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因此這一天,沈佑希還是乖乖照著齊御群的吩咐,做了一桌他欽點的菜肴,並在其他侍女的協助下送到他的房里。
她不知該佩服齊御群的勇氣,還是說他太大膽——明知身份未明的她對他有諸多怨言,竟還要她為他洗手做羹湯,難道他不擔心她在飯菜中下毒報復嗎?真是讓她想不透!
凝思之際,齊御群的臥房已在眼前。
率先走進門,她一眼撞見床上有兩具身子正交纏在一起,嚇得手中的瓷盤一陣震動,險些落地!
其他人則是非常知情識趣的站在門外,垂睫靜候。
「你這丫頭進來之前都不會先敲門嗎?也太沒規矩了吧!」匆匆將褪到肩下的衣裳拉回原處,床上的佳人慌得花容失色。
「我敲了,誰知道里頭忙得昏天暗地,難怪沒人听得到!」眼前綺艷的景象讓沈佑希的小臉迅速罩上一層寒霜,「既然三皇子在忙,那就不打擾了。」
床上的又是一張新面孔!他到底有多少入幕之賓?這麼「四季常春」,難道不但心「鐵杵磨成繡花針」嗎?真是沒救了!
「等等。」慵懶的聲音這才響起,齊御群帶笑的俊顏自女子身後露出,「那些都是我要吃的,不能端走。」
聞言,侍女們忙將瓷盤——呈上,唯有為首的那個人仍是文風不動。
「三皇子看起來正忙得不可開交,哪來的閑工夫進食?」沈佑希冷冷一笑。
「你是要繼續挑戰我的話,還是想到外面去冒險犯難一番?」他泰然笑睇著面罩寒霜的沈佑希。
仔細看來,她的容貌其實相當精致,雖非艷麗無雙,卻是帶著一股清新之感,常因不以為然而微皺的俏鼻十分秀美,總是因發怒而或嘟、或咬的菱唇嫣紅得有如盛夏薔薇,墨畫般的柳眉下瓖著兩丸夜星般的黑玉——縱然多數時刻它不是閃著怒焰,便是充滿嗤之以鼻,然而不可諱言,那是他見過最璀璨明亮的一雙眼眸……
而正被他評頭論足的那個人則是重重將托盤放在桌上,內心懊悔不已——方才她為何要心軟,沒在菜肴里放入瀉藥,或是先吐上幾口口水……
愈想愈生氣,她索性別開眼,拒絕再看他礙眼的臉龐——因為愈看火愈大!
自從他昨晚一連勾出十二道想嘗試的菜肴後,她今天可是黎明即起,在設備不甚先進的膳房里忙進忙出,沒想到與此同時他也沒閑著……
真是太令人生氣了,他除了招蜂引蝶,究竟還會什麼?沈佑希突然很想沖到他面前提問。
「三皇子,她好像一直在瞪我呢!」怒氣勃發的沈佑希讓紫衫美人瑟縮了一下,直偎向身後厚實溫暖的懷抱以尋求庇護。
「是你一直盯著我,才會誤以為我在瞪你吧!」沈佑希皮笑肉不笑的說。
方才一進門,這女人還氣焰高漲的罵人,怎麼此刻又變成了柔弱無骨、楚楚可憐的小女人了?
難道齊御群就喜歡這種「風情萬種」型的女人嗎?
「你……」首度遇到這麼嗆的小辣椒,紫衫美人當場啞然。
輕撫著佳人的背脊,齊御群笑問神色陰郁的沈佑希,「你非得將我身邊的每個姑娘都嚇跑才甘心是吧?」
「反正三皇子身邊什麼不多,就是女人最多,少了這個,明天也會再有其他的補上,有差嗎?」她的笑容十足無辜。
這話讓紫衫美人的俏臉微微一變。
齊御群則是淡笑回應她的嘲弄,「你這副模樣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見,還當你也是被我始亂終棄過的女人呢!」
「三皇子多慮了,就算哪天我真的成了餓虎,您也絕對不會是那頭可憐的羊,因為我還懂得什麼叫「挑食」,您盡避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她安撫的笑道。
齊御群原本還閃著戲謔的黑眸倏地一黯。
「好了,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告退了。」算了,她才懶得理會這個花心大蘿卜!她的生命應該浪費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就在她翩然轉身之際,渾厚的聲音從齊御群的齒縫中進出來。「你出去……」
「我這不是正在走了嗎?」他是在催什麼催?待她離開,他想怎樣跟那個美女溫存都可以,有差這麼一點時間嗎?果然是個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人,竟然連忍耐為何物都不知道!
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沈佑希沒察覺身後的人已整裝跳下床,直到撞上一堵結實的肉牆時,她才痛呼出聲。「你干嘛?很痛耶!」
捂著鼻子,齜牙咧嘴的她完全忘記他先前的規定,疼痛讓她差點連眼淚都飆了出來,「不是你叫我出去的嗎?干嘛突然跑出來擋在路中間?你沒听過好狗不擋路嗎?」痛死她了!
「我說的不是你,是她!」幽黯黑眸狠狠鎖著這個從來不知順從為何的女人,修長的手指卻直指床上正準備看好戲的女人。
「啊?」紫衫美人嚇了一跳。「三皇子是指我嗎?」
「不是她,當然是你了。」此刻,齊御群最引以為傲的翩翩風度與瀟灑風采全都蕩然無存——只因身高只及他胸前,卻總是讓他咬牙切齒的沈佑希這回是真的讓他動氣了。
「苑靜明白了。」紫衫美人猶如驚弓之鳥般起身,迅速閃人,就怕受到牽連——她可以感覺得出來,在齊御群俊美的外表下正潛藏著暴風雨前的寧靜。
待房門被砰然掩上,沈佑希這才猛然回神,意識到房中就只剩他們兩人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與齊御群獨處,但他的臉色卻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平靜過!
在她摔碎玉麒麟的當時,他也還會又吼、又跳;但如今,他竟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不發一語,令人毛骨悚然。
下意識的,她開始往門邊退去,並在大腦中盤算著逃離的路線。
「你給我過來。」盯住離他愈來愈遠的嬌小身軀,齊御群冷靜道。
「有話您盡避說,我在這里也听得到。」察覺到局勢不妙,她識相的換回敬稱。
「我說過,我說向東,你便不可以往西;我說坐下,你就不可以站著;我說微笑,你當然就不可以生氣……還記得嗎?」勉強生出的笑意在他的唇畔泛開。
沈佑希給面子的往前走了兩步,在距他十步之處停下腳步,靜候吩咐。
齊御群並未在距離上多所計較,只是凝視著她滿是叛逆氣息的臉蛋,沉聲問︰「你究竟對我有什麼不滿?」
「三皇子多心了,您可是我的避風港,我怎敢對您有不滿。」她垂睫說著違心之論。
「是嗎?」齊御群驟然上前,不由分說的捏起她倔強的小下巴,字字清晰道︰「那就看著我回話。」
「放手!」先前觸電的印象太過深刻,她慌亂的拍掉他的手,唯恐「異象」再次發生。
齊御群告訴自己,她只是礙于男女授受不親而回避他的觸踫,並非真對他厭惡至極,甚至她之所以舉止異于一般女人純粹是因為——「你在吃味是不是?」
「什麼?」沈佑希訝異的望著他的面容,想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在說笑?
「因為我一直寵愛著許多女人……就連對其他侍女都是輕聲細語、和藹可親,偏偏對你不是這樣,所以你故意特立獨行、標新立異,時常跟我唱反調,為的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是嗎?」這是在女人堆中向來無往不利的齊御群唯一能想得到的原因。
這就是他的結論嗎?沈佑希忍不住笑了出來,真不知該說他是單純,還是自信過度!
「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注視著她千變萬化的純淨臉龐,齊御群不懂她怎能一會兒生氣、一會兒縱聲大笑,就像陰晴不定的天氣一般。
「您想听實話,還是听謊話?」她極力忍下笑意。
「當然是實話。」
「可是說實話,您一定會生氣……」她可以感覺得出來,看似玩世不恭的他其實自尊心極強。
「你幾時見過我真正發怒過?」
「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我一點都不想締造紀錄。」
見她仍有顧忌,他深吸一口氣,扯出微笑,「放心,既然是我叫你說的,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
只因此際,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
拿到了免死金牌,加上他的神色顯得異常堅持,沈佑希只好順其意,「我笑是因為……曾在無意中听到朱先生提及,您其實十分聰穎,但您剛剛的推測卻讓我對他的識人之明首度產生了懷疑……」
眼尖的察覺到他的面容有異,她急忙提醒道︰「您說過不會生氣的!」
「我沒有生氣……」僵硬的笑容算是保證,「所以真的是我料錯了嗎?」
看他還算是鎮靜,並沒有發怒的跡象,沈佑希這才放心的繼續說︰「當然,而且還錯得離譜!我跟那些見了您就像蜜蜂見著蜜般的女人完全不一樣,我對您根本就沒興趣,既然如此,又怎會因為您待誰比較好就吃味而故意忤逆您呢?」
這番話突然讓齊御群的胸口為之一窒!
我對您根本就沒興趣,既然如此,又怎會因為您待誰比較好就吃味而故意忤逆您呢?這幾句話不斷在他的耳畔回響,突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沖上前,一手攬過她縴細得仿佛再用力些就可以折斷的柳腰,一手挑起她無瑕的容顏,強悍的掠奪了方才還振振有辭的紅唇!
猝不及防的沈佑希就這麼被強吻了,連拒絕或是抗議都來不及!
比先前更強烈的觸電感迅速在她的全身蔓延開來——他溫暖而柔軟的薄唇如高級絲綢般密密包覆著她,他的甜膩與溫柔更是深深觸動著她敏感的神經,讓她全身酥麻無力、無所適從。
靶覺到她玲瓏的身軀正逐漸癱軟在他的懷里,混雜著笑意與挑逗的粗嗄嗓音在她的唇問低喃,「你真的抗拒得了我嗎?」
這句話像響雷般喚回沈佑希的神智。「當然……可以……你放手!」連敬語都懶得用了,她奮力推開他,並不忘反手賞出一巴掌,「可惡!這是我要留給最喜歡的人的,你怎麼可以輕易奪走它!」
拼命擦拭著灼熱的紅唇,她又羞、又惱。
懊死!這家伙果然是情場斑手,他的吻就像是帶有魔力似的,讓她意亂情迷,甚至差點忘記要反抗!
那些女人應該就是這麼被他連哄帶騙的帶上床的吧?幸虧她在最後一刻醒來了,否則大概會悔恨終身!
齊御群體內本能涌上的情潮與渴望全因這一巴掌而在瞬間消失殆盡,冷眼注視著氣急敗壞的她,他鎮定的揚唇微笑,「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但經過方才的試探,你的反應可不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初吻被奪走就算了,始作俑者居然還大言不慚的說他只是在測試……沈佑希火大得直想沖上前揍他。
像要惹出她更多怒焰似的,齊御群輕笑,「再說,你對不是最喜歡的人都能有這種反應了,要是遇到喜歡的人,反應恐怕會更驚天動地吧?」
「這點與三皇子無關吧?」沈佑希橫眉回敬。「再說,睿智如你,又怎會連我是不是在演戲都分不出來呢?」
「你是認為我在女人堆中打滾得不夠久,還是覺得我見識過的女人不夠多?」
黝黑的瞳海中充滿了自信的神采。
「也是,我真的低估你了,像你這種與狂蜂浪蝶無異的男人豈會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分辨不出來!」她恨恨一笑,「好了,我最後再說一次結論——你要是認為我的「特立獨行、標新立異」與你有關,那你就錯了,因為那是我與生俱來的個性,和你八竿子沾不上邊,你可以停止庸人自擾了!」
緊抿薄唇,他的臉上泛著前所未有的陰霾——這是齊御群有生以來首次嘗到閉門羹的滋味,而且對象還是一個他完全不看在眼里的女人……
他的自尊心受傷了!「向我道歉。」
「為什麼?」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他,為什麼是她要認錯?
「因為……」頓了頓,他很快便想到理由,「你竟敢動手打我……你以為我是你可以這麼做的人嗎?立刻道歉。」
「我不要!」沈佑希的脾氣也上來了,「明明是你無禮在先,為什麼是我要道歉?你該不會連最基本的是非都無法分辨吧?」
齊御群不理睬她的問題,只是逕自道︰「我再問你一次——道不道歉?」
「我、不、要!」她悍然回絕,「除非我得到必須低頭認錯的原因!」她當然記得自己還踩在人家的地盤上,可這口氣她是真的咽不下!
「很好……」出人意表的,齊御群居然笑了,「既然你這麼理直氣壯,那就好好在這里閉門思過,直到你想通,向我道歉之前,不準你踏出這里一步!」語畢,他瀟灑的起身,拂袖離開。
直到他的人消失不見,沈佑希躍動著火焰的大眼才重新回到那桌她精心制作的菜肴上。
什麼聰穎過人、冷靜自持、風度翩翩、修養絕佳……真是見鬼了!那家伙明明就只是個驕縱無腦的公子罷了!
朱先生只是迫于他的婬威才會那樣的指鹿為馬,還是說在這個世界根本就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勃然大怒的同時,方才齊御群吻她的景象又不期然躍上腦海——他緊扣她腰際的大手、他捧著她臉蛋的大掌、他柔軟溫熱的雙唇、他衣服上的怡人薰香……想到這些,沈佑希的臉當下像是著火般熱燙不已。
懊死!他之所以敢這麼隨便的對她,是不是認定她會跟那些女人一樣,只消他勾勾手指,就會欣喜得撲向他投懷送抱?
作夢!下次他再敢對她毛手毛腳,她絕對會要讓他好看!
寬大的衣袖被她當成是齊御群的頸項般扭轉著,她清麗的小臉上淨是未消的余怒。
此際,一群侍女魚貫而入,二話不說捧起桌上的瓷盤,又轉身離去。
「等等!你們要把這些拿去哪里?」沈佑希忙不迭攔下她們,「這些是我的心血,就算那個豬頭……呃,我是說,就算三皇子不吃,我也可以留著大快朵頤,你們不需要這麼快就清掉吧?把它們留下來給我……」
「傻話!三皇子都還沒吃呢!哪能輪到你?」殿後的朱定邦緩步走進。
「朱先生?你說這些菜是誰要吃的?」白淨的小臉上淨是疑惑。
「當然是三皇子,這些不就是他要你做的嗎?」
「可……他不是在生氣嗎?生氣的人還能有這麼好的胃口嗎?」何況觸怒他的還是她,在這種情況下,他還咽得下她做的東西嗎?
「若三皇子的修養真有那麼差的話,你現在就不會安然坐在這里了。」
沈佑希聞言,當下啞然。
說得也是……她不只是用言語頂撞,最後還氣不過動手打了三皇子一巴掌……
若他真要計較,她怎能安然無恙?
「不過,你究竟又做了什麼惹三皇子不悅了?」
「呃,他沒說嗎?」沈佑希囁嚅。
「就是沒有,我才會擔心,我從不曾見過三皇子的臉色是這般的凝重。」
「事實上,只是發生了一些沖突罷了……」她心虛的一笑——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肢體沖突」才對……
凝視她透著野性的眸子,朱定邦深思道︰「我知道你和尋常姑娘不太一樣,但三皇子畢竟身份特殊,加上你又需要他庇護,最好還是順從些——即便是曲意。」
「我有啊!」沈佑希只覺得滿月復委屈,「我已經很努力在迎合他了,但每每見到他摟著別的女人……」
發現另一雙微皺的眉訝異的揚起,她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是在說什麼啊?她是昏頭了嗎?可怒,她一定是被那個給影響了……
沈佑希重新調整心緒,鎮定道︰「我是說……每每見到他摟著別的女人,我就會想到……我真的能將自身安危寄托在這個人身上嗎?加上你又遲遲沒有消息,所以我有時情緒起伏會比較大……」
「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深沉的眸光像是想看穿她似的。
「當然。」總不會是像齊御群說的——她是在吃味吧!她根本就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