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扭了的春亦尋沒法子打他,但她還有完好的另一只手。
于是她很自然的抽出讓葉起城握在掌心里的一手,還沒意識到手心里一涼的葉起城,立刻得到了春亦尋揍在他後腰上的一拳。
「讓開!誰讓你睡我的床!」她說得張牙舞爪。
葉起城面不改色,背心卻起了一層汗。
春亦尋那一拳,沒有砸在他傷處上,但也離得不太遠……一日十下的杖責,範圍從臀部開始,到後膝以上,葉起城在一開始的三十杖里被打得皮開肉綻,之後的一日十下雖然行刑的暗衛穩穩的拿住了分寸,沒有讓他傷勢加重,甚至若無其事的塞了上好傷藥給他,一開始的創口收是收住了,但嚴重到發黑的閼血卻從來沒有腿過。閣主似乎就打算讓他維持在這種雖不見血,但也絕對不好過的痛苦里。
一直高燒昏睡的春亦尋當然不會知道他因為己身的失職,而遭受了什麼樣的責罰,看著葉起城面無表情的趴著,一點也沒有讓開的跡象,又感覺身下流著的液體越來越多,她心里急得抓狂,那種焦煩讓她更加暴躁。
「你躺在我床邊做什麼!九九呢!」
「她在一旁睡著。這幾天讓她很累,你暫時還吵不醒她。」葉起城用一種冷靜的說明語氣在講述。
他並不在意九九會不會被春亦尋吵醒。她是侍女,隨時準備服侍主子是理所當然;就像他是暗衛,隨時都可以為自己保護的金釵姑娘赴死。
但春亦尋被他這麼一說,立刻就閉嘴了。
她就這樣沉默了一小會兒,葉起城也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的望著她,那種目光里沒有情緒,就像他平常潛在陰影里守護著她一樣。
葉起城看起來很鎮定,但春亦尋已經躺不下去了。
她臉上的紅暈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佔據她整張臉。
「……我想去洗洗……」
「嗯。」
她的聲音很小,他的反應很平淡。
葉起城神態自若的移動身體,下床,站得筆直,那種非常自然的動作里,一點也沒有透露出他其實每一條肌肉都疼痛得要抽筋。
對此一無所知的春亦尋一手抓著被子想把自己藏起來,卻被他一把將被子掀走,她驚了一下,隨即就看見葉起城一貫不動聲色的眉眼里露出驚愕,緊跟著他眼瞳縮起,那其中射出的凌厲與殺氣,讓她抖了一抖。
好冷!皮膚好痛!
她差點尖叫出聲。
「你什麼時候受的傷——」他卻比她的反應還大。
他明明一直待在她身邊,就算他短暫離開,也有九九跟著她,但應該要完好無缺的春亦尋,現在卻血淋淋的縮在床角,那血色還在她身下不斷蔓延!
「什麼傷?啊?啊啊!你誤會了!」
她這樣遲鈍的一個人,這時也總算是難得的迅速反應過來,連忙搖著手澄清他的誤會。
「不不不不不,是癸水!憋水來了……」
他愣了一下,「癸水?」他錯愕的眼底,像是忽然之間沒有辦法理解這簡短的兩字是什麼意思。
春亦尋對于他這樣失去冷靜的迷惑反應,感到非常新奇,她睜大眼楮盯著他的眉眼,一邊小心翼翼的解釋︰「就是女孩子每個月都會來一次的那種……」
啊,他想起來了。葉起城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是癸水啊。」說完他微微的僵住,一點後知後覺的羞恥從他眼角蔓延開來。
他極其不自然的轉開臉,仿佛他瘀成了烏黑色的傷處不是掩蓋的臀部,而是他的臉面與脖子。
「……我把九九叫醒,讓她伺候你。」
「不用!」春亦尋想也沒想,沖口而出。
葉起城驚訝的瞥她一眼,卻沒想到自己眼角紅暈未褪,這一瞥,竟然有著意外的風情。
春亦尋看得目不轉楮。她第一次的注意到了,這一天到晚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出乎意料的相當秀色可餐。
美景啊美景,她忽然樂了,連自己血染床單的慘事都被她拋到腦後。
「都是因為你佔了我的床的錯!」她這樣說,「所以你要來幫我的忙。不許你把九九叫醒!」
葉起城神色怪異的看她一眼。
平常冷靜自持的男人,現在不僅沒有藏著自己臉面,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紅,那一眼瞠來的風景出乎意料的可愛並且可口,春亦尋樂得暈頭轉向,懷抱著一種「居然能夠欺負惡犬!大好良機要好好把握!」的新奇與沖動,開始了她一貫在葉起城面前的任性與蠻橫。
***
芭蕉葉子準備洗沐用品。
芭蕉葉子抱著盆子倒熱水。
芭蕉葉子走回內室站在衣櫥前發呆。
芭蕉葉子抽出一件不符時節的厚毛氅子,又黑著臉把氅子塞回去。
芭蕉葉子再接再厲,又翻出一件滾毛邊短褂,再磨著牙把短褂塞回去。
芭蕉葉子觀察半晌,終于搞清楚他把衣櫥開錯邊了,冬季的衣服都在左手邊,現在要開右手邊的櫃子啊。
芭蕉葉子從右邊櫃子里找出一件窄袖束腰的長袍,還很聰明的抽出同款式的腰帶放在一旁備用。
芭蕉葉子走回洗沐間,試水溫,把兩手袖子卷起,然後芭蕉葉子的眼楮像逮著老鼠的貓一樣盯了過來。
……一直跟在旁邊津津有味觀察的春亦尋,默默流了一滴冷汗。
「水放好了?那芭蕉葉子你出去吧。」她笑得很甜。
葉起城一臉嚴肅,目光很慎重。「你要洗頭吧?」
「嗯,是啊。」她點頭。
「你高燒未退是吧?」
「嗯,好像是。剛才點頭太用力,都還有些暈。」
「你洗完頭還會進桶子里去泡泡吧?」他每次都有看見春亦尋滿臉期待又愉悅的把自己浸入桶里去。
「嗯,我都有泡一下的習慣。」她大方的又點頭,然後一手扶著額側,像是想借此讓暈眩快點過去。
「那麼,我來給你洗頭擦背。」他一臉深沉的點點腦袋。
「欸?」她錯愕。「為什麼?我只是要你來倒熱水而已,那個、盆子太重,水又太燙,我抱不住啊。「
「你還發著燒,又頭暈,這水正熱,你會越泡越頭暈,跟著就掉進水里淹著了。」他說的像是他親眼所見。
春亦尋很受驚嚇。
她從來不知道看起來老是面無表情的葉起城,其實有這麼豐富的聯想能力,還是說,他其實老是在想要把她淹死在桶子里?
「我才不會!」她氣憤反抗。
方才一連串的「芭蕉葉子觀察記」讓她很感到愉快,雖然她覺得這樣難得的笨拙與反常的芭蕉葉子很可愛很可口,但她並沒有打算讓自己置身在這樣超出常規的芭蕉葉子底下由著他擺布啊!
但主意已定的葉起城根本不讓她有反對機會。
于是春亦尋還沒有組織起來的逃亡行動被迅速的鎮壓,然後連尖叫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那萬惡的芭蕉葉子剝得只剩件肚兜與短褲,她光著臂膀與長腿,感覺渾身寒毛直豎。
葉起城畢竟是沒把她扒光了。
然後他把春亦尋壓在小椅上,拿勺子舀熱水潑濕她,跟著就拿塊巾子為她擦洗起來,他洗得仔細,從腳趾尖往上,往大腿外側逆上腰際,又抓過她十根手指甲仔細的洗,但身前身後幾個私密地方還是沒有去動,只是將巾子遞回給她。
春亦尋一開始還會鬧脾氣的踹踹腳,甩甩手,又或者扭著身子來制造點麻煩給葉起城,但手里抓著布巾的男人卻對于自己被牽連著潑濕一身,一點不悅反應也沒有,只是不時伸手模模她的頭,那姿勢像在安撫不听話的小貓。
反抗沒用,搗亂也不理,她漸漸沒了聲音,也不再做無意義的掙扎,整個人順服下來,乖巧得不得了,連葉起城將巾子遞給她,並背過身去,示意她自己擦洗私密地方,她也沒有趁機胡鬧,安靜的照做了。
之後,葉起城轉過身來,將她抱起,小心的放進裝熱水的大桶里,她垂著頭,溫順的將整個身子都浸入。
水面波紋起伏,若在這時放一只紙扎的小船上去,也要顛上一段時間才平復得下來。
水聲滴滴答答。
葉起城身上的衣物也半濕了,從衣角袖口上落著水珠子。
半濕的擦身巾子掛在桶邊,也落著水珠子。
葉起城半側著身,守在桶子旁邊,他沒有直面的注視著春亦尋入浴,但眼角余光里,總能留意到她是不是沉進桶里去了。
水聲答答滴滴。
桶里水面波紋一直沒有斷過,因為呼吸起伏,因為心脈搏動,以及不知何時開始,像是斷了線的珍珠鏈子一樣不斷落下的水珠。
她連哭泣都沒有聲音,頭也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