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邦睿跟程祈潔一起走出臥房，來到餐廳。

見到祖父坐在餐廳看報紙，他打了聲招呼，鄭正堂嚴肅的對他點點頭，但看和同程祈潔的表情則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溫柔得就像是個疼愛晚輩的長者。

鄭邦睿挑眉，他從沒見過祖父有這種表情，她施了什麼魔法嗎？

「對不起，我起晚了。」

鄭正堂立的家規嚴得很，不管前一天多晚睡，早上七點二十分所有人一定得在餐桌前坐定。

「沒關系，新婚嘛，昨晚也喝多了。」

祖父的話讓鄭邦睿喝了一口的咖啡差點噴出來，那慈愛的語氣，讓他覺得祖父是不是被外星人佔領了身軀。

就在他錯愕的時候，程祈潔親自幫他盛了碗她做的皮蛋瘦肉粥，「試試看合不合胃口？」

他才要舀一口放進嘴里，就听到祖父說︰「做得好極了，比專業的廚師做的都好，祈潔真是個好媳婦。」

鄭邦睿挑了挑眉，祖父的難纏跟嚴格在程祈潔面前怎麼都變了調？難道就因為她一早起來煮了一鍋粥？

然而等他吃了一口粥後，他好像有點明白了，雖然是簡簡單單的粥，卻有濃郁又清淡的濕潤口感，特別是在宿醉過後來上這碗，感覺整個人都溫暖舒服了起來。

這碗粥真的有收服人心的魔法。他又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正跟祖父聊著天，祖父的表情完全是放松的，太不可思議了，這個即使對自己親生兒子都始終緊皺著眉頭的老人，竟然也可以有這麼溫柔的表情？

鄭邦睿用意外的眼光看著他的新婚妻子，原本對她的印象是她的自卑跟不多話，漸漸地他發現在她身邊有種讓人舒服放松的氣氛，她說那是因為她從事旅館業，可他更覺得那是她本身個性的關系。

程祈潔注意到他的視線，轉頭看他，臉微微紅了一下。

盯著她，鄭邦睿無法移開視線，突然覺得那紅潤的臉頰無比誘人，流轉的眼神也讓他的心悸動了一下。

那是演戲嗎？他們說好要在長輩面前表現出恩愛的模樣，但那樣的表情也未免太逼真了，逼真到他覺得她是真的深愛著他的樣子。

「要再來一碗嗎？」她看向他風卷殘雲過後的空碗。

「啊，嗯，謝謝。」

「我再去熱一下好了，那樣會更好吃。」看程祈潔的表情，她似乎很高興他願意吃她做的粥，喜孜孜地親自端起鍋子走進廚房。

看著她的背影，鄭邦睿不知為何無法移開視線。

「你娶了個好女人。」

祖父突然開口，讓他倏地轉頭。

鄭正堂看著孫子繼續說︰「現在肯自己下廚的女人有我多少？像你大媽，我從來沒吃過她煮的一頓飯，更別說你那些被慣壞了的姐姐。」

「是啊。」鄭邦睿隨口應和，心里倒是覺得祖父僅以這個標準來論定一個女人的好壞，未免也太簡單了。

老人似乎能夠知道他內心的想法，銳利的視線盯著他，「你昨天喝醉也是她親自照顧你的不是嗎？」

他不知道祖父是怎麼知道的，但想想也不奇怪，這屋檐底下的事似乎很少能逃過他的法眼，而想起昨晚那個穿著禮服，不顧污穢趴在地上的忙碌身影，他的眼神變柔軟了。

「能這麼做的女人很不容易，我希望你知道自己有多幸運，要好好對待她，知道嗎？」

本來祖父說什麼他的直覺就是抗拒，但這回他難得地沒有想要反對的沖動，甚至有同樣的感覺……

此刻腦子里的想法讓鄭邦睿心驚。

為期十天的浪漫歐洲蜜月旅行——那是他們對外的說法，事實上是十天五個國家馬不停蹄的商務旅行。

「你可以留在巴黎，不用跟我一起舟車勞頓。回台灣那天，我再跟你在機場會合。」

鄭邦睿很「體貼」，一開始就做了這個提議，程祈潔卻搖頭，堅持要跟。

「你這麼做沒有意義，這里沒有人認識我們，不需要裝出恩愛夫妻的樣子。」

程祈潔听他這麼說，心里有些難受，可她不讓他看到自己受傷的樣子，聳聳肩，裝出無所謂的樣子。

「我以前去過巴黎，意大利跟瑞士沒去過，我想跟你去看看。」

對她天真的想法鄭邦睿嗤之以鼻，出差可不好玩，不過隨便她了，愛跟就讓她跟吧，她遲早會發現跟他在一起有多無趣。

抱持這種看好戲的心情，他帶著她轉機，搭車，拜訪一個又一個客戶，一個國家接著一個國家，每天忙得像陀螺，回到飯店常常已是深夜，路上也經常因為要趕車而耽誤用餐。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一句抱怨也沒有，還主動幫他整理資料，做紀錄。

她的英文很好，語言溝通沒問題，反應又快，很多事情不用跟她解釋，她就能理解並很快做出回應。

說實在的，他覺得程祈潔比他歷任的助理都來得強。

也許他原本對她的看法是錯的，她不是那種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上流社會千金，她有聰慧的頭腦，極強的工作能力，最重要的是，她體貼，懂事，不任性，任勞任怨，簡直就是超越他理想的完美妻子。

鄭邦睿邊看程祈潔剛剛打好，印出來的會議紀錄，心里不時掠過幾許贊賞，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總統套房會議室的另一頭，正專心操作著電腦的程祈潔。

她專注的側臉很吸引人，他注意到她在認真的時候嘴巴會微微噘起，那姿態很……可愛。

「好了，」她突然抬起頭說︰「分析圖做出來了，趕得上明天的會議了。」

他連忙狼狽的別開視線，不想讓她知道他剛剛愣愣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有種做壞事被抓到似的感覺。

「很好，謝謝。」

「我把它傳給你了，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嗯。」

程祈潔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展了一下筋骨，一個下午她都坐在會議室里工作，確實覺得有點累了。

「我出去一下，大約一兩個小時以後回來。」她說。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們飯店就在香榭麗舍大道上，買東西很方便，我想總要買些禮物回去送給家人們。」

是嗎？他倒是沒想到送禮物這件事，他一直覺得那樣做太麻煩，不過她也許是對的。

「拿我的卡去刷。」

「不用啦。」

他皺眉。「我堅持，妻子買東西丈夫付錢是天經地義的事。」

程祈潔听了連忙低下頭，不這麼做的話，他可能會看到她臉上傻乎乎的笑容。

妻子，丈夫，他這樣定義他們的關系耶。

在這一瞬間，她的心里好像突然綻開一朵花那樣令人欣喜。

「我會買很多喔。」

「無所謂，這張卡沒有額度限制。」他不在意那種小事。

「對了，你有秘書或助理嗎？有幾個？男的女的？」

「一個，王特助，男的，為什麼問？」

「也該送個禮物給他啊。」

「為什麼？」

啊？她沒想過為什麼，只是直覺的就會這麼做。她常常買禮物或請飯店的員工吃東西，感覺所有人就像家人一樣。

不過，她恐怕沒辦法用這種理由說服他，他不太像是那種類型的領導人。「呃……對他好一點，他會更努力工作？」

「他本來就應該努力工作，要不然我就換人。」

「……」程祈潔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可是我還是覺得應該買。」

她漲紅了臉，急著想要說服他或是得到他認同的模樣真的很……好玩。他突然想到，這是她第一次對他展現的任性。

他擰著的眉舒展開，說︰「隨便你。」

「謝謝。」

程祈潔轉身要離去時，他想到什麼，提醒她，「晚上八點，客戶約我們吃飯。」

「我知道，我會提早回來準備。」

她出門後，他突然發現房間里空蕩蕩的好寂靜，這還是這次出國以來他身邊第一次沒有她的陪伴。雖然她並不多話，兩人不是在沉默中做事，就是在旅程中靜靜看著窗外的景色，可是至少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存在，不至于感到孤單。

等等，孤單？他在想什麼？太可笑了，他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感覺？一個人出差也不是第一次了。

鄭邦睿對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逼自己繼續手邊的工作。

晚間八點，法國客戶派車來接他們到巴黎的一家米其林三星級餐廳用餐。

穿著筆挺制服的服務生將他們帶到包廂，一位英挺高大的法國人熱情的在包廂門口迎接，「邦睿，我的好友。」

他們的擁抱讓程祈潔微感訝異，她沒看過鄭邦睿跟誰這麼熱絡過，但話說回來，她對他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波多雷是我在美國念書的同學，我們私交不錯，他的家族經營法國的連鎖賣場。」鄭邦睿這麼跟她解釋。

「波多雷，這是我的妻子，祈潔。」

鄭邦睿這麼介紹她的時候，她注意到波多雷看來很驚訝。

「哇，我不知道你結婚了，你好。」波多雷展現紳士風範，親吻她的手背，而他抬起頭看到她用頭發遮掩的胎記時，微微愣了一下，但隨即用一個微笑帶過。

他帶著他們走進包廂，包廂里有位女子，波多雷為他們介紹那是他的朋友芮娜。

芮娜是典型的西方美女，細腰豐臀，性感的禮服讓那雙峰呼之欲出，那頭蜂蜜色的大波浪長卷發更是令她風情無限。

波多雷就坐後，她整個人幾乎是攀在他的身上，互相交換的視線更是火熱得讓人臉紅。程祈潔雖然能夠理解老外不介意當眾表現熱情，但仍有些不知道該把眼楮放哪里的尷尬。

反觀她跟鄭邦睿，距離遠得仿佛在兩個不同的星球，比起他們，波多雷跟他的「朋友」更像新婚夫妻。

鄭邦睿跟波多雷這對久沒見面的好友熱絡的交談，程祈潔則安靜地在一旁用餐，沒打擾他們，芮娜則沒辦法忍受遭到忽視，吃飯的同時，還不時地用眼神勾引波多雷，見他沒有太注意她，還會嬌嗔著把手越過桌面，握住他的手。

「你的新女友很熱情啊。」

鄭邦睿用英文調侃他，波多雷則回以受不了的表情。

「太粘人了，我正打算跟她分手，不過她帶給我不少歡樂時光倒是真的。」

程祈潔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秒，波多雷的女友不知道她的男友是怎麼形容她的吧？她應該听不懂英文吧？否則波多雷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說這些話。

她在心里搖頭，無法認同這種男人，更正，是爛人。

當波多雷轉頭對她展現出紳士般的微笑，請她品嘗餐廳的招牌菜鴨胸的時候，她僅是禮貌的一笑，不太想跟他多做交談。

他轉頭用法文對鄭邦睿說︰「邦睿，你是什麼時候結婚的？你竟然會這麼早結婚，真是不可思議。」

「幾天前，事實上，這是我們的蜜月旅行。」

「天啊，我真難想象，在美國的時候我記得你也是一個女朋友換過一個不是嗎？交往過的每個都是大美女啊，怎麼你最後會選這種有瑕疵的？可惜吶，皮膚跟長相都還可以，就是那塊胎記破壞了一切，嘿，說實話，你是不得已才娶的吧？」

程祈潔低著頭，握緊了手里的刀叉。

她突然恨起自己懂得法文，她不想要听他的朋友是怎麼說她的。

她不夠完美，配不上他。

那是事實，但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傷人。

「你在胡說什麼？」听到朋友如此批評，鄭邦睿心里竄起怒火，陡然變臉，拍桌站起來。「我的妻子很完美，什麼瑕疵都沒有，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無法容忍你這樣侮辱她。」

他燃著怒火的口氣與眼神讓所有人都呆住了。波多雷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激烈而慌了手腳，程祈潔則是一臉訝異的仰望著鄭邦睿。

他對她伸出手。「我們走。」

他的怒火顯然還很炙熱，這回是真的動怒了。

「邦，邦睿……對不起我……」波多雷真的慌了，他不知道鄭邦睿的反應會這麼強烈。他記得過去他們對女性的話題都相當開放的，甚至連交換女伴，互相品評對方女友的事也做過，他從來沒想到鄭邦睿會因為一個女人跟他翻臉。

看來他錯了，邦睿對他妻子的重視程度遠遠超乎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