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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惹不起 第4章(1)

一早醒來,唐湘茉感覺整個人舒爽許多。

她簡單梳洗,走下樓。早上七點,桌上餐點一如以往地備置完畢。她上床睡覺的時間是清晨快五點,男人顯然起得比她更早,抑或是根本沒睡。

見到霍于飛自廚房走出,她心髒不覺微震,很快鎮定下來。「早安。」

她開口招呼,態度自若,霍于飛應了一聲,卻不若平時那般接著講出那些調戲的言語。

見狀,她暗自笑了聲。先前覺得煩,現在不過是一天沒听到,她居然想念起來了,這是因為心態上的不同嗎?

「怎麼?」霍于飛意識到她的怔愣,開口問,隨即好像自己也想到了,表情有些尷尬,抓了抓頭。「那個……我想過了,有些玩笑確實不是那麼適合,所以之前那些話還是不說了,相信你應該也沒當真……」

有些東西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他承認自己熱愛看人失控,卻害怕自己為人失控,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屆時會做出什麼。唐湘茉就是那個令他不安定的因子,他應該排除……

「沒錯。」她回答得干脆。她不意外他的轉變,他本來就無心于此,卻錯估了男女之間可能存在的引力,所以她也沒什麼好失望的。

他們都禁不起撩撥了,就這樣吧。

反倒是霍于飛接不下去,訕訕地模了模鼻子,三更半夜被她所踹的地方似乎開始隱隱痛了起來。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始終矛盾,開始很強硬,過分倔強的地方真的是教人牙癢,但相處久了,便發現她其實也有許多柔軟可愛的地方,就連她常穿的那只崔弟,看久了也不是那麼欠揍。

不可否認,她是個好女人。

唐湘茉習慣吃早餐的時候听取一些新聞,今天也不例外。一早通常沒什麼大事發生,只好拿前一天的事來重述。「昨天中午台北市街頭驚傳一起槍擊案件,被襲擊的人士為年底即將開幕的棠人百貨總經理,目前警方已初步鎖定應該是由黑道份子所為……」

隨即一轉,畫面似乎是拉到了昨天的警局門口,有記者的聲音傳出。「是不是你爸要殺你?」

唐湘茉一頓,咖啡潑到手指,忽見眼前男人倏地站起,走往客廳拿起遙控器——將電視關了。

他大皺其眉。「坦白說我忍耐兩個月了,一早看這種東西對消化跟心情都很不好,你不認為嗎?」

唐湘茉回神,隨即哭笑不得。「那難為你忍了足足兩個月才講。」

「唉,顧客至上嘛!」

那現在怎麼不「女王至上」了?她笑容不覺擴大,開口想問,但還是決定算了。

她跟這個男人之間的心思不再單純,她不打算任其混亂下去。他今早選擇讓兩人恢復正常,已是最好的做法。即便她真對他動心又怎樣?他們不適合,彼此世界差異太大,他的性格又過于不定,不是那個可以和她攜手走下去的對象。

她早就過了那種想愛就愛的年紀。唐湘茉眼神微黯,嘆息,在這一點上她其實有點羨慕唐左琳,可以那樣義無反顧為了愛人傾盡所有,所以那時候,她才會想幫她……

不知道他們夫妻倆最近過得如何,這兩個月太忙碌,在回邁阿密前,她該再去看看他們,也許吃個飯,順便……也當作是她跟霍于飛的餞別宴吧。

唐湘茉沉默著,細致的臉龐約顯露出淡淡的落寞。

霍于飛看著,心里頭泛起一股酸疼,復雜得無法用言語描述。

也許他不該太早為兩人的關系下定論。她是特別的。至少,他從不懷疑自己的決定,如今竟為了她產生動搖,他卻不認為有什麼不對……

他想,自己是不是錯了?

只是兩人都未曾料到,所謂的離別,竟會來得這般迅速且突然。

「邁阿密的公司出了點事,我得先回去一趟。」槍擊案發生不到一周,她接到邁阿密的唐亞百貨遭不明人士縱火襲擊的消息,盡避沒造成太大損失,她身為負責人還是得回去一趟,實際確認情況。

「什麼時候?機票訂好了嗎?」他跟唐湘茉都有美國公民身分,無須等待簽證核發。「你是請秘書處理?我再把我的護照資料交給她……」

唐湘茉沉吟一會兒,忽然說︰「事實上,我打算一個人去。」

霍于飛一愣,眼眸在一陣詫異之後不地眯起。「別開玩笑。」

這是她近三個月來,第一次看見他流露如此明顯的不快。她有些不解。「這好笑嗎?我是講真的。」

霍于飛眸色更沉了,好像完全不能接受。

他看她的方式透著深沉,心緒復雜,她心悸,但依然堅持立場。「基本上,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全世界我只有在台灣不安全。我在邁阿密十五年,一點問題都沒有,台灣的黑道還沒這麼國際化,而且趁著這次的機會……」她頓了頓,語調認真。「我想跟著你解約。」

「……什麼?!」

霍于飛俊眼瞪大,唐湘茉下意識咽咽口水,逼自己繼續解釋。「台灣已經沒什麼需要我親自注意的事項,我回來後就會把剩下的交接干淨,大概花不了半個月,之後只會偶你過來看一看,在這種情況下我沒必要長期聘用你,這對你也很不利,不過你不用擔心失業,我一些企業界的朋友最近需要聘請私人隨扈,相信他們每一個都很樂意雇用你——」

「唐湘茉。」

這是霍于飛首度連名帶姓地喚她,用如此深邃又顯示著強烈憤怒的眼神,她甚至不需要感應能力便讀懂他此刻的情緒,不悅如排山倒海,壓迫著她胸腔,使她一時難以呼吸。

為什麼?她迷惑。「你生什麼氣?」

霍于飛一頓,听見她問︰「我有哪里講不對的嗎?」

「你……」霍于飛這一輩子從沒這麼想掐死一個人!可他明白自己的沖動來得毫無緣由。她說錯了嗎?沒有,正因為找不出任何足以反駁的錯處,他才會更加郁悶,因為她用的完全是公事公辦、不帶絲毫情感成分的口氣。「我是你的保鏢,應該跟著你去。」

她苦笑。「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我要解約,解了約,你就不是我的保鏢了。」

霍于飛就是這一點不滿。「你明明有危險,不應該解約。」

「我現在肯定你的耳朵是裝飾用的。我說了我要回邁阿密,你這次跟我去,往後呢?你打算一輩子都跟我在那兒?當我終生的保鏢?」

「終生」這兩字陡然震住了他,他一時無話。事實上,他退伍之後做這一行也不過短短四、五年,已覺得膩,甚至在遇到唐湘茉之前是打算撒手不干了。

他熟悉自己的性格,根本就無法在一件事上專注太久,遑論做一個人一生的守護者,未免負擔太大。

所以他應該順著唐湘茉的台階下來,說她講對了,兩個人好聚好散,可他胸腔一陣猛烈鼓躁,手握緊成拳,就是不想這麼講。

于是,再開口,他听見自己說︰「好。」

「什麼?」

「我當你終生的保鏢。」如果有人把這句話錄下來,放給他听,說是他自己講的,霍于飛絕對不信,肯定懷疑自己被催眠。可現在,毫無任何外力強迫的情況下,他竟這麼說了。

簡直是鬼迷心竅。

唐湘茉顯然也被嚇到,她舌頭打結,心思迷亂,懷疑自己听錯,問題是這男人散發出的氣息告訴她這並非是玩笑,就算是,她也笑不出來。

他很輕易就動搖了她,在他還沒有百分之百確定的情況下,這令她生出焦躁,竟難得地動氣。「我想,你不只耳朵是裝飾品,就連腦袋也是。」

扔完這句話,她閃身回房,拒絕再跟他有多余交流。

她關上房門,不禁嘆息,怎會沾上這麼一個不好搞的男人?真是上輩子造孽。她怕了,自認惹不起,她想逃,逃得遠遠的,這還不行嗎?拜托,放過她吧,她真的禁受不起……

因為她怕,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跟他一樣糊了腦地說︰「好。」

讓他當她終生的保鏢,這一輩子,都在自己身邊……

霍于飛幾乎要懷疑自己瘋了。

「我居然說好?!」而且還是在唐湘茉甩門的聲音響起之後,他才赫然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從沒有誰成功將他留住餅,就像當年決定從軍或是退役,母親留他一起住在西雅圖,他的答案都是不,何況是雇主!

但唐湘茉就是有這個本事……他理智上想與她保持距離,卻在听她說要一個人回邁阿密,甚至開口解約以後全部消失,他氣她始終冷靜,還說要替他找個好人家,她當他是什麼?古代的侍女嗎?呃,好吧,確實好像……差不多……

那他到底是在不爽什麼?因為她罔顧自身安危,企圖把他扔到一邊?沒差吧?她又不是他什麼人,可惡,為什麼只是這麼想他就覺得渾身不痛快啊?

霍于飛肯定自己這輩子從沒這麼煩惱過,他也不是真的蠢蛋,連自己對一個人產生情愫都不曉得,他只是拒絕朝那個方面思考。感情始終都是一件棘手且麻煩的事,他不若自己的堂弟甘于安寧,守著一個人、一件事,一輩子,那太折磨人了,不是他希冀的人生。

他該听她的,如果他夠聰明的話。

但隔天早上,唐湘茉起床,他卻說︰「我跟你一起去邁阿密。」

這是他一晚輾轉反側後的結論。托她的福,他嘗到數次失眠滋味,滿腦子都裝著另一個人,難以擱下。

既然退不了,那就只能前進,他選擇如此,而在說出口的瞬間,他明白自己並不後悔。

唐湘茉徹底愣住。本以為這男人一晚沒來吵她,就是接受她的說法,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說?「我不要。」

她咬著粉唇,表情透著要命的倔強。這次霍于飛真的想翻桌了。「媽的唐湘茉,我的腦子是裝飾品又怎樣?我看你的心才是真正的裝飾品,還是脆弱又易碎的那種?不過就動個心而已,我都認命了你還在那里ㄍ一ㄥ什麼?現在糾葛的情節根本就不是王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其實很哈我……」

唐湘茉嘴巴張大。「我哈你?你哪只眼楮看到的?」

「這兩只!」他自指雙眼,太過用力還差點戳瞎自己。「我唱歌的時候你是怎麼看我的?你心里有數!」

「這……」唐湘茉臉蛋爆紅,像心里被人仍了顆手榴彈,轟然爆炸,全身震動。確實就是在那時,她初次意識到自己被這男人觸動,兩個月來相處的點滴匯聚在一瞬間,徹底淹沒了她,她還以為……他沒看見。

見她開始動搖,霍于飛打蛇隨棍上。「還有在那之前,你捏我那里!」

「噗!」她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這又是什麼跟什麼?

他卻一臉信誓旦旦。「不然你捏過別的男人的?」問完,見她久久沒發言,目光閃燦,他痛罵在心。「靠,當我沒問!」

他不清楚唐湘茉過去的感情狀況,但看她這副模樣也曉得不會是一片空白。他撇了撇嘴。「算了,既往不咎,以後只準捏我的。」

「……包含穿環?」

「包含……你口味一定要這麼重嗎?」他跳腳。

「哈!」唐湘茉因他夸張的反應笑出來,她笑得很大聲,粉頰通紅,眼淚滲出,好似用這夸大的反應掩飾什麼。

她胸口劇顫,被打動得厲害,即便她曉得眼前的男人不過是憑著意氣用事作出決定,她還是覺得開心……很開心。

原來,她是真的喜歡這個男人。

她吁了口氣。「機票已經訂好了,我三天後就要過去。」

「那……」霍于飛本想說看看還有沒有機位,卻被她阻止。

「我只是去一個禮拜,又不是一個月,你就當作是放假。邁阿密我熟得很,不會有事。」

霍于飛眨了眨眼,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後斂色。「就這樣?」

「不然?」唐湘茉挑眉,喝了口咖啡,一點也沒把他凌厲萬分的目光看在眼底——實際上,她的內心在發顫。「霍于飛,你是認真的嗎?」

「什——」

她打斷他。「我三十一歲了,不是二十一歲,我習慣住在邁阿密,台灣太擁擠,不適合我,雖然我不一定會結婚,但也沒打算虛擲青春在愛情游戲上,你懂我的意思嗎?」

霍于飛眼楮眯起來,目光如刃,盡避臉上表情沒變,但不悅氣息濃厚。「你以為我打算跟你玩游戲?」

「不是游戲。」唐湘茉嘆息。「但也不是深思熟慮的吧?」

霍于飛沒話說了。

她扯出一枚笑。她這個年紀,正是面臨生涯轉折的時候,必須為自己的未來慎重思考。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勢必得改變許多現況,盡避知曉兩人不適合,她也不是完全沒勇氣嘗試,但……

他太難捉模了。

就在上個星期,他以言行舉止表明不再和她有曖昧,如今卻在她選擇徹底了斷時沖動轉變態度,她並不懷疑他的感情,畢竟她感知得到,可她不敢肯定他隔天一早醒來,是否仍維持和這刻一樣的想法。

但霍于飛的神情、態度很明顯不打算就此罷休,他雖然性子不定,但對想做的事去是異常堅決,就像當初不計方法地賴上她一樣。狠的怕不要命的,唐湘茉隱約有些屈服,想了一會兒,決定各給彼此一個台階下。「等我回來吧,這一個星期,我們都好好想想,如果冷靜思考以後你的想法還是沒變,那麼……我也會給出我的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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