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義式餐廳這邊，打烊狀態一如往常。

辛聿凡結完帳，大伙兒也都打了卡準備下班，十點半一到，關鐵門，員工正要離開時，她才猛然想起手機擱在櫃台上忘了拿，只好要大家先走別等她，她一個人回餐廳拿。

「小凡，我等你。」莊凱自告奮勇陪她。

「不用了。」辛聿凡不想麻煩他。

「沒關系，我不趕時間。」

其他人看到莊凱願意留下來陪辛聿凡，很放心地揮手道再見。

一瞬間，餐廳門口只剩辛聿凡和莊凱兩個人。

辛聿凡拗不過莊凱的堅持，答應讓他站在門外的騎樓底下邊躲雨邊等她，速速按了鐵門開關，開門走進餐廳，捻亮櫃台小燈，找到她的手機。

她拿了手機，關電燈，關鐵門，猛一轉身，撞上莊凱的身子。

「嚇我一跳！」她拍撫胸口，意外于莊凱何時站到跟她如此貼近的距離。

「小凡……」莊凱的聲音不太對勁。

辛聿凡心驚，稍早男友提醒過她的話浮現腦海。

「我、我好了，可以走了。」

她隱約覺得莊凱的呼息有些急促，令她敏感地察覺不妙。

「等等！」莊凱擋住她，雙手撐在鐵門上，將她困在門與他的手臂之間。「我有話要說。」

「可是我急著要走。」辛聿凡渾身僵硬，背脊冒汗，感覺很不舒服，想逃。

莊凱不依，收緊手臂，執意說出︰「我很喜歡你。」

這句話應當是預設中的台詞，照理說，他應該說得毫無感情才對，可是……說出口的同時，他也疑惑，自己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自然？

辛聿凡一愣，懊悔自己沒听男友的勸。

「莊凱，你听我說，不該是這樣的，我有男朋友了，而且我只把你當弟弟看。」她趕緊撇清立場，想推開他，但是力量懸殊，推不動。

「我不在乎……」

莊凱不理會，他伸手捧住辛聿凡的臉，猝不及防地吻了她。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辛聿凡呆若木雞無法反應，頭腦當機了三秒鐘，杏眼圓瞠地看著莊凱的臉在她眼前放大，等她反應過來時，一個巴掌隨之落在莊凱臉上。

莊凱震住，松開手，挫敗地看著她。

辛聿凡也很震驚，她被莊凱荒唐的行徑嚇到，也被自己動手打人的行為嚇到。

趁他松手之際，她不顧雨勢強勁，轉身就逃，冒著雨跑向停車場，著急地掏出車鑰匙，直到安全上了車，她兩手都還在發抖，發動車子的動作一整個混亂，開車離開後還不斷看著後視鏡。

她看見莊凱愣站在原地，朝她離去的方向看著……

辛聿凡忐忑慌亂，沒立即回家，怕父母看出她一身濕透且臉色驚嚇的異樣而擔心。

她開著車子到處亂晃，此刻情緒很亂、心狂跳，而車窗外狂落的雨擾得她更加心煩，她冷得直發顫，只想投入男友懷里尋求慰藉。

心隨意轉，她將車子的方向盤轉了又轉，下意識地將車子開往孫家的方向……

★★★

十一點多，孫偉丞回到家，按遙控器開車庫鐵卷門，車子駛進庭院車庫，才剛停妥，下了車，還沒來得及讓車庫的鐵卷門關好，便看見莊心芸開著紅色轎車不請自來。

「偉丞！」莊心芸停妥車，撐著傘跑到孫偉丞身邊。

「你怎麼來了？」

孫偉丞很訝異，不是說好明天再當面談的嗎？

「不要！我們現在就談。」她現在就想談清楚，她討厭忍受猜測的煎熬。

孫偉丞嘆一口氣，妥協。「好，現在談，心芸，你知道我跟小凡在交往的事吧？」

他停下關車庫鐵門的動作，也不請她進屋，為了避嫌，不想制造他們兩人獨處的環境，就這樣站在車庫門口說話，車庫與主屋相連的上方有采光罩，采光罩擋住雨滴，也遮蓋他們。

「我知道，你是為了氣我所以才提出分手，而她剛好乘虛而入，偉丞，我保證，我變乖了，我們不要分手，我很愛你，你不要為了氣我故意跟那個女人交往。」

「不是這樣！」孫偉丞斬釘截鐵否認。

「不是嗎？」她努力收斂大小姐脾氣，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當然不是！」孫偉丞以冷靜平穩的態度對她分析。「第一、我不需要為了氣誰而跟誰交往，我向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第二、小凡沒有乘虛而入，在跟她交往之前，我已經有了跟你分手的打算，所以你不要怪罪在她身上，進而遷怒找她麻煩。第三、我和她的默契理念一致，我們彼此尊重對方的立場與理想，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們互相配合協調，而不是遷就勉強，這樣的愛情才是我要的，才走得長久。

「第四、我和你確實已經分手了，我喜歡的人是辛聿凡，這件事不會因為你做了什麼或改變什麼而動搖。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心芸……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什麼便擁有什麼，我也看得出來你從佔有當中獲得成就與快樂，但我認為你該學著放手，有時候緊緊握在手中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你懂我說的這些嗎？」

說到這里，他停住，靜靜觀察莊心芸的反應。

他不確定這位大小姐懂不懂他說的這番道理，但是他期望她懂，尤其是第五點，因為無論他愛上誰或不愛誰，若是她不能懂得適時放手的道理，那麼她自己將會繼續痛苦，並且會將這份痛苦加諸在旁人身上。

「我……」莊心芸很震驚地看著孫偉丞，剛才開車來的沿路上，她猜測孫偉丞會跟她談什麼。是責罵她找辛聿凡麻煩？或是警告她若再傳簡訊糾纏便訴諸法律之類的？

結果，他居然對她說教，而且……他一針見血，直接說中她的心理問題。

沒有人敢這樣跟她說話，沒有人！

對！她等待別人給予幸福，她緊緊握住，那又怎樣呢？

他不曾失去過，他懂什麼啊？

雨還是下著，卻澆不熄她心中那份被人剖開分析的羞窘，她惱羞成怒，身體因此而顫抖。

孫偉丞見她不太對勁，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還好吧？」

車庫外頭鐵門還沒關上，兩道車燈投射過來，然後車燈熄了，一直站在車庫對話的莊心芸與孫偉丞同時轉頭看去。

車庫對面，有個人停了車下車，撐著傘小跑步奔了過來，孫偉丞定楮一看，那人竟然是辛聿凡！

辛聿凡開車來到孫家時，看到車庫大門敞開，而且車庫外擋著另一輛紅色轎車，她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急忙停好車走進來察看。

當她撐傘走到車庫入口，卻驚見莊心芸也在場，她一臉詫異，不是很了解眼前的狀況，卻敏感地注意到孫偉丞的手搭在莊心芸的肩膀上？

「小凡？」孫偉丞正要邁步朝她走去。

莊心芸率先反應過來，突然沖進孫偉丞懷里，摟住他的脖子，當著辛聿凡的面吻了他。

辛聿凡胸口一窒，心很刺痛，急急撇開眼，雙腳顫抖地轉身就走。

她覺得自己像傻瓜，被莊凱失常的行為嚇到六神無主，也不管適不適當，開著車就來找孫偉丞，結果居然目睹這一幕！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晚上？

莊凱吻她！而莊心芸吻孫偉丞！

怎麼情況會這麼亂，亂得讓她失去了冷靜判斷的能力。

「小凡！」孫偉丞氣急敗壞地推開莊心芸，奔入雨中，追了出去。

辛聿凡不敢再回頭看他們，急急往車子的方向跑去，亟欲逃離這一切。

「小凡，听我說！」

孫偉丞追過來，在路中央拽住她，不願這樣放她走。她看起來很不對勁，他要跟她解釋，不要她帶著誤解離開。

「放開！」辛聿凡聲音發抖，不只如此，她全身都在發抖。

「小凡，發生了什麼事？你身上怎麼這麼濕……」孫偉丞一模到她才發現，雖然撐著傘，但是她身上的衣物是濕的。

「孫偉丞，你放手！」辛聿凡心亂如麻，听不見他言語里的擔心與著急。

「不放！」他緊拽著她，怕一放手便喚不回她。「你先進來，听我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辛聿凡掙扎，手上的雨傘掉了，兩個人都一身濕，雨仍下個不停，她在雨中恨恨地瞪他。

後方，一輛轎車逼近，車速極快，沒有要煞車的跡象，顯然並沒有看見他們。

孫偉丞反應過來，拉著她欲閃開，但是慢了，那輛在雨夜中行駛的車子瞬間逼近——

他唯一來得及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辛聿凡推開。

一剎那間，撞擊聲與煞車聲同時響起。

被猛烈推倒在地的辛聿凡一陣頭暈，她甩甩頭，定楮看，看見孫偉丞倒在地上，那輛肇事的車子加快車速逃逸。

「偉丞！」她嚇壞了，奔過去，跪在孫偉丞身邊。

孫偉丞一動也不動，她激動嘶喊，俯身抱住他，眼淚泛濫，跟著落在臉上的雨水和在一起。

「偉丞，拜托……不要這樣嚇我……」

莊心芸跑了過來，驚惶地瞪大眼，胸口急促喘息，原先的氣惱與怨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懼。

孫偉丞被車撞倒的畫面，讓她聯想起十五歲那一年，她費盡力氣也叫不醒某個人……

暗夜，滂沱大雨，加上孫家不是位于鬧區，這里沒有圍觀車禍的人潮，馬路上只有他們三人。

辛聿凡拉住莊心芸的手，又哭又吼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莊心芸腳軟地跌坐在地，呆愣著沒反應，渾身顫抖。

辛聿凡只能力持最後一絲冷靜，掏出手機自己打電話叫救護車。

「偉丞，你給我撐住！」

盡避他听不見，她仍歇斯底里吼他，她不能失去他，絕對不能，她痛哭失聲，緊緊摟住他。

在等待救護車來的每一秒，煎熬如地獄，救護車令人心慌的鳴笛聲由遠而近傳來，最後停在他們身旁，毫無動靜的孫偉丞被以擔架抬上救護車。

辛聿凡立即跟著上車，而莊心芸不敢上車，哭著轉身跑走。

★★★

孫偉丞由急診室轉往手術室。

醫師說他是肋骨骨折，折斷的肋骨向內凹插入肺部，使得肺髒嚴重內出血，引起休克昏迷，他們幫他輸了好幾袋的血，還要動手術把肋骨復位，同時修補肺髒破洞。

手術室外，辛聿凡縮在等候椅上發抖，她眼眶紅腫，身上仍是那件淋濕的衣服，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頰畔，憔悴又狼狽，一副隨時會暈倒的樣子。

但是她沒有，為了孫偉丞，她努力撐著，用他的手機聯絡到他在澳洲的父母，然後守候在手術室外，等醫師出來宣布他沒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