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兩人有了約定後的幾個禮拜來,鐘印堯已逐漸習慣,並能自在的與舒妹瑤淺聊幾句而不結巴。
同時他也感受得到對方釋出的友善態度與回應。她甚至送了他兩顆糖果,即便那只是店家供人免費領取的糖果,可這些舉動對他而言,在各方面都已是莫大的鼓舞。
他試著以各種廠商贈品等名義送她一些小東西,效果不差,她看起來很開心。
雖然兩人表面上不過從早上簡單的招呼,進展到自然的就能多聊上幾句。但鐘印堯知道,兩人間的氣氛從當初充斥著陌生與莫名的緊繃,到現在的自在輕松,實在是改善太多太多了。
原本,他以為自己與舒妹瑤的這一段「友誼」,可以就這麼穩定緩慢地培養下去。
但他似乎忘了凡事喜歡速戰速決,且沒什麼耐性的好友錢貫杰,在日前曾夸口說不幫他追到女友就誓不為人的那段誓言。
基本上,他也不把錢貫杰當人看,至少不是正常人。
艾寶里可說沒正常人,若非怪杰,就是怪胎,或是瘋子。
所以他很理所當然的沒把好友的那段發言放在心上,只當是他又無聊想找事做的玩笑話。
也因此,他才會在和舒妹瑤約定好出席她弟妹校慶日子的前兩天,接到她怒氣沖沖的電話時,滿頭霧水。
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因為她一句「我有事找你」,他丟下開到一半的視訊會議,在十五分鐘內,從家里趕到她們合租的公寓。
不是他在自夸,他真的覺得自己這幾個禮拜來的表現優異,而且兩人儼然已是不錯的朋友,接到她疑似盈滿怒意的來電,他著實困惑。
他懷著不解與忐忑不安的心情,慎重地按下電鈴。
鈴響沒幾聲,門就開了,他要找的人正站在門板的那一端。
「嗨。」即便已經天天見面聊天了,他依舊端著帶有幾分羞澀的表情,率先打了招呼。
但對方卻沒了平時的笑容,而是板著臉孔。
「我們出去談。」房子是合租的,男賓止步,就算是欣怡的大哥也是一樣。她得與他離開公寓。
「好。」他像做錯事的小孩,乖乖點頭退開半步,讓女士走在前頭。
兩人上了車,鐘印堯提議到咖啡廳,但舒妹瑤嫌麻煩,他便在超商買了些飲料餅干,將車停在路邊。
「你找我?」他還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在看到他活像要去郊游野餐般的,往她懷中塞滿一堆食物後,舒妹瑤發現自己得非常用力的,才能繼續維持現在的晚娘臉。
實在是相處越久,她越發現這男人就像個男孩一樣單純。他們處得還不錯,她也發現鐘印堯除了和她有點相像,會習慣性照顧身邊的人外,還是個有求必應的老好人。
「我要跟你談談我工作的事。」她將手上的食物先放到一旁,輕咳幾聲。
鐘印堯微愣。「好,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難道她想換工作?
她清冷的嗓音讓他如坐針氈。
「你們公司這陣子訂的早餐量少了很多。」
「嗯,因為中午另外訂便當。」他答得清楚干脆。「我們公司不用打卡上班,每天來的人數不固定,多訂沒人吃會浪費。」這個他之前就告訴過她了。
舒妹瑤當然也知道,因為他們訂的便當就是她工作的那家。
「我剛才接到早餐店老板娘的電話。」她聲音又低了些,鐘印堯可以感受到周圍的低氣壓越來越嚴重。「她叫我明天不用去上班了。」
他的表情顯得十分驚訝。「為什麼?」
她冷冷的眼神瞪了過來。「你不知道嗎?」
他老實的搖頭。
「有人告訴老板娘,說你們公司有人覺得我一個女孩子,早上那種尖峰時段一次要跑太多地方送東西太危險,所以才少訂一點減輕我的負擔。」她語氣頓時降到冰點。
鐘印堯蹙眉。這話听起來很耳熟,他好像說過類似的話,可又不全然是如此。
「那不是我說的。」
「你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我是說你做的工作都是在交通尖峰時段在外面跑,」早、午、下班,三個時段她全包了。「如果有其他工作機會,你可以考慮,內勤比較輕松也比較安全。」他一字不漏的將曾說過的話重現。
「可是你們公司我只認識你一個而已。」她表情嚴肅地瞪著他。
早餐店的老板娘還告訴她,說她知道艾寶另外訂了她中午工作那地方的便當,只差沒明著罵她暗地里破壞店里生意。
她當下啞口無言。
一開始鐘印堯的確有替她多賺一筆外送獎金的意思,被她罵了一頓停止後,又因為他們公司有人反應,是真的喜歡上那里便當的口味,才又續訂。她沒有故意搶早餐店的生意,但論起源頭,似乎也與她月兌離不了關系。
出社會這麼久了,在工作上她向來盡心盡力,這是頭一回在職場上給雇主帶來這種麻煩。
她不知道到底是誰故意去老板娘面前加油添醋、搬弄是非,也不知道該生誰的氣,或是生自己的氣。
滿月復郁悶無處發泄,她心情糟透了。
「是沒錯……可是……」她擺明懷疑他的態度讓他不好受,但她說的確實也沒錯,艾寶里她就認識他一個,雖然全公司幾乎都知道她這號人物,可應該沒人會無聊到去做這種事,除了——
他腦中閃過某個無聊透頂的家伙的名字。
「那個……妹瑤,你等我一下!」他笨手笨腳的解開安全帶,離開車內,到路邊撥了通電話。
不幸的,電話彼端的家伙證實了他的猜測,他眼淚差點就要飆出來。
「你到底在搞什麼?這種嚴重的事你也玩!你不知道工作對她很重要嗎?」他難得動怒的破口大罵。
「干麼?你不是也擔心嘛,趁現在趕快挖人,我們公司隨時有空缺。」錢貫杰說得倒輕松簡單。
反正艾寶很會賺,就算養一票冗員對他們而言也沒差。
氣到頭頂快冒白煙,鐘印堯和他牛頭不對馬嘴的講了幾句,即結束掉通話。
站在路邊連做好幾下深呼吸,重整思緒,他才又回到車內。
「誰說的?」副駕駛座的舒妹瑤,已從剛才飄進車內的幾句對話,得知凶手是他認識的人。
「我……朋友。」
「你們公司的?」
「嗯。」
「為什麼?」她要知道答案。
「因為……呃……」他努力想著該如何回答。「因為……我……」
「你?」
「因為我……擔心你……所以……」鐘印堯壓根不會說謊,為免又說出什麼不對的話,他決定依循最保險的做法——直接道歉。「對不起。」
可舒妹瑤很難接受他的說詞。
「你朋友因為你,所以打電話去早餐店告訴老板娘那些話,害我被炒魷魚?」
原本冷冰冰的語調,此刻卻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火藥味。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這簡直莫名其妙的答案,讓舒妹瑤幾個小時來的情緒,在這當下爆發了。「他以為他是誰?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呃,我不知道……」
「你怎麼可以不知道!」
「我不是故意的……」面對咄咄逼人的怒火,他毫無招架之力。
「你最好不是故意的!」她吼。「我又不是欣怡,就算是欣怡本人,你和你朋友也沒有資格做這種干涉!」因為擔心就要搞丟人家的工作?!這簡直比惡霸還要恐怖!
「我、我沒有把你當成她……」
他無辜的表情,讓她忍不住包火大。
「廢話!我們兩個差那麼多!」
「……」差很多?鐘印堯腦中急忙思考這句話的含意以接話。「對、對呀……你比欣怡漂亮多了……」
舒妹瑤擰眉,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
「什麼?」
「我知道你們差很多……」已經許久沒再對著她說話結巴了,今晚再度破功,「那個……你比欣怡高……也很……漂亮……」他說得滿臉通紅。
原本高張的怒火瞬間卡在半空中,她一臉詭異地望著身邊滿臉通紅的家伙。
可沒幾秒,她再度拉下臉來,「說這種話整人很好玩嗎?」
「什——」鐘印堯被她的反應嚇到。「沒,我沒要整人呀!」
「我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總之不會和美女沾上邊。
而欣怡他們家有優良的遺傳,加上後天保養,跟她這從小就穿破衣在市場或餐廳廚房油污堆中打滾的丑小鴨完全不同。
拿她和欣怡比較,是故意消遣她嗎?
「不……我不是……」再怎麼粗線條,他也听得出她的語氣不是高興的意思。但他還不知道自己講錯什麼?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但你不要太過份哦!如果你再這樣耍我,就算你是欣怡的大哥,我也會和你翻臉!」
「不,我不是——」等到鐘印堯知道該得為自己辯駁時,副駕駛座上的人已經推開車門下車,宣告今晚的會談到此結束。
他笨手笨腳地急忙打開車門,追了出去。
時間已接近晚上十點,一對男女一前一後的由街邊疾步走過。
雖然身處宅男界,幸好鐘印堯學生時期在室友的耳濡目染下,還是定期會上健身房跑跑步,體能不差,他很快地就追上舒妹瑤,拉住她的手臂。
「等等,妹……妹瑤……」
結果對方一回身,竟賞了他一記鍋貼。
巴掌聲響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駭人。
鐘印堯驚愕地模上自己一邊臉頰,辣麻的感覺證實這並非幻覺,他被同一個女人賞了兩次巴掌,也是他人生中的唯一經驗。
他脾氣不錯,但不代表沒脾氣。上次是他有錯在先,被打就算了,然而這次他確定自己沒說錯什麼。
他甚至稱贊她!
「你不應該打我。」他蹙眉,態度一轉,放任自己使用男性天生的力量優勢,不讓她從自己手下掙月兌。
舒妹瑤在動手的那刻就後悔了,可此時的她已有些失控。
她以為他們至少是朋友,而朋友不該害她弄丟工作,朋友也不該用這種惡劣的方式開她玩笑。
「你也不應該捉弄我!」
「我沒有。」雖有些許不悅,但他還是風度十足,只是語調稍沉,「我沒有開玩笑,我說的都是真的。」
「不用裝了,這招以前我就遇過了!」她態度也十分強硬。「假裝贊美人家,然後再背後竊笑很好玩嗎?還是你和朋友打賭了什麼!」
塵封的難堪回憶猛然襲上,舒妹瑤渾身顫抖。
被了!她受夠了!長得不漂亮又不是她的錯,這些家伙憑什麼自覺高人一等的捉弄人,擅自把他人當成笑話?
這回鐘印堯的聰明腦袋總算不再罷工,從她的話中輕易推敲出前後因果來。
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情況。
他可以寫程式,可以談業務,和公司里各領域的電腦天才溝通,但向盛怒中的女人解釋自己的想法,卻不在他的能力範圍。
看著眼前那張受傷大于怒意的臉蛋,他做了一個未經思考的月兌序舉動——
低頭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