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做什麼?」
一道低沉且凜冽的嗓音,讓打算開第二槍的程雅芝臉色一變,連忙收起手上的獵槍,回身,向來人露出一抹驚喜的微笑。
「昊?太好了,我迷路了,正煩惱著該怎麼辦才好,還好你找到我了。」
程雅芝快步朝他走去,在嚴昊下馬後,沒骨頭似的偎在他懷中,彷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而躲過一劫的秋水灩在看見嚴昊的同時,松了口氣,微顫的身子卻又繃得死緊。
她真不明白,為何自己總在最狼狽的時候被嚴昊給撞見。
嚴昊沒多看程雅芝一眼,一雙狹長的俊眸筆直望向癱坐在地上的秋水灩,在看見她唇上的腫脹及撕裂的衣襟時,雙眉一沉,淡然的問︰「你也迷路了?」
扶著樹干站起,秋水灩斂下眼睫,原想搖頭,但想了想,還是點點頭,老實回答,「是。」
除了說實話,秋水灩想不到自己能說什麼,如果不想再在這林子里遇上危險,她知道跟著嚴昊是最安全的選擇。
「既然這樣,那就一起走。」淡然的瞥她一眼,他輕聲說。
秋水灩沒有馬,所以嚴昊也牽著馬,一同徒步行走。
見狀,程雅芝連忙牽著自己的白馬,追上他,「昊,等等我呀!別走這麼快嘛……」
看著程雅芝親密的挽著嚴昊的手臂,兩人肩並肩走在前頭,秋水灩心頭一酸,卻也只能抿著唇,拖著酸累的身子,跟在他們身後走著。
「昊,干麼讓那女人跟著?不如我把馬給她,讓她自己回別墅好了,省得妨礙我們。」
嚴昊沒說話,沉默的走著。
見他似乎不想談秋水灩的事,程雅芝揚起了笑,纏著他又說︰「昊,狩獵結束後,要不要來我家坐坐?有些事我想和你談一談……」
說到最後,她臉微紅,聲音也愈來愈小。
她那模樣讓嚴昊挑起濃眉,薄唇慵懶的勾起,「是什麼樣的事?需要到府上去談?」
程雅芝整個人幾乎全貼在他身上,嬌羞的說︰「討厭,你明明知道的嘛!吧麼逼人家說,這事讓女人開口,多難為情呀……」
她對嚴昊誓在必得,邀請他到家里,無非是為了兩人的婚事,就算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有他人在場的現在直接挑明。
扁看她那模樣,嚴昊不需猜,就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他低下頭,附在她耳旁,用著不大也不小的聲量,輕笑說︰「你就這麼喜歡我?非嫁我不可?」
他直接的問話讓程雅芝臉色更紅,掄起手,輕捶他結實的胸膛,又羞又嗔說︰「你好壞,就會笑人家……」
听著他們的對話、看著他們親昵的動作,走在後頭的秋水灩感到自己的一顆心,就像快被滿溢出的苦澀給淹沒,難受得幾乎滅頂。
這一瞬間,她後悔了。
她寧可在這分不清方向的森林里獨自找路,就算會撞見想侵犯她的沈震、就算會遇上足以將她撕裂的猛獸都好,至少她可以不必這麼近距離的看見嚴昊和程雅芝打情罵俏。
她別開頭,看向遠方,強迫自己不去注意他們兩人的調笑,將注意力放在那蒼郁翠綠的林木上。
突然,一抹刺眼銀光,讓她難受得眯起了眼。
那是什麼?
秋水灩眨了眨雙眸,仔細看著那由濃密樹叢中閃出的亮光,當她看見那因陽光而折射出的銀光竟是只槍管時,心倏地一跳,尤其當她看清那槍口正不偏不倚的對著嚴昊時,她整個人都慌了,驚得大聲喊叫,「小心——」
她的驚喊讓嚴昊止住了腳步,回過身,還沒搞清楚是什麼情況,整個人便讓飛奔而來的秋水灩給撞倒在地。
兩人重重臥倒在鋪著落葉的泥地上,狼狽的滾了幾圈,才停下。
而一臉莫名其妙的程雅芝,眼睜睜看著上一秒還被自己挽著的男人,不知為何被突然沖來的秋水灩給緊緊攬抱在懷中時,俏臉一變,妒火中燒的沖到兩人面前,便要將他們給分開。
「不要臉的賤女人!你還不放手?快給我滾開……」
突然,「砰」的一聲,程雅芝話才說一半,便這一聲巨響給打斷,猙獰的臉孔突然一愣,她緩緩的低下頭,看著胸口不斷噴出的鮮血,連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都不曉得,便這麼軟倒在地,動也不動。
正對著程雅芝寫滿錯愕及不信的雙眼,秋水灩臉色一白,緊抓著身旁的嚴昊。
看見倒地身亡的程雅芝,嚴昊黑眸閃過一抹精光,沒有太大的反應,而是看著那晃動的樹叢,沉聲說︰「沈震,既然來了,怎麼不出來?」
沈震?!
听見他的話,秋水灩又是一驚,抬頭朝著嚴昊所看之處望去,果然看見沈震怔忡的走出樹叢,而他的手上,還握著冒著硝煙的獵槍,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程雅芝左胸上的血洞,像是沒想到自己竟會錯殺她。
「沈震……你……」秋水灩很是震驚,她沒想過他會殺人,但更讓她震驚的是,他居然要殺嚴昊?!
難不成……這就是沈家父子邀請嚴昊出游的目的?也就是程雅芝口中的計劃?
但……不可能呀!她看得出程雅芝很愛嚴昊,她不可能會殺他的,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秋水灩的叫喚拉回沈震的神緒,他收回目光,這才發現那緊緊相擁的兩人,臉色倏地一沉,「你在干什麼?」
秋水灩尚未回話,沈震便憤怒的瞪著她,又說︰「過來!」
她當然不可能過去,整個人緊挨在嚴昊身旁,一動也不動,雙眸有著對他的失望及防備。
那眼神讓沈震更加惱怒,再次命令,「水灩,過來!到我身旁。」
秋水灩根本不听,反而對他更加警戒。
而嚴昊也不可能讓她過去,他挪動身軀,不著痕跡的將她護在身後,淡聲說︰「沈震,你膽子可真大,居然殺了軍需處處長的女兒,難道你不怕程忠俊將沈家給毀了?」
在上海,無人不知程忠俊就只有程雅芝這麼個寶貝女兒,疼她疼得無法無天,而她卻讓沈震給誤殺了,他知道程忠俊絕不會善罷罷休。
嚴昊這一提,沈震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陰沉,然而也只維持了十秒,便緩緩舉起手上的獵槍,瞄準嚴昊淡然的俊顏,低聲笑了,「不!你說錯了,殺了程雅芝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誤殺程雅芝確實是個意外,但並不影響他殺嚴昊的決心。
他只要把程雅芝的死推到嚴昊身上就行了,因為——
死人無法說明真相。
扣下扳機,他正打算射發子彈時,秋水灩卻動作極快的擋在嚴昊身前,慌亂的大喊,「不行!你不能殺他!」
她傾身保護嚴昊的行為,惹惱了沈震,俊秀的臉龐扭曲著,恨然的問︰「我為什麼不能殺他?我可以不听我父親的話、可以不要即將到手的錢財及權勢,但我不能沒有你,因為你,我非殺他不可!」
只有嚴昊死,秋水灩才會回到他身邊。
所以他不顧父親謀略已久的計劃,也要殺了他!
「你退開。」她的挺身保護沒讓嚴昊感動,臉一沉,要將她推開。
「不!」秋水灩搖頭,堅持擋在他身前,不肯移動半分。
她執意保護嚴昊,讓沈震失去理智,憤然的對地上開了一槍,警告又說︰「我再說一次,讓開!不要逼我。」
「快走!」嚴昊沒想到沈震會對秋水灩開槍,臉色驀地一變,再次要將她給推離。
她得離開,否則失去理智的沈震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嚴昊的力氣很大,但秋水灩也很固執,說什麼也不離開,甚至緊緊巴著他,死都不放。
「不要!我不走。」她不能讓沈震殺他。
看著他們兩人親密的模樣,沈震再也無法忍耐,扳機再扣,這一回,他根本不顧會不會傷了他心愛的女人,槍口直對著兩人開槍。
嚴昊早料到會是這種情形,動作極迅的抱著秋水灩滾到一旁,在第二槍襲來之前,拉著她躲在樹後,怒吼,「沈震!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不要把水灩扯進來!」
然而沈震卻置若罔聞,又連發數槍,「出來,嚴昊!不要像只烏龜一樣躲在女人的身後!」
子彈不停由身旁呼嘯而過,嚴昊根本沒空理會他的挑釁,只能帶著秋水灩不停閃躲,但能躲的地方畢竟不多,在要護著秋水灩的情況下,嚴昊的手臂讓子彈給貫穿,左腿則被子彈給掃過。
他吭也不吭一聲,像沒事人一般繼續跑著,可秋水灩卻是心慌意亂,在被他攬著拚命逃竄的同時,企圖甩開他的手。
「你別管我了,沈震不會真的傷害我,你先走!」
「別亂動!」嚴昊不理,低聲命令,制住她不停掙動的身軀,黑眸銳利的梭巡著每一顆樹木,沿著上頭那只有他才看得懂的標記方向而去,往森林的深處逃奔。
見他根本不理會,秋水灩只能再次喊著、想由他懷中掙月兌。
「快放開我!我們兩個人逃不遠的,你自己逃,我留下來攔住沈震……」
然而不管她怎麼說,嚴昊就是不肯放手,而她愈掙扎,嚴昊手臂上的鮮血也愈涌愈多,讓她不敢再妄動,只能難過又心痛的說︰「你為什麼不走?我不過是你不要的女人,你何必管我?何必為我擋子彈?你明明可以一個人逃走……」
說到最後,淚水忍不住滑出眼眶。
靶覺到那滴落在他手臂上的熱燙,嚴昊終于停下腳步,卻沒放開她,而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飽含許多復雜的情感,里頭有著對她的無奈、憤怒、執著,及……眷戀。
嚴昊只凝望了她三秒鐘的時間,便帶著她繼續奔跑,然而對秋水灩而言,那短短三秒鐘,卻已足夠讓她了解到一件事。
這男人……這對任何事物都漠不關心的男人,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他不會不顧自己的性命,都要為她擋子彈,也不會冒著被獵殺的風險,堅持帶著她這個累贅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