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拼命啊?」麻生熟練的替他的大哥處理著身上的刀傷,「說真的,我愈來愈討厭那些只會逆來順受的人們了,他們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你為了救他們而被砍成重傷,卻沒采取任何行動?說到底,如果不是他們軟弱到甘願被武領軍抓去當成威脅你的人質,那二十幾個武領軍根本不是大哥的對手,也根本不可能將你砍成重傷!」
麻生氣憤的哼了一聲,「大哥,你可以不要管他們的!」
「麻生,你到底是在氣什麼?」陵梟苦笑著問。
「我氣大哥你!」麻生將搗成泥狀的傷藥涂抹在陵梟的傷口上。
「氣我什麼?」陵梟明知故問。
「氣你在听到姐姐即將嫁給西隅砂領的蒙惛時,還在這里拼命的救助別人。」
「難道你要我當作沒看到?」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麻生氣餒了,「我們明明走遍西隅砂領的沿岸,甚至連北隅峰領都闖進去找過了,卻一直沒能找到姐姐的蹤跡……誰知竟會在中都武領的境內,由旁人口中得知姐姐正在西隅砂領的王都,準備嫁給才剛接掌大位的蒙惛!」
就是因為找到了失蹤將近一年的公主皇緋,讓皇城得以再次和西隅砂領借由婚約來締結同盟,因此整個中都武領的人民才可以在皇城的龍心大悅下,得到片刻的喘息。
也因此他們才會跟著听聞蒙惛是如何找到公主,以及贏得公主芳心的事跡。
「大哥都不會著急嗎?」他可是擔憂得很。
「不著急就不至于受傷了。」對于朝夕相處了一年的麻生,陵梟幾乎是沒有隱瞞的直說了。
「那我們還留在這里干什麼?」麻生將兩個隨時隨地都打包整齊的包袱丟在地上,「還不趕快出發到西隅砂領去!」
「去做什麼?」
「搶人啊!」
「我們即將要面對的是守衛西隅砂領王都近千名的砂領軍……」
「大哥該不會是怕了吧?」麻生可不相信。
「怕啊!」陵梟一掌劈昏了全無提防的麻生,「怕你被我拖累了,所以,你就在這個山中小屋休息一下吧!」
接著,陵梟快速將屋里所有佩刀全數系帶在身上,單獨騎上烈火奔向西隅砂領,「抱歉了,麻生。」抱歉他不能帶著麻生一起去送死。
否則,他要如何面對將麻生托付給他的錦呢?
錦,等我,等我將你帶回身邊,然後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將只能屬于我一個人!
他耐心的等到大婚當天,才將自己打扮成砂領軍的模樣,混進蒙惛那個為了迎進新人而不得不半開放的行宮里,去尋找屬于他的錦。
可那有著無邪眼神及甜美笑容的女人,除了五官外,再沒任何一點符合他記憶中獨屬于錦的樣子。
究竟是這個充滿和樂的王都放松了她的戒備,還是那個平和的蒙惛軟化了她的倔傲,以至于她在整個大婚過程,笑得那般幸福、甜美?
是啊!她在這里是真的很甜美。
她嫁給蒙惛的模樣也是真的很幸福——完全不像她在夜鷹領時,有的只是傷害、只是屈辱,只是沉痛的……
而讓她在夜鷹領只能倔傲、只能強硬,只能痛苦到非得放棄她自己不可的原因就是他嗎?
所以他這一年來的尋找著實是太過一廂情願,不是嗎?甚至連他此刻想要將她搶奪的打算也著實太自以為是,不是嗎?
如果她從頭到尾都不想成為他的女人呢?他是不是終究要學會尊重她的意願?
所以他極盡全力控制著想要將她從蒙惛身邊強行帶走的沖動,也極盡全力等待著一個得以詢問她意願的機會——因為她若是寧願待在這里而不想跟他一起離開的話,那他也只能獨自一個人前來,再獨自一個人離去了。
畢竟除此之外,他電不能再替她做些什麼了。
沒錯,做下這樣的決定後,他便努力平靜自己躁急的心思,再耐心等待那個與她面對面的時候。
直到繁瑣的大婚禮節結朿,熱鬧的婚宴也進行到尾聲,他才終于等到她被王都的女官們扶進行宮內室先行休息的一個機會。
覷著適當的時機,他潛進她用來作為小憩的內室,「錦——」
用著老去許多的滄桑啞嗓叫喚著她。
她卻如同受驚般大叫出聲,「啊——」
他立刻捂住她的嘴巴,「錦,是我,是我陵梟。」
他看著她充滿恐懼的眼瞳,「別這樣看我,錦,我只是想來問問你……」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可現在,還用得著問嗎?
在看到她將他視為賊人般的恐懼模樣之後,他還用得著問嗎?
「錦——」他苦澀的貼近她柔和的面孔,「至少……至少告訴我……你覺得快樂嗎?嫁給蒙惛讓你覺得快樂嗎?」
她急切的點著頭,但又仿佛害怕他會做出什麼惡事似的,眼淚倏地從她的美目滴落下來。
他立刻伸手接住她滴落的淚水,「那就好。」
可她卻趁此機會大聲的叫出她的驚恐,「有刺客——」
聞聲趕來的蒙惛和砂領軍立刻將他團團包圍,讓他無路可逃。
他——則是完全沒有反抗,直接束手就擒,因為這似乎是她發出尖叫的用意,以及希望。
所以,他束手就擒。
這是第幾個因為婬毒而被迫失去孩子,甚至失去性命的女人呢?
自從她在臨海的白色沙灘上被秋澄先生救了回來,又自從她在這個收留了許多讓爭戰迫害到無家可歸的孩子所經營出來的樂園里,再次活了過來之後,她努力的學習並吸收著屬于這塊大地上的一切事物。
然而……
「難道你每遇一個,就要為她們痛哭一頓嗎?」
「還能流淚,應該不算是壞事吧!」
「能在這個亂世里為別人的傷痛而流淚,我就只看過你一個而已。」
「所以?」
「你不覺得辛苦嗎?」秋澄看著她倔傲的眼,嘆息著。
「我也很想問問先生您,不覺得自己太過壓抑感情了嗎?」蘇錦在擦去眼淚後,也跟著發問。
「你——」被尊為先生的秋澄淡淡的笑了,「你有這個興致在這里挖苦我,怎會沒心思去探問那個男人現在如何了?」
蘇錦轉頭眺望大海,「先生不也一樣在挖苦我嗎?」
「罷了,閑事休管。」秋澄袍袖一擺,離開了。
蘇錦干脆坐在潔白的白沙上,想著自己一點一點從秋澄先生那里得知的,屬于陵梟的一切事跡——
必于他被喻為戰國第一武將的過去……以及他將她當成別人的過去……
「姐姐!」麻生打斷了她的想念。「姐姐,你為什麼……」一直沒來找他們呢?
如果不是他在闖進西隅砂領的邊界被砂領軍發現並追擊時,被秋澄先生的孩子們給遇上,並將他帶回這里遇見姐姐,姐姐和大哥豈不是就要一直錯過了嗎?
「大哥以為姐姐就要嫁給蒙惛,所以早在七天之前就獨自闖進王都去救姐姐了……姐姐,你真的都不會擔心大哥的安危嗎?可大哥卻一直將姐姐的安危放在心里,偷偷的擔憂著。」麻生悄悄坐到蘇錦身旁替陵梟說話,「還有,大哥更將姐姐救助過村民的事,牢牢放在心里,再默默的實踐著。而且在大哥丟下我,獨自出發到王都去救姐姐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傷呢!那是大哥為了要先救下一群被武領軍利用來追捕他的人們,才會被人砍傷的,所以我實在很擔心大哥現在的安危!姐姐對大哥確實是比較無情的。」麻生不滿的咕噥著。
「看來麻生和大哥的感情真的很好。」蘇錦拍拍他紅潤的臉頰,笑說道。
「因為大哥一直記得姐姐的交代啊!」麻生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是姐姐叫大哥一定要救我的,不是嗎?」
「是啊!」蘇錦當然記得。
「姐姐對萍水相逢的麻生都可以這麼關心與愛護,為什麼獨獨對大哥那麼嚴苛呢?」麻生不懂。
「大概是我們開始得太糟糕的緣故。」
「麻生不懂。」
「我也不懂啊!」就算她已知道他是不得不打掉她孕育的畸胎,她依然不知要如何看待他!
「這樣大哥豈不是太可憐了嗎?」麻生很難過。
「是嗎?麻生是這麼想的嗎?」
「如果姐姐像麻生一樣,一直陪在大哥身邊,不斷尋找著姐姐的蹤跡,姐姐一定也會這麼覺得的。」
「好的,麻生,姐姐知道該怎麼做了。」該遇到的,就不會錯過;該面對的,也一樣逃避不了。
蘇錦做著與秋澄先生一模一樣的打扮,去到王都,見到新任領主蒙惛,並提出將陵梟釋放的要求。
「他是先生的朋友嗎?」蒙惛恭敬的問著向來用布巾將自己的面貌包覆住的先生。「因為他突然闖進內宮想挾持皇緋,所以你們對他用刑了?」被尊為先生的蘇錦微蹙起眉頭問著。
「他不肯說明自己的行為,才會動用到刑求的。」蒙惛平靜的解釋著。
「這下子……」被尊為先生的蘇錦嘆氣了,「我欠他的可多了。」
「抱歉了,先生。」蒙惛將尊敬的先生帶進地牢里,「如果先生要因此而怪罪于誰的話……」
「你說得太嚴重了,領主。」如果有誰真的該被怪罪,也就只有……天啦!
「請領主立刻放了他,可以嗎?」
蘇錦見陵梟滿身的血污傷痕,立刻難受的驚喘一聲,「我可以代替他向領主保證,他闖進內宮的行為絕對不是出于惡意,而他也絕對不會再做出這等唐突公主的事情!」
「我知道了。」蒙惛命人放了先生力保之人,「希望先生不要因為這件事而取消替聯軍運籌帷幄的決定。」
蘇錦快步走向那個她很難不牽掛的男人,「但我也不會因為你放走他就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明白,先生,請問先生是要讓他留在行宮里,還是要將他帶回學堂去呢?」
「我自己帶他回學堂。」蘇錦撕上的衣物,替陵梟擦拭著額上的血水。
「可他傷得不輕,恐怕先生難以獨自將他帶回。」蒙惛疑惑的著著先生自責的雙眼,「先生?」
「他會自己站起來,跟著我一起回去的。」蘇錦頭也不回的說道:「請領主暫時將這里留給我們,可以嗎?」
「當然。」蒙惛示意兵士們退到牢獄之外,自己也跟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