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峽谷,放眼望去淨是綿延不絕的高聳岩壁,岩壁之上青綠點點,長著不知名的青草與植物,遠處一抹瀑布劈開了山壁,層層的流水傾瀉而下,在谷底造就了一條河道,水聲潺潺,到處是大小形狀不一的石頭。
茅草屋建置在河道旁的石台上,後方用木板蓋了一小圈的雞舍,幾只雞在里頭仰首啼叫,是夜靈特地養來果月復的備糧。
這片峽谷非常深,若是輕功不濟之人絕對飛不出去,就如同他一般。
他就像是被軟禁在這的囚犯,想活命,只能听從她的擺布。
服毒之後,他的身體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抑或者他根本分不清是傷還是毒,倒也不去注意疼痛是否存在了。
他相信七血毒一定有解藥,夜靈只是嚇唬他罷了,在拿到解藥逃離聖月教以前,為了保住性命他暫時不會輕舉妄動。
「可笑。」他諷刺地笑了。
聖月教留他活口到底想做什麼呢?他沒有超群的武藝,也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能力,對聖月教而言到底有何益處?又要如何為聖月教一統江湖?
雹千寒在瀑布下方練站樁,雙手各提一個大壇子,身體被冰冷的瀑布沖刷著,雙腿不斷顫抖。
練基本功是最辛苦也是最重要的階段,他必須鍛鏈身體的每一寸,將各種基礎寶法反復練習,使渾身的拙力逐漸消去,取而代之為剛猛的勁力。
但夜靈的功夫以邪佞聞名,他並非習得正罡武學,而是以速成的方式強迫自身達到極限,不論是還是精神都痛苦至極。
他得熬過這些磨練,精壯軀體,學會氣聚丹田,才可修習心法與內功,以氣運身,打通任督二脈,將剛猛之力轉向以內氣為主的剛柔相濟之力,然而這個過程說來簡單,實行起來卻無比艱辛。
而那個教他武功的女人……耿千寒的目光飄向蹲在茅草屋前,正在升火烤全雞的身影,忍不住暗暗咬牙。
夜靈翻轉著烤雞,聞著香噴噴的味道,嘴中哼著小曲兒,看起來是很悠閑。
她像是感受到他的視線,抬眼與他四目相接,突然笑了一聲,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過去她身邊。
雹千寒猶豫了一會兒,仍是離開了瀑布,赤果著上身,緩緩走向她。
「你餓了嗎?」她盯著烤雞開口。
「還好。」實際上,他早就餓過頭,沒感覺了。
她悠悠哉哉地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灰塵。「烤雞給你看著,我去把白飯端出來。」
說完,她自顧自地走進屋內,與他的對話那般的自然,仿佛他們相識了許久。
他猜不透她……不拿劍的她,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總是一副無關緊要、泰然自若的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也絕對壓不死她。
不僅如此,第一次吃她燒的菜,令他驚訝不已,簡單而美味,她卻恬然微笑道︰「你以為我的手只會用來殺人?」
是的。他在內心肯定地回答著,不過他沒有說出口。在那個當下,不知道是她無所謂的笑容太過顯眼,還是她那張不相襯的純真容顏莫名展露,他竟然顧慮到她的自尊。一個女魔頭的自尊啊……
雹千寒坐在火堆旁,舒展四肢,疼得皺眉。他的身體操練過度,全身上下緊繃得不受他控制。
他想轉動烤雞,手臂卻腫脹發熱得顫抖著,他抿著唇,感覺自己真是無能到了極點。
夜靈年紀輕輕,也受過同他一般的訓練,當時她肯定只是個孩子,是如何支撐過來的?他無法想象她縴弱的身子竟承受得起這般苦楚,甚至練就了魔教的極致武藝。
她對這谷底相當熟悉,屋子里擺了許多老舊的兵器和藥物,他幾乎能肯定此處是她長年練武的密地。安靜、清幽、空寂……孤單得就像死去也不會有人發現?
「給你。」她無聲無息來到他身後,遞了一碗白飯和一雙筷子給他。
雹千寒對她沒有腳步聲的接近已經習慣了,以她的武功造詣,不知不覺暗殺一個人太容易了。
他凝視著她,很緩慢地伸手接過,雙手卻抖動得連碗筷都捧不好,他不由得對自己生氣,恨自己在她面前展現如此虛弱的一面。
夜靈見狀,將他手中的碗筷拿了回來,隨便放在地上。又從懷中揣出白色的小藥盒,打開了盒蓋,抹了里頭的藥膏涂在掌心,雙掌搓了搓。
「把你的手臂伸出來。」
雹千寒遲遲沒有動作,一直盯著她的手掌。
「你是害怕與我有肌膚之親嗎?」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言語上有佔他便宜的味道。
「胡扯。」他別過頭,伸出了手臂。
夜靈模上他的肩骨,順著他的手臂、手肘、手腕來到他的指尖,透過運氣加速藥膏的藥性,滲透他的肌膚直至筋骨。
雹千寒感覺雙臂發燙的腫脹感舒緩不少,自她掌心遞來的熱氣與觸感令他微微紅了臉皮。
「初期練功,筋脈欲斷,肉脹皮繃,疼痛鑽心,純屬正常。」她來到他的身後,如法炮制地替他的背部擦上藥膏。
「我必須待在谷底多久?」他回身,直視著她。即使望著她的眼眸,他仍然無法讀透她的想法。而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珠子,顏色實在過淺,一如她的發絲不如常人般漆黑。
她收起藥盒子,蹲在火堆旁繼續烤雞。「直到你學成。」
「我不懂……為什麼你不是帶我回聖月教,而是來這人煙罕至的地方?」他一直在思考這其中的原由,但始終想不明白。
「因為棄尸的時候比較方便。」她眯起眼,淡淡一笑。
雹千寒被她亂七八糟的回答給惹惱。「這一點都不好笑。」
「你只是右護法暗地里進行的測試,教主並不知曉。」她撕下雞腿,放入他的碗中。
雹千寒先是愣了愣,旋即輕蔑地笑了兩聲。「難不成右護法覺得我和你一樣天賦異稟,想要我成為第二個你?」
「似乎是。」她撕了一塊雞肉,送入自己的口中。「不過既然是測試就會有成功與失敗,我是第一個成功的人,中間死了不少個,至于你……一切看你的造化了。」
永遠平淡無謂的語氣,她的態度就像在談柴米油鹽那般愜意。
「不听從命令,就會死嗎?」他冷冷看著她。
「大致上來說,是這樣沒錯。」她吸吮指尖上殘留的香味。
「我知道了。」那他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勝過夜靈,拿到解藥,最後離開這個鬼地方,擺月兌所有的牽制。
「你想弒師嗎?」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圖,她的雙眸流露促狹的意味,紅唇微彎,在逐漸昏暗的天色中,她清麗的容顏顯得迷蒙而美艷。
「我不承認你是我的師父。」耿千寒逼自己不去正視她的美貌,伸手端起飯碗,扒了兩口白飯。抹過藥的手指總算可以出力而不疼痛。
「哎呀,真是傷透為師的心了。」她笑嗔,拍了拍他的背。「好徒兒,乖,你不喊我師父不打緊,我喊你一聲徒弟你也奈何不了我。」
雹千寒怒瞪她一眼,瞥見她太平無事的神態,心下的怒火燒燃更為劇烈,但技不如人,他確實奈何不了她!
于是他一聲不吭,捧著飯碗到遠處獨自吃飯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剎那間,整座谷底回蕩著夜靈銀鈴般的笑聲,以及耿千寒惱氣的低咒聲。
夜靈並不是一直待在谷底,大部分的時間她仍須回到聖月教效命。
每次她離去前,總會指導他下一步應練習的心法與技法,以及需要搭配服用的丹藥,雙管齊下可使練功的速度增長,方便她下次歸來驗收成果。
但這回,她預留了兩顆抑毒丹給他,笑笑地說︰「如果我出任務時不小心死了,你在谷底至少還可以風流一陣子。」
他憤憤地咬牙回道︰「谷底沒酒沒女人,怎麼風流!你不準死,你要是敢死……」
「怎樣?」她的水眸眨呀眨。
「我們就黃泉相見,把你欠我的還給我!」
「好呀!」夜靈爽快地點頭,瀟灑地離谷了。
即使夜靈不在,耿千寒也不曾松懈過自己,他必須快點學成武藝出谷,依照夜靈的說法,右護法隨時可能丟棄他這顆測試用的棋子,他沒有太多的時間磨蹭。
無論如何,他都得咬牙撐下去。
一個人待在谷底的生活,意外的清幽,心無旁騖,練武效果奇佳。餓了便拾柴野炊、摘果實果月復;髒了便用溪水洗滌衣物與淨身;累了便恣意休息以天地為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潛心修練武藝,將根基扎實的習成,身子骨壯了些、人也高了些,他逐漸習慣谷底的一切。
夜靈離谷將近三個月未歸。這是她離開最長的一次,可是他一點都不擔心,因為當日她離去的神采是那般的明亮,她有絕對的把握平安回來,他自然不必操心自己會孤死在這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