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玥萬萬沒想到小漁竟沒離開,只是近來送膳食的時候總是匆匆來去,像是有意避開他,既然如此又為何不走?
可今天她的表現卻很異常!
送來午膳後,她直待在旁邊望著他。
段玥好奇地揚眉問道︰「你怎麼還不退下?」
「可以讓我再待一會兒嗎?」她幽幽問道。
「你這是做什麼?放肆!」他不想對她凶,可為了讓她離開王宮這處險惡的地方,他必須這麼做。
包何況,他是為了她才回歸西夏,如今深知受騙,即使恨意已消除大半,但也決計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對不住鮑子,小漁如果做錯事你可以責罰我,就算要我死我也沒有怨言。」
如果可以賜她一死那該有多好?如此一來她就不必自己動手了。
「你……」他望著她蒼白的小臉,有股極欲上前摟住她的沖動,可是他不能這麼做。
「公子,其實西夏和大理王宮有點兒像。」她突然說道。
「哪像了?」
「這里的後山也有一處山坡,山坡過去就是崖谷。」上回她心情不定時,曾偷偷從後門溜出宮散心,這才發現那崖谷,還記得公子曾騎馬帶她在大理王宮的後山盡情奔馳。
段玥又怎會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重重閉上眼,「別說了。」
「是。」凝睇他一會兒,她又道︰「公子,小漁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想回草愍山看看師父。」她斂下眼,「他的六十壽誕就要到了,我想回去為他祝壽。」
「我早說了要你回去,你這就回去吧!我不會阻止你。」段玥用盡力氣才能從她臉上抽回視線,也盡量不去關心她此刻憔悴的容顏。
「謝謝公子,我會很快回來的。」朝他點點頭,她便出發回草愍山。
段玥抬頭望著她離去的身影,這才發現她竟變得如此消瘦,甚至連背影都這般寂寥?
小漁,你不用再對我感到歉疚,別再想著要彌補我,我要的不是歉疚,更不是彌補,如果從頭到尾你都無愛無情的話,你就走吧!別再回來了。
小漁回到山上後,齊素見了她大吃一驚,「小漁……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還瘦了這麼多。」
「師父,我沒事。」她拎起帶上山的竹籃,「這是我在城里買的,一些好吃的點心,您用吧!」
「我不吃,留給你師兄們吃吧!」他扶她進屋坐好。
「師兄們不在嗎?」
「他們上山打獵了,每次都嚷嚷要比賽,可最後都將獵物嚇跑了。」想起這幾位徒兒,齊素便忍不住笑了。
「真好,我也好想去。」她微笑,不由得想起過往,「以前我都會跟著,幫忙煮水、烤山薯。」
「你想去嗎?師父陪你去,再獵只野兔加菜。」
「不了,我這趟回來純粹是要幫師父祝壽,待會兒就要回去了。」她說著便拿出一個紅錦盒,「這是給您六十大壽的賀禮,里頭是只玉硯,今後師父可以拿來磨墨。」
「這東西不便宜,你……」
「王宮的餉奉不錯,而且宮里包吃包住,所以我就攢下銀子買了這玉硯。」她將賀禮拿給師父。
「好,那為師就收下了。」齊素看她今兒個奇怪的反應,不放心地問道︰「對了,段公子待你如何?」
「他待我極好。」她揚唇一笑,「是他準我回來為師父祝壽的。」
「那就多住幾天吧!」
「不了,雖然公子準了我,但宮中有宮中的規矩,我還是得趕緊回去。」她難抑地紅了眼眶,並重重跪下,「小漁謝謝師父的養育之恩。」
「你這是干嘛?快起來呀!」齊素立刻扶她站起,「真要走?不等你師兄們回來?」
「請您替我轉告他們,我很思念他們。」她看向後山的方向,「相信他們一定會獵很多野味兒回來給師父加菜的。」
「是呀!如果你能待下該有多好。」
「小漁對不住師父了。」朝他再次行個大禮,小漁轉身就走。
齊素蹙眉想著,這丫頭看起來不太對勁兒,真只是回來為他祝壽的?或是……
搖搖頭,他實在是想不透。
不一會兒眾徒兒回來,每人手中都拎著野味,成果豐碩。
「師父,今晚咱們可以大快朵頤了。」大師兄笑容滿面地說。
「是呀!如果小師妹也在那就太圓滿了。」五師兄也道。
「小漁剛剛回來過,可是又急著回去了。」齊素指指案上的竹籃,「這是小漁帶來的點心,你們也餓了,就分著吃吧!」
七師兄走過去打開竹籃,「魚餅、花生糕、米團、鹵牛腱……怎麼淨是些怪東西?」
「不對,」三師兄走上前瞧著,「這是‘來生再見’,我記得師妹剛到山上時曾告訴我她家鄉有個傳統,若有人要離開……也就是永別時,就會請村里的人吃這四樣點心,她該不會是想……」
「那傻丫頭!」齊素終于明白她的想法,「我得進宮一趟,你們好好守著武館。」
「可是師父,您的壽宴呢?」
「我現在哪有心情吃壽宴呀!」齊素丟下這話便迅速離開了。
經過長時間趕路,齊素終于來到王宮求見段玥。
「你來做什麼,小漁不是回去為你祝壽了嗎?」段玥板起了臉色,始終沒辦法對齊素和顏悅色。
「她送了壽禮之後就離開了。」齊素回道。
「那又如何?」
「殿下,你不該恨她、氣她,之前小的說了謊,故意讓你誤會她,好讓你對她死心,也讓小漁對你死心。」事到如今,齊素不得不說出實情。
「什麼意思?」段玥眯起眸子。
「從頭到尾小漁都不知情,當初為了逼你回西夏,我要我師弟劉繼寫信送宮中給大理國王,讓大理國王得知小漁勸你回西夏之事,想借此達到我的目的。」他知道這一說,段玥更不會原諒他了,但這一切比起小漁的安危都不算什麼。
「你是劉繼的師兄?」段玥難以置信地問︰「難道你不怕這麼做,會將小漁送上死路?」
「我知道,這才會在小漁被送往刑部的路上劫走她,事後,我還以師父的身份逼她向你承認這一切。」
「你還真狠毒!」段玥激動的直發抖,眼神變得狂暴。
「你可以怪我,甚至是殺了我,但是請先讓我找到小漁,她這次回山上看我分明是為訣別而來,是我太大意沒留心,後來才發現她的怪異處,但願不會太遲。」
他悲傷不已。
「你說什麼?」段玥倒抽口氣,惱火地抓住他的衣襟,「你再說一次,她要做什麼?」
「我不知道……」齊素忍著被勒住的痛楚。「我怕她想不開,她看起來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宮內最近是否發生什麼事,才讓她如此心灰意冷?」
「該死的,為什麼你現在才來告訴我?她會回宮嗎?」段玥顫著聲問。
老天,讓她崩潰的人是他呀!
「會,她就是死也會留在你身邊。」齊素斷言。
「我去找她。」用力推開他,段玥直接沖出外頭。
「我也去找她。」齊素在他身後道。
段玥根本無心理會他,直想這偌大的宮廷她究竟會去哪兒?他先去宮女房走一遭,卻沒見著她的身影,跟著又去她種菜的園子,依然不見人影。
突然,一句話閃過他心中!
記得那日她來到他的寢居,說了一些不知所雲的話,她曾提到後山,莫非……
一想到這,他立即施展輕功朝後山而去。
此時此刻,小漁就站在山坡盡頭的崖邊,無神地看著前方,她想著從前、想著段玥、想著自己……
她原想待在他身邊一輩子,就算得看著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也無所謂,可沒想到才見著他和紫妍郡主親密的模樣,她就受不住這煎熬。
沒錯,愛是自私的,她沒辦法視若無睹的見他摟著別的女人,也無法面對他的冷漠,這種種就像針扎著她的心,是如此的痛!
她望著深不可測的崖底……只要從這里跳下去,她的心就不會再疼、再煎熬了,就讓她的愛,她的情,隨著她的生命一起消失吧!
閉上眼,她赫然往下一躍,這一幕正好被急追而來的段玥瞧見!
他像陣旋風似的席卷而去,跟著跳下,「小漁……」
小漁聞聲,轉送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跟著她一塊兒跳下,心慌之際卻也無力阻止,只能任由淚水泛流。
段玥抽出腰間的軟鞭,用力一甩卷起她的腰順勢往懷里一帶,再將軟鞭甩向崖壁延伸而出的大樹上,在墜落地面前及時止住,吊在半空中。
「抱緊我,我要跳下去了。」這高度對他而言已不算什麼了。
小漁伸出藕臂緊緊摟住他,一對紅紅的眼楮瞅著他,瞳中寫滿對他的愛戀與不舍。「你真不該冒險救我的,該讓我就此解月兌。」
「你解月兌了我怎麼辦?」他不滿地道。
「你可以忘了我。」她咬咬下唇,胸中鼓動的心跳一次比一次大聲。
「你就這樣跳下去,要我忘了你?」他嗓音微啞,眼眶有著熱意,「你怎麼可以這樣的話!」
「我不想讓你看著我難過,卻又離不開你,只好這麼做。」
「你——是我不對,」段玥一把抱住她,緊緊摟著,「我該信任你,不該沒查明真相就誤會你。」
小漁怔忡地問道︰「你說什麼?」
「為什麼不為自己解釋?」他嗓音痦咽道。
這下小漁終于明白了,原來他知道了一切,只是……他又是怎麼知道的?「我曾經試著解釋,但是你不听也不相信。」
「沒錯,我那時激動又憤怒,听不進任何解釋,可後來我冷靜下來了,你又為何不說了?」他掬起她的下顎,定定地望著她。
「因為我配不上你,你是西夏的大王子,只有像紫妍郡主那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你。」成串的淚水落在她冰冷的雙頰上,她揪著心又道︰「將來你會成為君王,擁有全天下,又怎會將我放在心上……」
「誰說我會成為君王?」他皺起眉。
「你回來不就是要繼任王位嗎?」她是如此認為。
「不,我回來是為了你,當初以為你死了,所以想完成你的心願,可後來發覺你竟欺騙了我,我才沉淪于報復的深淵中。」他激動地捧著她的小臉,鄭重地道︰「你給我听清楚,我不會當君王,更不會和紫妍郡主在一起,因為我根本就不愛她,我這輩子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在西夏或大理,甚至天下任何一個地方。」
「你的意思是……你可能會回大理?」她疑惑不已,「難道做西夏君王不好嗎?」
「我對君王之位沒興趣,反而喜歡當段氏家臣時候的自在。」他輕撫著她的小臉,「但是我無法回去,就算大王不怪罪,我也沒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