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宮廷里的酷刑恐怕都沒有我這麼慘,你直說吧,是不是我失憶前得罪過莫神醫,所以他想出這種辦法來整我?」秦煙哭喪著臉,伸手抹去滿頭大汗。
秦煙身上多處穴道被細針扎著,赤果果地坐在一個大木桶里,泡著黑漆漆又臭氣沖天、味道難聞的藥澡,而且熱氣極燙,她覺得自己的肌膚都快變成煮熟的紅蝦了。
最可怕的是高熱透過銀針直接導入她的穴道,使她全身又痛又酸又麻,奇癢難耐。
「別胡說。」耿千寒見她精神好了許多,神情變得溫柔。「不是教你要平心靜氣念心訣嗎?少偷懶,快點聚精會神練習。」
「師父啊,別人是少女馨香,我是少女腥臭,你說這還有天理嗎?這黑漆漆的水到底是多少人洗腳剩下的啊?」
雹千寒不禁揚起了唇角,被她亂七八糟的抱怨給逗笑了。「這水里除了藥材還有金蟬島出產的礦石粉末,對身體很有幫助。」
她已經服下九轉續命香,解去了身上的七血毒,並且借由莫離的特殊針灸方法,克服了身體極限,可以保持清醒一段時間。
清醒期間,她一天至少有三個時辰必須泡在這珍貴稀有的藥澡中,維持著極燙的水溫,使她暢通氣血,順行體息,除了驅寒也可加速真元護心法的功效。
接連幾個月下來,她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蘇醒的時間變長了,講話不再虛弱無力,氣色雖還不到紅潤但也不再雪白嚇人。
「我到底是偷了他家的雞,還是串了他家的狗,我賠給他就是了,啊——」秦煙話說到一半,耿千寒又倒入一桶熱水,她忍受不住,驚叫了一聲,從藥澡中跳了起來。「師父想燙死我不成?熱死了!」
雹千寒環著雙臂,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秦煙這才發現到自己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立即面紅耳赤,馬上用雙手捂住胸脯。
雹千寒的目光隨之往下移……她又尖叫了一聲,發現自己不知道該遮上面還是下面!最後干脆遮住自己的臉,咕嚕咕嚕地沉回藥澡中,連臉部泡進去了。
雹千寒抬了抬眉,揶揄地道︰「不是嫌臭又嫌燙嗎?」
秦煙又咕嚕咕嚕地浮出水面,露出一顆頭,滿臉通紅。「臭得好,免得太香容易惹人想入非非;燙得好,這樣我才搞不清楚是我身體熱氣高,還是水的熱氣高。所以師父你繼續,我還挺得住。」
雹千寒半跪在木桶旁,順了順她糾結的濕發。「早就叫你別喊我師父,怎麼還是改不了口?」
「叫習慣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喚你什麼才好,還是叫你師父親切。」
秦煙微笑。雖然知道他倆已經親昵得不再是師徒關系,卻始終不敢直呼他的名,總覺得別扭。
「你高興就好。」耿千寒親吻了她的額際,伸手探進藥浴中,直接將她打撈起來,抱出沐浴桶之外,逼她站立在他面前。「你差不多該認真習練真元護心法了。」
「我可以自己拔針!」她雙手遮住他的眼楮,身子一片霞紅。「你轉過身去。」
「你確定不會再瘀青?」他停頓了片刻。
「可以,我拔過很多次了,熟能生巧,不會再瘀青了。」她保證。
「好吧。」他轉過身,淡淡笑著。
明明他早就看遍她的全身,可是她仍是羞澀得很,完全是個不經事的小泵娘,真是拿她沒辦法。
秦煙小心翼翼拔出身上的細針,每拔一根就撕牙裂嘴一番,不過她不敢喊出聲音來,只能自己默默忍受,五官全皺在一塊兒。
師父替她拔針比較不會瘀青,但疼痛是一樣的,她實在不想看見師父心疼自責的眼神,每每都覺得自己好無用,連這點痛楚都忍耐不了。所以她開始要求自已動手,要痛要快要慢都由自己操控,要忍要哭要掙扎全都在他背後,不出聲熬過去,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煙兒,你拔針時愈來愈不痛了?」他疑惑地問。
「是呀。」她抽出一根針,疼得咬牙。
「這是好現象,代表你復原得不錯。」他點點頭。
「每天都接受這等酷刑,沒好起來的話,豈不是老天沒眼了。」又拔一根,眼淚滴下。
「持之以恆,你的身子總有一天會痊愈的。」
「這是當然,說好了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一次拔兩根,連鼻涕都克制不住了。
她一邊流淚,一邊拔著銀針,丑不堪言。
忽地,耿千寒旋身月兌下外衣,利落地包裹住她的身體,並且以高大的身軀擋住她的存在。秦煙還來不及反應,門板應聲而開——
「耿千寒,有事發生了——」齊嵐才跨入房門一步,立刻感受到冰冷的殺氣撲面而來。耿千寒眼中的憤怒冷冽簡直可以將人貫穿了。
齊嵐沒等耿千寒趕人,也沒有時間發愣,立刻跳出門外,自動自發關上門板,仿佛自己不曾來過。
室內又回歸一片平靜,耿千寒低頭瞧見她趁機猛擦眼淚鼻涕,深怕被他看見的模樣,深深的不舍涌上心頭。
「還是很痛吧?」他將外衣拋開,扳住她的身子,不許她逃開。
「不痛啊!是這藥太臭,我被嗆著了。」她的兩只手又不知道該遮哪里好了……真是難為情呀……
「站著別動。」他命令。
秦煙只好低著頭,乖乖站著,腳趾不自在地向內彎曲。
接著,耿千寒彎軀,舉止溫柔地替她抽出每一根長針,然後在每一個細微的傷口上落下一吻。
「師……」
「不許喊我師父。」他出聲阻止,嗓音微啞。「至少現在不是。」
秦煙閉上眼,心口噗通噗通跳得好大聲,仿佛被轉移了注意力,拔針的疼痛不再那麼明顯,他的唇正在她的肌膚上游移,親遍了她的全身。
他是在疼惜她吧……用他的方式,隱藏著不舍、眷戀、疼愛和滿滿的柔情……只有她一人獨自佔據他全部的愛。
他早已把她當成妻子,即使沒有成親拜堂,也認定她是他今生不變的唯一。
而她能為他做的,實在是少得可憐,只有不斷拖累他的分。
可至少,在某些時候,她是可以響應他的,譬如現在。
「寒……」她輕喚。
雹千寒微怔,听見久違的呼喚,停下了動作,與她平視。
「雖然我很麻煩,可是你這輩子都甩不掉我了。」語畢,她迅速獻上自己的唇,主動親上他的唇瓣,他攬她入懷,濃烈響應她的告白,將壓抑已久的感情全數釋放。
秦煙被猛烈的熱情淹沒,熟悉的感覺包圍住她的全身,她非但不害怕,反而有種難言的期望,像是她等待已久的情感,在這一刻終于成真了。
不知何時,她身上的細針全部拔除了;不知何時,她喘不過氣地倒進他懷中;不知何時,他們又繼續吻得難分難舍。
她不得不承認,或許下次拔針不完全是件苦差事,也可以是個磨人的享受。
秦煙修習完真元護心法,身體承受不住,便又昏迷了。
雹千寒將她安置妥善後,走往大廳。果不其然,莫離、齊紫英、齊嵐皆在大廳坐定了。
「出了什麼事?」耿千寒掃向大廳外站著幾個齊天莊精銳的護衛,皺著眉宇。
「齊天莊號召各派,要與聖月教開戰了。」齊嵐率先開口。
「為何如此突然?」耿千寒不明白。
「聖月教膽大妄為來中土肆虐,已經接連滅了好幾個門派,擺明在挑釁武林盟主,要和咱們齊天莊一決高下。」齊嵐忿忿不平地握拳。
「看來卓日霄最終還是無法抵抗心魔,不甘心齊家後代沒遭受折磨,非要與齊天莊拼個你死我活。」莫離憂心說道。所有的恩恩怨怨,或許在此戰都會結束。
齊紫英起身,以茶代酒,向耿千寒敬了一杯茶水。「我與齊嵐即將回去幫助齊天莊,眼下要與你告別了。」
雹千寒隨手抄起一只茶杯,緩緩飲盡。他們這一去,短期之內是不會回來的,即使戰役結束,江湖仍舊會紛亂一陣子,武林盟主對此亂象責無旁貸,他們必須成為齊紀堯的左右手,相互扶持度過難關。
「聖月教合並了許多邪教,招攬了許多人馬,但那些人不夠忠心,全是畏懼七血毒才不得不戰,告訴他們七血毒有解,他們肯定無心戀戰。」
雹千寒放下茶水,誠心建議著。
「我知道了。」齊紫英頓了一會兒,走近耿千寒,拍了拍他的肩膀。
「麻煩你,好好照顧她……」
「我會,不必擔心。倒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耿千寒附在齊紫英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齊紫英先是瞪大了眼,說不出半句話,最後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多謝了。」齊紫英拱手道謝。
「是什麼好事不能讓我知道?」齊嵐氣惱地說。
「天寺的好事。」齊紫英恨不得飛回齊天莊向大哥報喜訊了。
「莊主會贏的,卓日霄已經老了,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最後的反抗而已。」耿千寒有十足的把握,齊天莊不可能會輸。
「我們會再回來看秦煙的,到時候肯定會帶大哥一起來。」齊紫英又朝莫離彎腰一拜。「師父,秦煙就拜托您了。」
「放心吧,就算耗盡畢生心力,我也會治好她。」莫離擺擺手,望了一眼耿千寒,兩人無言的默契盡在不言中。雖然他們沒有在別人面前相認為父子,耿千寒也依舊從母姓,看似一切無異,實質上,一切都已經轉變了。
「那我們先告辭了。」齊紫英拎起齊嵐的後領,開懷地走出大廳,齊天莊的護衛跟隨在後。
眾人漸行漸遠,大廳內仍可听見齊嵐不甘不願地喊著︰「到底是什麼事情瞞著我?」
莫離笑了笑,輕拍耿千寒。「你與紫英說了什麼?」
「我只是告訴他,連霞峰的東北方,有一個又深又長的峽谷,齊天莊致勝的關鍵藏在深谷瀑布旁的山壁里。」耿千寒揚起嘴角。
風風雨雨即將過去,然後春暖花開,新的氣息、新的生活、新的明天就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