怪不得前面的餐盤會不夠。
路予恬抬起滲著汗水的小臉,對她微微一笑,「小鳳你忙完了?」
「忙?」她挑高眉,忿忿的拉過一張小斧凳,坐到她身旁,「忙個頭啦!外面的餐盤全用完了,免洗餐具也快不夠用,小梅去買免洗餐具還沒回來,現在外面閑得很。」
「全用完了?那怎麼辦?」路予恬緊張的加快洗碗的速度。
「能怎麼辦?還好第二批用餐的人還沒到,我趁這空檔進來幫忙。」翻了個白眼,她戴上塑膠手套,加入洗碗工的陣容,一張嘴忍不住碎碎念。
「張毓容那女人真的很過分,看這個量,她至少堆了三天吧!你聞,都發臭了,這味道要是讓人給聞到,肯定會說我們餐廳不衛生。
「只不過要她來幫忙幾天,她就搞成這樣,簡直是愈幫愈忙,增加我們的工作量,倒不如回家當她的千金大小姐,省得在這惹人厭……」
听著她一連串的抱怨,路予恬只是笑了笑,「毓容生活本來就優渥,從小到大都沒打過工,要不是這次征不到暑期工讀,老板也不會讓她來幫忙,況且她原本就不熟悉這些事,做得比較慢也是應該的。」
高小鳳停下動作,斜瞪了她一眼。「路予恬,你可以再單‘蠢’一點沒關系!」
她無辜的眨眨眼,「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張毓容擺明是在欺侮你!你看不出來這些碗盤是她故意留下的嗎?她不肯打菜,說什麼像打雜,難看得要命,也不肯到廚房幫忙,嫌廚房油煙味很臭很惡心,一心只想站收銀,偏偏算數又爛得很,連雞腿一只四十塊都記不起來,搞到最後老板才叫她洗碗,結果她居然又叫你洗
「洗就算了,竟然還留了至少三天的分量,她會不知道沒餐盤用的後果嗎?分明是找麻煩,仗著她老爸疼她,不敢罵她,就把責任推到你身上,你知道嗎?剛才老板來,看到沒半個餐盤可以用,氣得半死,張毓容還扇風點火說她早就和你交換工作,把事情推得一干二淨,結果你這蠢蛋還替她說話,你說你蠢不蠢」
她義憤填膺的又罵了好一會,卻發現她打抱不平的對象居然在神游太虛,壓根沒听她說話。
「喂!路予恬,你有沒有听見?」
神游的某人依舊無動于衷,手上還是洗著碗盤,動作利落迅速得猶如機器人。
「路予恬,回神了!」高小鳳伸出手在她面前揮舞,無奈對方的心神早就飄離許久,當然還是沒有反應。
這讓高小鳳氣得月兌下手套,直接上她粉女敕的雙頰大喊,「招魂哦!路予恬的靈魂速速歸來!」
「唔!」這下路予恬的魂終于被喚回了,她皺起秀眉,吃痛的看著好友不悅的臉,口齒不清的說︰「偶回省了,對布啟啦……」
見她終于有反應,高小鳳才收回手,重新戴上手套,繼續碎碎念,「沒良心的女人,我為你氣得半死,你卻像局外人一樣左耳進右耳出,你很過分耶!」
她的指責讓路予恬紅了臉,吶吶的再次道歉,「對不起,我在想事情,不是故意不听你說話,別生氣嘛。」
高小鳳很快就被轉移注意力,好奇的問︰「在想什麼?」
嘆了口氣,路予恬一雙秀眉又擰了起來,「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前幾天救了一只流浪狗的事嗎?」
「當然記得,怎麼了?它又病了?」
那只流浪狗簡直是個大麻煩,本以為它只有後腿受傷和輕微的皮膚病而已,沒想到潛藏在它體內的病才是重頭戲。
犬心絲蟲、犬病毒性腸炎,還有人畜均會感染的勾端螺旋體癥……總之,就是一些听都沒听過的病癥,為了那只流浪狗,予恬這一個禮拜可以說是心力交瘁,一下班就往獸醫院跑,連休息都沒得休息。
所以一提到那只狗,她才直覺是它又出了問題,沒想到這一次好友居然搖頭。
「不是,Momo再過幾天就可以完全康復,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到底是什麼事?我能幫忙嗎?」見她愁眉苦臉,高小鳳忙問。
「它出院後,住的問題。」為了這件事,她已經煩惱好幾天,才會沒心思也沒力氣去理會張毓容的挑釁。
「住?」高小鳳終于了然,「對厚!你住的地方不能養寵物,要是被你那勢利的房東太太知道,肯定會把你趕出去的。」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很煩惱。」將洗好的碗盤抱到烘碗機里烘干,路予恬走回來繼續洗第二批。「如果可以,我也很想養它……」
想到每回去看Momo,它期盼又開心的叫喊,她就很舍不得。
「就算你能養,到時它又給你生個小病小痛的,你要怎麼辦?你要知道,動物可是沒有健梗,醫藥費很驚人的,你哪來的錢負擔?」
高小鳳一語命中核心,讓她無話可說。
沒錯,她連養活自己都有困難了,哪有能力養寵物?這根本就是妄想……
好友失落的神情讓高小鳳看了難受,卻也只能說︰「我的房子也是租的,不能養寵物,看來只能送養了,找個好人家,讓有能力、有愛心的人照顧它,這對它來說才是最好的。」
她當然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但是……「醫生說再三天就可以接Momo出院,問題是,我根本不曉得該送給誰養。」要是這麼好解決,她何必煩惱這麼多天?
「這……」高小鳳一時也愣住了,想了半天才很沒建設性的說︰「至少還有三天,問問同事吧,如果沒人要養,那就……再想辦法嘍。」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繼續洗著那由高山變成小山的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