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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凰 第5章(1)

趙府有大成這樣嗎?走了將近兩刻鐘還沒到東廂房。

彼冬晴淡然地看著不知走過幾回的荷花池,荷葉上憩息的小樹蛙都不知道跳哪兒去了,趙凝玉還在帶她繞後花園,甚至中途就把貼身丫鬟支開,真當她是傻子,瞧不出來異狀嗎?

「你——」正當顧冬晴開口要自己探訪問路的時候,稍早離開的丫鬟突然大呼「小姐」,疾奔而來。

她不過才回頭看了一下,身後便傳來巨響,像是清脆的巴掌聲,再定眼一看,縱然她目力不佳,也瞧得出來跟在丫鬟身後的人是趙系玦。

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顧冬晴冷冷地看著趙凝玉飛撲進不明就里的趙系玦懷里,楚楚可憐,哭得梨花帶雨,向他控訴著她的種種惡行。

「我是好心提點,要她深居簡出,免得她‘百花谷’的來歷壞了趙家的名聲,我知道我說的話不中听,但是她有必要出手打我嗎?大哥,你要為我作主呀!」

「她打你?」他看向顧冬晴,後者波瀾不興,未曾開口為自己辯解一句,他扶開趙凝玉,檢視她右頰上的大片紅痕。「冬晴,這是怎麼回事?」

彼冬晴走向前去,扳過趙凝玉的身子,狠狠地賞了她的左臉一巴掌。

「就是這麼回事。」她看向傻愣住的趙凝玉。「哭呀,怎麼不哭了?我落實了你安在我身上的罪名,你哥哥更是看得一清二楚,怎麼你反而不哭了?」

「你!」趙凝玉惱羞成怒,又不知道怎麼發作,只好求助趙系玦,暗地里加倍希望他們兩人心生嫌隙,早日分開。

趙系玦雖然訝異顧冬晴的反應,卻也讓他察覺不同之處。他淡定地比對著趙凝玉雙頰上的紅痕,右邊明顯比左邊大上許多,冬晴的手小,力氣又不大,不可能打出這麼大又這麼鮮明的印記。

「玉兒,你為什麼要誣賴冬晴?」他痛心地看趙凝玉,不敢相信從小痹巧可人的她會變得如此心機。「這是你自己打的,是不?」

「我……我就是看不慣她自以為是的嘴臉嘛!長得不漂亮,個性又古怪,憑什麼站在你的身邊,佔走趙家長媳的位置?你要娶妻,至少娶個能讓我心服口服的女子呀!」

「住口!」趙系玦指著東北方的位置,痛心地道︰「回房去!回去好好反省,想想自己何時變得如此不厚道、如此心機!」

「我哪有?你淨護著外人,我要跟爹爹說去!」趙凝玉噙著淚眼,奔向趙父書房,準備大聲泣訴一番。

「唉……」趙系玦無奈地望著妹妹離去的身影,不想追也無力追,突然覺得她變得好陌生。「冬晴,我知道你不開心,但是也沒必要出手打她。」

「橫豎你都會誤會,我又何必吃虧?」她敢保證這只是個開端,日後鐵定層出不窮,就算他有心,又能顧到她幾分?

彼冬晴還有件事一直懸在心中,不吐不快。

「趙凝玉喜歡你,是也不是?」再難相處的小泵都沒有趙凝玉一半激烈,像被人搶走最心愛的物品般,使盡任何卑劣的手段就是要奪回來。

怕是怕,得不到就毀了它……

「你別瞎猜,玉兒從小就依賴我,到現在還不肯長大,反應難免過度。」他親昵地扶著她的肩,不想因為趙凝玉如孩童般的黏膩壞了顧冬晴對他的信任,雖然他早就猜到妹妹對他感情已變調,故而離家多年不敢歸,以為娶妻回門後能斷絕妹妹的念頭,就算爹娘反對不看好也無法改變事實,豈知妹妹對冬晴的厭惡毫不遮掩,甚至還想使計誣蔑她。「走吧,我帶你回房。」

「你就是因為趙凝玉喜歡你、想佔有你,你無計可施,只好遠走他鄉多年不歸?」

「別瞎猜了,听話,我帶你回房休息。」

他首次像哄小孩一樣對待顧冬晴,偏偏她不買帳。

「你不敢回家是因為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趙凝玉,你疼她、憐她就是無法愛她,你苦惱無助又掙扎,把我帶回趙家,一部分是想找地方讓我煉藥,一部分就是想藉機讓趙凝玉死心,我說的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趙系玦將她納入懷里,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縫隙。「我承認我知道玉兒對我有感情在,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就是怕你亂想。你對我真的很重要,我無法想像你因此離開我,我究竟會有多難受……」

彼冬晴枕在他胸膛上,閉上雙眼喟嘆了一聲。「你當然無法想像,因為我不可能會為了這種事情離開你,就算你對趙凝玉有相同的感覺,你們兩個根本無法結合,我又何必為了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生氣?我只是不喜歡你有事瞞我的感覺。」

「以後不會了。」他只有在她面前才能暢所欲言,怎麼可能有事瞞她。趙系玦啄吻著她泛香的發際,雙手在她背脊來回游移,忽然想起有件事還來不及跟她說。「我決定跟爹學做生意,等適應了,會先接手鄰邊三縣藥材配給的事務。」

尋常的藥材不敢進多,就怕滯銷,珍貴的藥材進多沒有,進少也不是,價錢更是一大問題,趙家合作的藥鋪又多,該如何讓每間合作多年的藥鋪滿意,趙家也賺錢,確實是門大學問。

「去吧。」顧冬晴回抱他,知道他亟欲解釋的原因為何。「我不需要你時時刻刻陪我,你有你的事要忙,我也有事可以做,不用擔心我。我有點累了,帶我去東廂房吧。」

她體力本就有限,接連折騰下來真有些不適。

「東廂房?是娘安排的嗎?」他才離開一會兒,娘就背著他為難冬晴了?趙系玦嘖了一聲,扶著顧冬晴往東廂房走去。「娘要你住東廂房,那就住東廂房,不過從今天起,我也改住東廂房。」

「……隨你吧。」趙母應該不會為此向她討個說法。

不可否認,她確實欣喜趙系玦的決定。

★★★

天蒙蒙亮,晨曦破雲而下,鳥啼啁啾微脆響,仍保有天地間一絲靜謐。趙系玦睡得深沉且香甜,偏偏一場如疾風暴雨的敲門聲打醒了他一場美夢。

「大少爺,老爺有要事請您跟大少夫人即刻到大廳去!」楊總管焦急地敲著門,當雜役回報在大少爺的院落找不到人時,趙府上下幾乎急壞了,要不是趙母說出將顧冬晴安置在東廂房一事,說不定大伙兒現在還像無頭蒼蠅滿府亂竄呢!

趙系玦唔了幾聲,睡意濃厚難消散,但想起年邁的總管頂著晨露在門外等候,盡避困得要命還是使勁爬了起來。「知道了,你先等會兒,我梳洗換裝後就出去。」

盡避他離家多年,父親總堅持與家人一道用過早膳後再出門的習慣應該沒變才是,不可能一大清早就派總管來催他上工,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他一睜眼就瞧見顧冬晴著好中衣臨窗而坐,手抱醫書孜孜不倦地鑽研著。他皺眉道︰「你眼力不好,下回別顧忌我睡得安不安穩,看書記得把簾子收起。」

她應該是為了二弟的病情鑽研醫書,想讓二弟能少一分痛苦,這心意他感受到了,卻為她不替自己多想一分而微微發怒。

彼冬晴點了點頭,收起醫書,再由櫃子里取出一套男裝放到床邊,套上自身衣服,俐落地梳了個簡單的發髻。

「你發什麼呆?外頭還有人等你呢。」

「也對。」趙系玦迅速梳洗完畢,一身光鮮地開了門,不解地對上門外神色驚恐的總管。「楊總管,我爹是有什麼急事嗎?」

楊總管警戒地看了他身後的顧冬晴一眼,悄聲地說︰「鄭王爺來了,要找短刃的主人。」

「是鄭王爺親自到訪?」這下連趙系玦也不解地看向身後的顧冬晴。那把短刃究竟藏了什麼秘密,可以把鄭王爺本人請來?

「走吧,總會有你們要的答案。」顧冬晴蓮步跨出門檻。若非為了救人,這個秘密,一輩子也不會解開。

到了大廳,如同昨日的場景,趙家上下有資格旁听的人全數到齊了,再加上鄭王府的排場,至少能容下五桌十人宴席的大廳,此刻也被擠得水泄不通。

「這把短刃究竟是誰的?你們要是不給個滿意的交代,我管你趙家在鳳台立足幾百年,一樣在十天內把你拆了!」不愧是領過兵、打過仗的王爺,鄭延壽年過五十仍聲如洪鐘,頗有霸氣。

「是我的。」

鄭延壽聞到一陣淡雅的桂花香,細致柔美的嗓音隨即而至。

眾人將目光移到顧冬晴身上,趙系玦雖然挺身而出擋去泰半視線,仍然可以清楚地瞧見顧冬晴不興波瀾的神情。

昨兒個才被趙家人碎語過,今天又得面臨鄭王府的指點,她完全不顯懼意,可以說她根本就不把眼前浩蕩的人馬看在眼里。

「她……她額上也有紅痣……可是她的年紀……」一名神似鄭延壽的少年與身旁的少女不避諱地指著顧冬晴,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卻贏不了她一絲顧盼。

經他一提點,趙系玦、趙父,還有幾名腦筋轉得快的趙家人這才驚覺,顧冬晴與鄭延壽及其子女,額上都有一顆鮮紅的圓痣。

「鳳、鳳娘呢?」鄭延壽握著短刃,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顧冬晴。

「死了。」她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想多與鄭家人有所交集,出口即毫不迂回地切入主題。「給我秋蠶子,短刃你帶走。」

「你知道我是你的誰嗎?」鄭延壽抖著聲問。

「知道,但那不重要。秋蠶子呢?別讓我問第三次。」

「你娘替你取了什麼名字?」

彼冬晴不願回答,表情愈來愈冷峻,直到趙系玦搭上她細瘦的肩頭,才讓她回復了些許血色。

「她叫顧冬晴,重陽無雨一冬晴的冬晴。」

「小子,你是誰?」

鄭延壽指著趙系玦,差點讓趙家二老嚇掉了魂,以為短刃即將月兌手而出。

「在下趙系玦,是冬晴的夫婿。」他清楚交代每個字,態度不亢不卑。

「好!有膽識!」他帶兵多年,連跟隨他十幾二十年的部屬都不見得敢在他盛怒之下直視他的雙眼。鄭延壽由懷里取出藤編的精致小盒,平舉過胸,朗聲對顧冬晴道︰「秋蠶子無比珍貴,豈能無償贈之?只要你喚我一聲爹,秋蠶子就是你的。」

此話一出,趙家人驚呼連連,一來是為了顧冬晴的另一層身分,二來是因為秋蠶子得來全不費工夫,只要一個字就能換得。

彼冬晴冷睨了一眼鄭延壽,在趙家人期盼的目光所帶來的壓力下,那聲「爹」她死都喚不出口。

「你要我喊你,還是要鳳娘的下落?」

「你不是說她死了?!」鄭延壽一激動,差點捏死秋蠶子。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她被你欺騙過一次,也算死過一回了。一句話,換不換?」

「換!」鄭延壽二話不說,奉上他費了好大的心思才養活的秋蠶子。「都給你了,快跟我說鳳娘在哪兒?」

彼冬晴確認藤盒里確實是秋蠶子後,點點頭,交給趙系玦保管。「鳳娘在‘百花谷’,能不能找到那個地方,就看你的造化了。其余的我不能多說,也不想多說。」

「好,這就夠了!」他大手一揮,止住他身邊一對兒女的不滿。「雖然她沒有冠上鄭姓,終究是你們的大姊。你們給我听好了,冬晴是我的長女,我們鄭王府配你們趙家綽綽有余,日後誰敢欺負我女兒,就是跟我鄭延壽過不去!」

她淡淡地掃過鄭延壽,以及細看之後確實與她有幾分相像的手足們,櫻唇微掀,卻是對著身畔的趙系玦說話。

「走吧,治你弟弟要緊。」

她根本不奢望頂著鄭王爺之女的身分能在趙家討什麼便宜,人家明著尊敬她又如何?暗地里絕對會因為鄭王爺這番話更加無法諒解她的存在,以為她冷酷難以親近全是在擺郡主的架子。再怎麼說她都是庶出的女兒,甚至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有什麼好得意的?

趙系玦回頭望了鄭延壽一眼,充滿霸氣的臉龐此刻全是對親情的盼望,以及想補償卻不知從何開始的迷惘與焦慮,看了實在于心不忍。

冬晴的身分著實令他震驚,然而她憤然離去的背影,卻又如此揪心。

「百花谷」每一人都有其難言的身世,可身為鳳台鄭王府的千金又有何難開口或引以為恥的地方呢?

★★★

彼冬晴開了張清單,討了基本的用具後,確實要人在東廂房內隔出個小藥室後,便在外頭的小庭院找了處陰涼濕土的地方先種下神木膽,待府上丫鬟一一送來她要的東西後,取出藥碾與藥材準備磨成碎粉時,趙系玦連忙一手按下,阻止她的動作。

「你早上的藥還沒喝呢,先熬煮你的藥汁再來發落二弟的藥材吧。」冬晴早晚都得喝上一碗藥,雖然是很普通的補氣逍遙散,卻不可中斷。

「嗯。」小小一句叮嚀,顧冬晴仍備感窩心。

先煮好湯藥喝下後,再磨碎治療趙衡瑋的藥材。

趙系玦本想幫忙,出力的事該由他來做才對,偏偏他力道沒有她拿捏得好,反而制造了不少笑話,只好認命地拿扇藥爐的葵扇替她扇風清熱,待丫鬟送足東西離開後,才說出他細嚼了數個時辰的話。

「他終究是你父親,也一把年紀了,不認他好嗎?」

「認歸認,但不是現在。」見他一臉好奇又不敢問,這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再說他倆已是夫妻,自然不該有事瞞著他。

「從小娘就把我的身世原原本本跟我說了,我一直知道父親尚在人世,也清楚他的身分,但我從未興起與他相認的念頭,一來是怕我娘氣悶,二來是鄭王爺的妻兒能不能接受我的存在尚有疑問。再說‘百花谷’全是天涯淪落人,我對親爹的渴望早就隨時間環境淡了。」

對鄭延壽不起恨意,說真的,是她這幾年盡餅最大的孝道了。

彼冬晴清了清碾石道里的藥粉,再放下新藥碾磨,情緒絲毫不受回憶影響,反而是趙系玦斂眉沉思,神情相當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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