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驕女跌一跤 楔子

「你太過分了!」

「啪」地一個巴掌聲,清脆地在樓道內響徹。

曹菁雯粉唇顫動,清明秀麗的五官在這刻因不可置信而扭曲。這個與她交往七年的男人竟能這麼無動于衷地提出分手,她朦朧了眼,卻倔強地不肯任淚落下。

「你……你怎可以這樣?」

眼前挨她巴掌的男人表情並無太多變化,僅是微微側頭,沉靜如墨石的眼里閃現的不再是過往那種針對她一人、含情脈脈的光。

于是曹菁雯知道,這個男人……是真的,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了。

「你什麼意思?既然想分手,干麼不早一點說?你知不知道我在國外有多少人追求?為了你,我統統沒答應……你太過分了!」

相較于曹菁雯的氣急敗壞,男人依舊不動如山,俊偉身形如一尊雕像,昂然卻無任何溫度。

她吞不下這口氣,想再給他一巴掌,想讓他狠狠承接她心底的憤恨失望、傷心難過,但……當他靜默沉定的視線瞥來,曹菁雯如遭點穴,抬起的手竟無法揮打過去。

她被打倒了。

他是認真的。認真的……想和她分手。

為什麼?

這句懦弱的質問,曹菁雯吐不出口。這不是一個欲擒故縱的試探--他的眼神明白告訴她,他們之間再無繼續下去的可能。

曹菁雯太熟悉他的性格,同時,她也很驕傲,不曾采取任何一次低姿態的她,這回也沒破例。好,分了就分,那又如何?她又不是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她如是想著,忽略胸口那股好似被人打穿的疼,做了幾次深呼吸,轉身就走。

電梯門前站著一名嬌小荏弱的女子,似被這一幕嚇著。曹菁雯撞倒了對方,卻無暇理會,只一逕按著樓層鍵,用力得似要將之戳穿。

直到門關上,電梯下樓,她整個人疲軟,頭抵著牆。適才在男人面前強忍住的嗚咽在這獨自一人的時分,終于流泄出來。

她不懂,她做錯了什麼?

細數交往的這些年,他們遭逢過多次不同危機,卻仍一一化解。即便嘴里沒講,曹菁雯也已認定他們將會廝守一生,誰知道……

她惱得想狠捶電梯鍵,此時來到一樓,門打開。晚上,漆黑的公寓大廈里沒半個人,管理員窩在管理室里,半掩的門縫透出一點燈光及電視里頭傳來的熱鬧笑語,襯得她一個人在此,有多狼狽孤寂。

曹菁雯內心一陣空乏,卻仍硬著腰桿,昂首挺胸,不料,一推開公寓大門,便被眼前盛大的雨勢震懾住。

這……有沒有搞錯!

太倒霉了……

在紐約生活一年,早忘了在台灣得時時刻刻準備雨傘。這雨說下就下,曹菁雯愕然盯著那片如瀑布一般刷落的雨,寸步難行。她掏出手機一瞧,哇咧,還恰好沒電!

曹菁雯欲哭無淚,進退兩難,要她回去找男友--不對,前男友借傘是不可能的,或者她在期待,期待那人興許會追上來。那麼體貼入微的一個人,這次卻真狠了心,足足三十分鐘,不見任何動靜。

「這算什麼……」曹菁雯眼眶泛紅,滿月復委屈。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正想著要不要去敲管理室的門借電話叫車,剛好一台小黃駛來,停在公寓門前。

曹菁雯眼眸放光,急于逃離,想也沒想便上前開了車門--

徐澐開從堂妹家里離開不久,天空便下起滂沱大雨。

他暗暗嘖了聲,這台灣的氣候真是說變就變,毫無準備的他也只能暫先找個避雨處,再做打算。

抬頭看天,昏黑的雲層被迷濛閃爍的街燈染了顏色,這雨勢看來一時半刻不會停歇。

不想煩勞堂妹給他送傘,徐澐開索性打電話叫車。「這里是……等等,我看一下。」

雨幕里他墨眼顧盼,看見對面公寓的門牌,報出地址。

電話轉入語音,告知他約莫十分鐘便會派車過來,他緩了口氣,想拿煙出來,才憶起自己正在戒煙,口袋里僅剩零星幾顆薄荷糖,還是堂妹徐洺芃怕他嘴巴寂寞,硬塞給他的。

算了,有總比沒有好。

他拆開包裝,將糖果塞進嘴里。薄荷特有的涼氣混著甜味在嘴里漫開,原先浮躁的心緒為此鎮定許多。

徐澐開背倚著牆,修長結實的身形包裹在簡便的T恤牛仔褲底下,一輛車從他眼前駛過,車頭燈在黑夜里映亮他如雕鑿般深邃分明的眼。

說實話,他長相並不特別出色,鼻梁不挺,嘴唇略豐,唯獨那雙縴長眼眸,像是被上天給特別眷顧過,眼睫濃密,虹膜漆黑,蓄著瀲灩光彩,綴于其上的眉更是飛揚凌厲得如同水墨大師最有氣勢的神來一筆。

所有初見他的人無不被他眸里承載的堅毅打動,那不只是與生俱來,更包含了後天賦予他的種種考驗。

徐澐開眸光一閃,笑勾了唇。大抵是太閑了,他竟在腦里將自己三十年來的人生檢視了一遍。

其中有個女孩,這麼多年,他總是很難遺忘。當初他選擇離開台灣,多少與她月兌不了關系。她驕傲得讓人牙癢癢,憶想起來教他千般滋味交錯。但不管是好是壞,他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他曾經很喜歡她,或者說是年少無知的純粹情感,不料卻被狠狠糟蹋……

他並不恨,只是回想起來仍舊有些唏噓,自己當初怎就那麼傻呢?

「不是每個戀曲,都有美好回憶……是吧?」

他唇瓣維持上揚,笑得有絲嘲諷,很快便將這事拋諸腦後,思量起自己即將至新公司報到的事。接下來可有得忙……正想著,前方一台黃色的車身駛來,看編號,是他叫的車沒錯。

計程車停在公寓門前,他以手擋雨準備過去,卻見一抹嬌麗身影跟著自公寓里頭沖出,搶先一步開了車門。

徐澐開在雨幕里愣住,看著那個搶他車的女人,不敢置信。「小姐,這是我叫的車!」

那女子抬臉,路燈映照下,她秀美的五官清晰得瞬間堵住了他所有來不及抗議的言語--就在這時,她已「砰」一聲關上車門,對著一時無措的計程車司機報出一串地址。「快走!我多給你一百塊錢!」

「喔……好好好!」司機一听多了一百塊,也不管這車究竟是誰叫的、會不會被投訴了,連忙踩油門上路。

曹菁雯松了口氣,整個人靠著椅背,表情渾噩。

她終于離開了這重重跌傷她的地方,但沉痛的心並未好過一些。

她被甩了,被曾以為會守候她一輩子的男人給狠狠甩了,這打擊太劇烈,她陷入巨大的茫然之中,分不清自己這麼難過,究竟是因為愛著,還是因為驕傲被傷害……

徐澐開呆立雨中,看著計程車逐漸駛離,滿臉錯愕。

空氣中是Dior的TenderPoison黏膩的氣味,他胸口一窒,略長的劉海被雨水打濕,伏貼在飽滿額際。他瞠著眼,好一會兒才想起避雨,但渾身早已浸濕了大半。

他怎麼也料想不到,一個才剛從他腦里資料庫一閃而過的女人,居然會如此活生生地事隔多年再度出現,甚至依舊那般目中無人地搶了他的車。

徐澐開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為此景況放聲大笑--老天,世界上還能有比這更巧合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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