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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看招! 第2章(1)

回想起來,高中時,蔣呈禮突如其來「宣告」要和她做朋友,之後便自顧自地糾纏她,不是中午的時候到她班上,就是放學時「守候」她回家。舒忻宇根本搞不懂他的目的,但在越來越多女生因不解而開始仇視她的情況下,最終也只得投降——

「好好好,我跟你做朋友,拜托你別再纏著我不放了……」

她服了他的執拗,甚至懷疑這是不是蔣呈禮惡整她的方式?但听見她答應之際,他竟露出了笑容,燦然得幾乎要閃花了舒忻宇的眼。「我好開心。」

他這麼說,語氣是真心的。

「真的假的?」

舒忻宇傻眼,在他過于真摯的目光下不禁紅了臉,對自己的小人之心有些不好意思。

不可否認,蔣呈禮這個人盡避沒原則又沒節操,但相處起來並不會太難。那一年,她的父親失業,母親為此終日數落,兩人吵架吵翻天。高二的她一邊要專心課業,一邊則籠罩在害怕父母就此離婚,但又不願再見他們彼此折磨的陰影下,壓力無處宣泄……

在痛苦得不得了的時候,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將這件事告訴他,結果蔣呈禮只淡淡回了一句︰「勉強是不會有幸福的。」

他並沒用多余的言語安慰她,甚至連一句「放心,不會有事的」都沒講,只是看著她的目光非常理所當然。「而且,就算你的父母真離了婚又如何?你還是你,不會有任何改變。」

是啊,的確是這樣。

蔣呈禮輕淡的態度,令她覺得為了這種事陷入煩惱的自己很蠢。她一直不肯正視,逃避自己的家庭已開始不完整的事實,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可即使真留住了「形式」,感情不再,又有什麼意義?

那一天,她回到家,父母還是一如既往地激烈爭吵,她走過去,面容平靜,口氣卻很認真。「如果真的那麼不開心,你們離婚吧,不用顧慮我。」

就這樣。

奇異的是,在她憂慮惶恐的時候,父母像要和她作對一般天天爭執,等她看開了,他們才恍若大夢初醒,各退一步,各自反省。

事後,舒忻宇將這事告訴蔣呈禮,他只是一笑。「是嗎?那很好啊。」

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口氣。

于是,她開始懂了。

他忠于自我、忠于現在,不在乎那些流于表面的形式。他從不輕易承諾,但一旦下定決心,那便是一輩子的事,至死方休。一如他堅持要和她做朋友。

他確實是一只野獸,一只君臨天下的獸,臥在高崗上,俯瞰山下的人們那些虛偽表面的情節,隨即打了個呵欠,深覺無聊地困倦睡去。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想跟我做朋友?」她問他。

蔣呈禮仍是笑。「直覺。」

好答案。舒忻宇也笑了。「但你不是說,‘勉強是沒有幸福的’?我一開始可是真的很討厭你。」

「是嗎?」蔣呈禮只淺淺地勾了勾唇,沒有多說。

可舒忻宇懂的,他早已看透她了。

看透她自以為是的逞強及偽裝,在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打從心底真正厭惡這個男人——包括她。

一方面覺得他差勁、沒節操,可另一方面,卻又憧憬他能這樣無拘無束、坦然無謂。打從他開口要和她做朋友開始,舒忻宇就不曾真心地想拒絕。

他們的交往開始變得親密,對自己的未來並沒有強烈企圖心的她,很自然地選擇和他就讀同一間大學,延續關系。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還真是一點也不「順便」……也許,早在那時候,她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算了,誰知道。

舒忻宇百無聊賴地回想著高中時的種種,難得假日,她想睡到下午,無奈體內習慣早起的生理時鐘不允……

「算了。」她嘆口氣,認命爬起。房間外沒有任何聲音,那小子才剛結束國外的Case,看來今兒個又不曉得跑到哪瘋去了。

客廳茶幾上擺著一本流行雜志,她翻了幾頁,上頭有蔣呈禮的專訪。他很少講自己的事,還是高中升大學時看見他的志願表,她才知道原來他對于攝影是認真的。

「嘖,真是暴殄天物。」雜志上刊載的蔣呈禮依舊帥得驚人,長得這副德行,橫看豎看都是當Model的料,結果卻跑去拍人,舒忻宇撇了撇嘴。不過,那也是因為他喜歡吧?

胸口驀地傳來一陣悶痛,舒忻宇擱下雜志,感覺雜志上頭侃侃而談、悠然淡笑的蔣呈禮刺目得讓她眼眶發疼。他喜歡攝影,她知道,但除了攝影呢?他還喜歡什麼?有沒有可能……喜歡她?

想著這個近乎不可能的可能,她逸出苦笑,這時電話乍響,她一震,平復心緒接起。「喂?」

「小宇?」是蔣呈禮,听見她在家,他口氣有絲慶幸。「正好,我忘了帶草案來攝影棚,就在餐桌上的一個牛皮紙袋里,等下幫我送過來。」

「有沒有搞錯!」舒忻宇抱怨歸抱怨,還是一邊記下攝影棚地址,一邊在桌上找到那只紙袋。她掛上電話,吁了口氣,盡避不願承認,可內心仍有一個角落暗自竊喜——至少,他今天出去,是為了工作。

只可惜,人在攝影棚的蔣呈禮,心情就沒辦法這麼好了。

他今年二十七歲,踏入這一行轉眼已經七、八年。一開始,他只是擔任攝影工作室的助理,負責打雜扛器材,偶爾得到許可拍拍照片、使用暗房,接受一些前輩的零星指導。

大學時,他曾參加過大大小小比賽,盡避沒得到什麼強力獎項,但他拍攝人像的技術卻得到業界最大的廣告公司青睞,進而簽約成為該公司的專屬攝影師長達五年。

可他本性不愛拘束,索性于前年約滿後出來獨立,開設自己的工作室,以承接Case為主,無奈自由歸自由,好不容易放大假的時候,先前合作的廠商丟來一句︰「企劃改變了,我們想看看不同的效果。」他這個負責掌鏡的攝影師也只好隨Call隨到,誰要當初合約載明他有義務交出合乎廠商需求的照片?

「好了,不要擺出那種表情,你室友不是說要幫你送來?」

一旁,模特兒經紀公司的業務蔡友博見他臉色不善,便湊上前來抬杠,兩人合作已久,感情還不錯。「怎麼,一早MorningCall打擾到你跟佳人溫存了?」

「是啊,但此家非彼‘佳’。」

「喔?你回家了?」蔡友博不掩意外,身為朋友,他多少知悉蔣呈禮跟父母關系不睦,很多年沒回家省親了。

蔣呈禮似笑非笑,他指的「家人」,當然不可能是老家那兩位不負責任卻又愛多管閑事的雙親,而是那個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女人。

睽違半個月,終于月兌離那些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糜爛邀約,他回歸日常,渴望那種不受人打擾的平靜……和忻宇在一起的生活,就是這樣。

她反應直接,有話直說,她存在的地方找不到任何虛假,舒服得幾乎令他無法自拔。

蔣呈禮不懂這樣的心情代表什麼,只是忠于自我的他,很自然地便想要留住這份舒心感覺。所以,生來從不曾倚靠任何人的他,竟開始對她產生了一點依賴……

注意到棚外有人,蔡友博用手抵了抵他。「嘿,好像來了。」

經他提醒,蔣呈禮抬頭,在門口看見一臉無所適從的舒忻宇。

「等一下,她是你室友?」不是男的?

蔣呈禮為蔡友博不可置信的反應勾唇。「我可從來沒提過我的室友是男的。」

說罷,他走上前,而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舒忻宇也發現了他。「厚,我又不是你小妹,干麼每次都叫我跑腿!」

她嘴上叨念著,表情卻沒任何不快,這毫不客氣的態度令蔣呈禮陰霾了一下午的心情轉好。他一哂,接過她遞來的紙袋,確認里頭東西無誤。「等拍攝完,我請你吃飯。」

丙然,舒忻宇一下亮了眼,毫不矜持地大開殺戒。「好!那我要吃亞里士!」

亞里士是位于長安東路一間老字號的西餐廳,專賣高級牛排,頗有名氣。蔣呈禮對她的獅子大開口毫不介懷,指了指旁邊一處空地。「你自己在那兒等著。」

好耶!一想到有高級大餐可以吃,舒忻宇自是從善如流,這會兒乖得跟貓一樣。蔣呈禮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只覺她容易討好得可愛,把她獨自扔在台灣大半個月,居然一客牛排就滿足了?

他笑了笑,心情因她的出現而愉悅,一旁窺視兩人互動已久的蔡友博見有空隙,馬上向前跟舒忻宇打招呼。「呃……你是蔣呈禮的室友?」

「是啊。」舒忻宇看著這面容陽光的男人干笑。該不會因為這樣而誤會她是男的吧?

罷才隔著一段距離,她挺直修長的身形搭上那頭輕薄短發的確會使人誤會,不過近距離一睞即可辨明,她五官清麗,膚色瑩白,小巧的粉唇畫龍點楮地增添了她的中性魅力,蔡友博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一遍。「你對當Model有沒有興趣?」

「嗄?」舒忻宇一愣,原本不知道這男的干麼一直盯著她不放,現在一听,她即答︰「沒有。」

第一次听到這麼毫無轉圜的拒絕,蔡友博好不甘心,再以其他方式游說。「為什麼?你明明很有條件,身高夠高,比例又好,長相干干淨淨,膚質更是好得無話可說,你不想試試看?」

「不想,我的夢想是當個上班族。」這是真的,反正生活穩定、朝九晚五、退休時有退休金可拿的工作,皆屬她「夢想」的範疇。

「嗄?當上班族是你的‘夢想’?」蔡友博傻眼,從沒听過有人的「夢想」這麼……呃,實際。

他明顯地一臉泄氣的模樣逗笑了舒忻宇,他剛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直接在她身上指指點點、左右比劃,可她並沒任何不快,反倒覺得這個人還挺可愛的。

當然,她不否認也是因為蔡友博一直稱贊自己的緣故。

盡避談不上自卑,但她確實對自己生得不如一般女孩子嬌巧,多少有些遺憾。大學時,她曾試圖留過長發,結果搞得自己天天整理得很煩,看起來也很像貞子,因此她便放棄了,知道自己這輩子只能走男人婆路線,與短發褲裝為伍,想不到……竟有人會認為她條件好?

「總之,還是謝謝你的抬愛。」

舒忻宇不掩開心,卸下戒備,與蔡友博相談甚歡。在不遠處工作的蔣呈禮听見嘻笑聲回頭,看見的便是蔡友博一下模她的臉,一下又抬起她手端詳指形,而一向不習慣被人觸踫的舒忻宇盡避干笑,卻也沒阻止。

他眉一皺,忽地覺得很不愉快。

「呈禮?」

早擺好Pose的Model喚他,蔣呈禮這才回神,轉頭微笑。「沒事。對,保持那個姿勢……很好。」

今天這份工作,本來就不在他的計劃之內,他為此心浮氣躁,加上方才那畫面讓他心神不寧,尤其他知道小蔡對哄女人極有本事,出手的速度更是媲美流星般飛快……

越想越糟,他索性放下相機。「休息十分鐘。」

攝影師一喊休息,造型師便上前為Model補妝弄發,一旁的工作人員也跟著動作,唯獨沒任何工作的舒忻宇仍舊和蔡友博聊得開心,完全沒注意到蔣呈禮走來,這讓他胸口發悶,更感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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