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央?」
晴天當空,遠在寧安城的曹世典莫名一驚,轉身遙望殿外的藍天,不自覺的出神。
他剛才胸口一痛,似乎听到初央在呼救的聲音,頓時心驚膽跳,隱隱有種奇怪的不好預感。
「五弟,怎麼了?」皇後正在殿里與曹世典討論事情,突然發現他心神不寧,關心的問。
「呃?」曹世典馬上回神。「沒事,咱們繼續講下去……」
應該是他多心了吧?或許是回到京城的這些日子以來,他經常思念著她,才會突然出現此種幻覺。
別自己嚇自己,她在黎州不會出什麼事的,此刻肯定正和心兒在玩……
曹世典正與皇後討論推舉楊德妃所生的二皇子繼位之事,並且分析有可能會遇到的朝中局勢問題,很快就將讓他心神不寧的事情拋到腦後。
兩日後,皇上駕崩,喪鐘響起,舉國哀悼,而天國皇朝的政局也轉換成另一個全新的局面。
在皇後與曹世典合力推舉之下,二皇子順利登上帝位,朝中的大皇子派只能隱忍下來,瑞王爺曹世鳴則反常的沒有太大反應,靜觀局勢發展。
二皇子登基為新皇後,皇後與楊妤蓓同為太後,由兩宮太後共同輔佐小皇帝,曹世典則被陳太後拔擢為攝政王,一同鞏固幼皇剛登基時難免會出現的不穩局勢。
一切都有所準備,所以並沒有太多的混亂產生,曹世典成為攝政王之後,馬上就有眾多國事得忙,每日都忙得團團轉,幾乎只有夜里睡覺時腦袋才能跟著休息。
忙碌讓他暫時無暇分神思念遠在黎州的妻子與女兒,直到一封由黎州送來的急信交到他手上,他才赫然驚覺,他的世界已然……天崩地裂——
「攝政王大人!」
太監急急忙忙在皇宮中奔走,進到宮里專為曹世典準備的議事房內,幸好此時曹世典正處于休息空檔,才沒有打擾到他與其他官員議事。
「發生什麼事了?」曹世典輕蹙起眉頭。
氣喘吁吁的太監即刻呈上一封信。「這是從黎州快馬加鞭送入京的信,送信之人特別叮囑奴才得馬上交到攝政王手上。」
黎州來的信?曹世典心一驚,將信接過,隨即拆開來看。
看到信內所寫的事情,曹世典難掩震驚錯愕,到最後臉色發白,雙手隱隱顫抖,手中的信紙滑落于地。
這怎麼可能?不、不會的!
等到他終于從震驚中回神後,他激動的沖出議事房,已經管不了接下來還與其他官員有約,不顧一切的沖出宮,跳上馬急馳而去。
他一路奔馳出京,沒有回到王爺府,沒有帶任何一個隨從,像是瘋了似的日夜不停趕路,將所有國事拋諸腦後,一心一意只想趕回黎州,他絕不相信那件事是真的,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差錯!
等他回到黎州,初央就會帶著孩子開心的出來迎接他,粉碎信中所寫的荒謬事!
當他終于千辛萬苦的趕回黎州,臉色蒼白、氣喘呼呼的停在王府大門前,看到府門上掛起的白幡,整個人如遭雷擊,呆楞在門前。
「王爺回來了!」守門侍衛激動的趕緊往里頭大喊。
曹世典看著白幡,神情木然的下了馬,腳步虛浮的走入王府大門,腦袋是一片空白。
桐桑即刻沖出來,一臉悲痛的跪在曹世典面前,無聲落淚。「王爺,小的對不起您,沒能照顧好王妃。」
閔初央意外落水,護衛們反應不及,錯過了救回閔初央的最好時機,等他們尋到她時,為時已晚,她已無呼吸,身子冰冷,回天乏術。
桐桑不敢隱瞞這件事,一邊處理王妃的後事,一邊趕緊派人送信通知王爺。
只不過曹世典拒絕相信這些事,他連看都沒看桐桑一眼,神色茫然的繞過桐桑,進到靈堂內。為了保持尸身不腐,等待曹世典歸來,棺木四周擺放許多冰磚,靈堂內也彌漫著一股極為寒涼的氣息。
曹世典來到棺木旁,終于見到里頭的人兒,她緊閉著雙眼,端正的躺在里頭,一動也不動,慘無血色的面容看不到半點生氣。
這就是他的妻?怎麼可能?他的妻才不是這樣,她的臉上始終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才不會板著臉,做出如此嚴肅的表情。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膽敢假扮他的妻,他才不上當……才不上當……
「爹——」
一身孝服的曹語心奔入靈堂內,哭哭啼啼的抱住曹世典的大腿,難過的放聲哭道︰「嗚……爹,心兒要娘……心兒要娘……」
始終渾渾噩噩的曹世典終于慢慢回神,听到女兒嚎陶大哭的聲音,事實擺在眼前,無論他再如何排拒,事實就是事實,不會變成虛假,也不會就此消失不見。
他頹然的慢慢蹲跪下來,曹語心撲入他的懷里,哭得更大聲。「嗚……娘呀……」
「心兒……」
曹世典緊緊的將女兒抱在懷中,聲音哽咽,終于還是悲痛的落下淚來。
他的妻子死了,他的女兒沒娘了,初央再也無法對他們父女倆漾出燦爛笑顏,再也不能陪伴在他們身邊,只能冷冰冰的躺在棺木中,听不到他們的痛哭,感受不到他們的心碎,魂魄早已飄然遠去。
他到底做了什麼?盡心盡力穩住新皇登基後的政局,卻保不了妻子的性命,甚至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兩人再相聚,已是天人永隔。
他好後悔,但現在才後悔又有何用?悲劇已經發生,早已無法挽回……
閔初央的驟逝,讓閔紀謁面臨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他在得知女兒的死訊後就一病不起,倒臥在床,頓時之間蒼老許多。
試圖綁架閔初央母女的黑衣人們幾個死了、幾個逃走了,下落不明,王府出了大事,沒人下令繼續追查,那些黑衣人綁架王妃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又是受誰所指使,這種種的疑問,始終是團謎。
曹世典時時刻刻守在靈堂內,沒幾日就憔悴不己。他還是很難接受這件事,總是盼著棺內的妻子會再度睜開眼,然後笑著對他說,她是在嚇唬他,她根本就沒有死。
明知這是非常可笑的想法,他還是放縱自己如此奢望著,盼求那微乎其微的奇跡能出現。
失去妻子的哀痛讓他無心理會其他事情,只能將王府瑣碎之事都交由桐桑全權處理,將女兒交由丫鬟照顧,他整個人陷入深沉的頹喪當中,就連當年楊妤蓓帶給他的打擊也沒讓他如此痛苦,像是幾乎要窒息,就連呼吸也感到無力。
「王爺,您該盡早定下王妃的下葬之日。」
轉眼間,閔初央已經去世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來,靈堂內的冰磚始終不曾間斷的替換著,以持續保存閔初央的尸身不壞。
曹世典每日都守在靈堂內,守在閔初央的棺木旁,鮮少說話,甚至遲遲沒有讓她入土為安的打算。
曹世典站在棺木邊,看著閔初央沉睡般的面容,表情木然地說︰「我想再多陪陪初央一段時間,你下去吧。」
「王爺……」
「下去。」他的語氣雖淡,態度卻是不容違逆的強勢。
桐桑輕嘆一聲,只能無奈退出靈堂,擔心主子再如此意志消沉下去,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再也無法振作。
偏偏最有辦法讓主子振作的人已經躺在棺木內,無能為力,他們這些旁人又該怎麼做,才能幫他一把?
桐桑沒有答案,只能繼續等待。
又過了半個月,曹世典依舊沒有讓閔初央入土的打算,這消息傳到閔紀謁的耳里,閔紀謁也深覺不妥,特地抱病親自勸說女婿一回,沒想到同樣一點用也沒有。
曹世典只淡淡的吩咐桐桑將岳父送回去,妥善照顧,對入土之日只字不提,當作沒听見。
沒想到他對閔初央的執念會如此之深,閔紀謁無奈的重重一嘆,決定放棄不再多管。
棒一日,倒是有另一名貴客上門——
一輛外觀樸實的馬車緩緩停在王府門前,馬車四周隨行的護衛有十名,個個氣勢非凡,明顯並非等閑之輩,可以猜想得出,馬車內的人身分肯定也不尋常。
馬車停妥之後,先是有兩名丫鬟打扮的姑娘下車,接著正主兒才扶著丫鬟的手緩慢走下來,是一名氣質絕倫的美麗少婦。
侍衛見到美麗少婦幾乎是看呆了眼,遲遲不見應有的反應,其中一名丫鬟輕蹙眉頭,出聲說道︰「請派人傳話,咱們有要事求見攝政王大人。」
「呃?」侍衛終于回神。「來者何人,因何事要見咱們王爺?」
「這……」丫鬟有所猶豫,不知該如何提主子的身分。
「就說是楊妤蓓來訪,攝政王便會曉得的。」正主兒親自啟口了,她正是微服出宮來到黎州的新太後楊妤蓓。
侍衛不知新太後的閨名,所以沒認出她的身分,按照規矩幫她傳話,沒多久,就見桐桑急急忙忙從王府內走出來,見到楊妤蓓就是一記跪拜大禮。
「小的桐桑,拜見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桐桑打小就跟在曹世典的身邊,也見過楊妤蓓不少次,可不像其他侍衛搞不清楚狀況。
「快請起吧,我這次是微服來探,不想驚擾太多人,所以你也不必行此大禮。」楊妤蓓漾起柔美笑容。
在桐桑起身後,楊妤蓓即刻問道︰「攝政王的狀況好嗎?」
當時曹世典接到信後匆匆離開皇宮,甚至連報惡耗的信也給落下,太監將信轉交給她,稟明狀況,因此她很快就知道他是回來奔喪了。
她對閔初央的早逝感到遺憾,曹世典因此回黎州也是無可厚非之事,但目前朝中局勢還很不穩,身為攝政王的他就算再如何悲痛,也不該離京太久,忽略政事,所以她與陳太後商討過後,決定親自出馬,來到黎州請攝政王盡快回京。
「王爺他……很不好。」桐桑無奈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