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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筊定情 第7章(1)

元芮蓮站在等身高的落地鏡前,仔細幫念潮順了順小禮服背後的縐褶。

「這件怎麼樣?」她滿意地看看鏡中人,紅色襯托得念潮更顯白皙清麗。

念潮忍不住擰了擰眉,伸手拉高胸前的布料。「小蓮……我真的覺得這件太露了……」

「哪里露?」元芮蓮又拉了拉她的裙擺,一臉不耐。「胸也沒露,腿也沒露,你倒說說看哪里露?肩膀,還是背?」

般什麼啊?只是一件平口及膝的紅色小禮服,怎麼這女人住法國卻這麼保守?

「沒有別件了嗎?」念潮望向雙人大床上那堆凌亂衣物。

「沒有。」元芮蓮一臉無奈的跟她一起看過去。「你每一件都嫌過了。」

「拜托你,我的大小姐。」元芮蓮把她的身子轉正面對鏡子。「這樣很典雅、很漂亮很美,一點也不會太露,明天就穿這件,就這件,我不想再去跟廠商借衣服了。」

「唔……好。」念潮垂眸,听起來很委屈。她真的覺得很低胸啊……

「不然等一下你男人來的時候你問他,問問看哪里露?」她就不信連夏子濤都會嫌露,咦?說到夏子濤,怎麼今天還沒看見人?「他人呢?」

最近幾乎是天一亮,他就抱著吉他往這里竄,風華還沒開幕,他樂得撇開會被粉絲撞見的煩惱,天天跟念潮膩在一起。她覺得很好笑,這男人看起來這麼大叢,談起戀愛來卻跟小學生沒兩樣。

「他去唱片公司交歌了,晚點才會來……」念潮微微臉紅。「可不可以不要說他是我男人……听起來很……很……」

「很怎樣?」元芮蓮興味盎然地盯著她。

念潮別開臉,兩頰更紅了。「沒怎樣。」不說了。

元芮蓮繞到她身前,緊盯住她臉。「那什麼時候才能說是你男人?等睡過之後?」

「小蓮……你在亂說什麼?」念潮雙眼圓睜,低頭,小蓮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看這反應,應該是還沒睡過嘍?!真是可憐夏子濤每天晚上還得拎著吉他從飯店騎摩托車回家。

念潮心里有結她是知道的,但是夏子濤都沒有動作也不太可能。

這年頭誰談戀愛不上床?夏子濤難道不能連哄帶騙嗎?除非他本身有見不得人的隱疾,不然她才不信。

唔……這麼帥的男人有隱疾好浪費……

「他都沒跟你要過?」元芮蓮忍不住問。

念潮又是一臉驚嚇,忍不住低頭看手指,嚅聲說︰「也、也不是沒有……」

夏子濤跟她窩在房里的大多時候,都認真地抱著吉他在寫歌,沒靈感的時候,就安靜看著她畫畫,偶爾跟她聊一下自己工作,或是問她關于法國生活的事。

當然,他們還是有抱在一起打滾的時候……

她看起來總是有點遲疑,夏子濤也總是及時收手。

「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辦法?」元芮蓮嘆了口氣。

她以為夏子濤能讓她跨出這一步,跟以往的puppylove不同,她從來沒見過念潮這麼喜歡一個人。

念潮心里的不安她是知道的,所以念潮總是沒有讓男人太過親近。

韓仲謙是上官靜的第一個男人,也是這輩子唯一一個。

念潮很害怕自己會跟媽媽一樣,真心這樣被一個男人禁錮著。

沒有人告訴她談戀愛跟上床這兩件事有絕對的關系,但她就是情不自禁這樣聯想,否則為什麼,上官靜就是沒辦法和西蒙同床呢?

如果不是連身體都這麼牢牢記住一個男人,否則為什麼沒辦法背叛呢?

「唉呀!上床就上床嘛,哪有那麼嚴重?」元芮蓮開始打哈哈,努力慫恿她。「試試看嘛!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我看夏子濤對你挺認真的,你也別折磨他了。」她從床上那堆凌亂撈出一件低胸露背的黑色綁帶禮服。「等一下他來就穿這件怎麼樣?」

念潮頭很痛,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在鼓吹她跟男人上床。

「要穿你自己穿!」不知道什麼時候沖進來,氣跳跳的男人一把搶過衣服。

他在門口就看見元芮蓮這該死的家伙,拿了一件妖嬌性感的禮服比在念潮身前,問「穿這件怎樣」!

什麼穿這件怎樣?明天風華的開幕酒會她要是敢讓念潮穿這樣,她就死定了!

元芮蓮忍不住偷笑,唉呀!真的很孩子氣,戳一下就有反應,真是太可愛了。

「那件不行嗎?那這件怎麼樣?」又撈過一件袒胸露背的超級性感禮服。

「那件也不行!」又是一把搶過,丟到地上。

「唉呀!這件不行那件也不行,念潮身材這麼好,不給人家看一下多浪費?」

「她身材好關你屁事!」生氣了。

「子濤……」念潮看不下去了。「小蓮鬧你的啦!我明天是要穿身上這件。」她無辜地指指自己,怕再鬧下去夏子濤會忍不住揍她。

元芮蓮吃吃笑了起來,撿起地上那一件,又抱起床上那堆衣服往門口走。「好啦好啦!電燈泡惹人厭,枉費我剛才還在為你的『性福』著想,再見!」

她一溜煙就跑了,念潮臉飛紅。

「什麼幸福?」夏子濤問。真是的,臭女人!她應該去跟向直海當好朋友!

「那個……就是……」要怎麼說呢?她絞著手指,不敢看他。

夏子濤愣了愣,大概能從她臉頰像是滴得出血的艷紅猜出一二,元芮蓮那家伙還能說些什麼呢?

他輕嘆了口氣,坐在床沿。「過來。」

念潮溫順地坐在他旁邊,被他摟進懷里。

「你听著,我不是一個很肉欲的人……」從她頭頂傳來的聲音低低的,听起來好溫柔。「你還沒準備好,就不要,不用管小蓮說什麼。」

「嗯。」念潮輕應了聲,把頭埋回他胸前。

其實……他也不是沒懷疑過。

念潮一直以來好像都是若有似無的,吻她沒抗拒,提交往沒拒絕。說她不喜歡他嘛,也不可能……說喜歡嘛,她也從來沒主動表示過什麼。

她跟他以往遇過的女人都不一樣,明明不是存心,卻讓他模不著邊。

他曾經懷疑過自己在她心中的重要性,感覺自己似乎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但是她每次只有在看著他時,才會出現的那種細細繾綣的眼神,又彷佛在跟他說不是這麼回事……

甚至,他私底下還想過,她是不是有過很糟糕的經驗?比如被約會強暴之類的?但在他旁敲側擊之下,結論應該是沒有。

但是每次緊要關頭她總會露出的那種惶恐表情,又是怎麼回事?

總不能又帶她去土地公那里擲筊吧……

罷了,就這樣吧!他已經太喜愛她,沒辦法收手,只要這樣就夠了。

他吻了吻她發心。「剛才來的路上,買了一束天堂鳥,幫你插起來?」

「好。」念潮往桌上望去,果然看見一抹燦橘,很開心。

夏子濤站起身,拿了花瓶到浴室裝水。「這間畫得差不多了吧?明天就要移到小蓮那間去了嗎?」

「嗯,大概得跟小蓮換房間吧,正在畫時的顏料味太嗆鼻,她都會一直咳嗽。」

「今天要不要出去走走?」她最近也夠累了,每天只睡幾小時,一直拚命趕。

「走走?」念潮疑惑,夏子濤不是一直很討厭出門遇到歌迷的嗎?

「我今天接到嫻姨的電話,她一個人提前回國了,你想見她嗎?」深邃的眼眸很小心翼翼。「如果你不想見她也沒關系,我們還是可以出去走一走。你來台灣,一直關在飯店里,偶爾也要休息一下。」

念潮偏了偏頭,她當然有想過見上官嫻,只是沒想到這麼突然,而且……

「你帶我去見嫻姨沒關系嗎?韓澈……」韓澈是子濤的朋友,上次還質疑她接近夏子濤的目的,現在他帶她去見上官嫻,他不會連子濤一起遷怒嗎?

「你不用擔心澈。」夏子濤比她先開口。「是嫻姨主動說要見你的。」

「怎麼會?」念潮訝異。

「大概是看到直海發的新聞吧!」夏子濤接口。「那上面有你的照片。」

前陣子,向直海一听說他們在交往,馬上來向念潮邀夏子濤下張專輯封面的圖稿。

一方面,他是想要讓夏子濤轉型,不要像偶像歌手一樣,老是用帥氣大頭當封面。另一方面,除了貪圖念潮的清新文藝形象能為專輯加分之外,也為還沒爆發的緋聞先打預防針。雖說風華還拉著禁止進入的封條,記者拍不到也模不著,但是如果有心人士要拿夏子濤頻繁出入風華來作文章,倒也還是可以的。

如果有念潮幫唱片公司做封面這件事當盾牌,一切都說得過去。

向直海找來的時候,念潮二話不說地答應了,甚至沒有談到酬勞的部分。

事後元芮蓮氣跳跳的,直嚷嚷著向直海是土匪,如意算盤竟打到善良的念潮身上來,氣得想找去經紀公司理論。不過,听說這件事的西蒙先生居然沒有反對,元芮蓮也無可奈何。

「對喔,那上面有我的照片……」念潮這才想起那橫跨半版的娛樂版新聞。

「如果你不想見她也沒有關系,我去拒絕就可以了。」夏子濤看起來有點擔憂。

「不、不,子濤,我想見她,就今天。」念潮望進他的眼,溫柔微笑。有子濤陪在身邊,她彷佛就有勇氣面對一切。

★★★

走向上官靜矮房的那整路,夏子濤都緊緊握著她的手。

念潮有一種感覺,覺得他比自己還緊張。

上官嫻透過夏子濤找上她,完全在她預料之外,卻也是讓她最好受的一種見面方式,遠遠比她自己上韓家拜訪,或是又被韓澈羞辱一番要來得好太多太多。

也許,冥冥之中,夏子濤是上官靜在台灣埋下的一條線索,守護她探訪母親的過去。所以她才能在每次心慌意亂、躊躇不前時,都有夏子濤的同行,為她敲開大門。

她忍不住這麼胡思亂想,否則,在機場闖進她車里的夏子濤,怎麼也會帶著母親院子里種的天堂鳥?

「緊張嗎?」他問。

念潮搖搖頭,溫煦微笑。「有你陪我,不會。」

夏子濤在她眉心落下輕吻。

然後,遠遠地,他們兩人都看見,那道佇立在矮房籬笆前的身影。

不需思索,念潮就知道那容貌與身形和母親雷同的身影必然是上官嫻。

上官嫻安靜地站在那里,注視著滿園花草,這的確是她記憶中的雙胞胎妹妹會喜歡的綠意盎然。

她合上眼,彷佛還能听見上官靜的叫喚——

「姊。」她的嗓音總是蓬松柔軟。

「姊!」又喚了一聲,往事就像還在眼前般的清晰。

「你在發什麼呆?姊!」上官靜笑嘻嘻地,手上還拖著行李。

「……靜?!」她的眼神從空洞轉為喜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好想你!」她給了妹妹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要勒死我了!姊,我剛下飛機呢!」上官靜笑著掙月兌她。「你在想什麼?一臉恍神,我叫了你好久!」她擱下行李,坐在上官嫻的床沿。

「爸媽把我嫁掉了……」上官嫻恢復一臉愁雲慘霧。

「什麼?!」上官靜下巴差點沒掉下來。「你開玩笑的吧?!我怎麼都沒听說?」

「我騙你做什麼……」鬼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婚期就在年底,總之爸的公司需要資金,就把我拿去挹注……」上官嫻往後一躺,整個人無力地癱在床上。

「你知道爸有多過分嗎?」上官嫻忿忿指控。「爸要我明天跟那個男人先見個面……」

「先見面也不錯啊,總比嫁了那天才見面的好吧?」上官靜答得認真,卻遭來上官嫻一記白眼。

「我問爸說,見面之後呢?要是我不喜歡可以拒絕嗎?結果你知道爸說什麼嗎?」上官嫻坐起身子,一臉怨懟。「爸說不論我喜不喜歡都要嫁,那還見個屁啊!就算他是個歪鼻子斜眼楮的我也得嫁啊!」她把抱枕往旁一丟。

「姊……」上官靜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

「爸媽就是偏心,同樣都是女兒就舍不得嫁你……你倒好了,一個人在法國逍遙快活,我得在台灣受苦受難……」上官嫻把頭埋進被子里,更怨天尤人了。

「哎喲,姊!那是因為你比較像個官家小姐嘛!」被遷怒的上官靜軟言安慰。「爸媽不是老說我又任性又野,一點都不像個名門千金,要是嫁我,恐怕很快就會被退婚了……」

上官靜說的倒是實話,她們姊妹倆雖是雙胞胎,性格卻是南轅北轍大相逕庭。

上官嫻優雅,上官靜活潑;上官靜愛花草樹木,上官嫻只愛名牌化妝品;留著漂亮公主鬈發的絕對是上官嫻,不整理的長直黑發絕對是上官靜……姊妹先天本來就有太多不同,加上後來上官靜長年被法國文化耳濡目染,兩人的性格更是越顯差異。

「我也很想幫你嫁啊……」她說得委屈。

「爸媽怎麼可能讓你嫁?他們一直指望著你在藝術界功成名就,完成爸爸年輕時的夢想……」

「哎喲……」上官靜嘆了一口氣。「我去跟爸說說看……」

「別去了,靜。」上官嫻拉住她,到時候一定是她又多討一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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