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在宮中拔劍可是件大事呢!」齊御群冷笑著,不意卻突然捕捉到沈佑希微眯的晶亮眼眸,原已有所決定的俊顏倏地浮現出為難的神情,「朱伯的意思我明白,要保她也不是不行,只是……我這里出入的向來都是絕色麗人,就連侍女也無一不是明眸皓齒,萬一被人家見到其貌不揚的她而起疑心,反倒會壞事。」
「這容易,不是都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嗎?待會兒屬下便命人替她梳妝打扮一番,相信會煥然一新才是。」
「真的可行嗎?希望不會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才好。」不怎麼有信心的口吻。
「你……」在他眼中,她難道真的丑到無法見人嗎?這個可惡的家伙!
「我什麼?」她愈是敢怒不敢言,齊御群的笑容就愈是俊逸懾人。
重新調整氣息,沈佑希勉強擠出笑靨,「三皇子難道沒听過,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嗎?若是不改掉這個壞毛病,當心哪天因小失大,在陰溝里翻了船,到時就得不償失了。」
「你……」她的反諷讓在女人面前甚少吃鱉的齊御群霎時無言,半晌後才重新尋回聲音,「朱伯,她究竟是什麼來歷,等等你立刻去查清楚……」
這女人到底是打哪里冒出來的?她是不明白他的身分所象征的意義,還是壓根沒把他給放在眼里?
「三皇子,她不過是個無知的村姑罷了,還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眼見主子的俊容上烏雲密布,朱定邦連忙出面打圓場。
「我若真要與她一般見識,現在她就不會站在這里了!」齊御群冷哼。
此時,一名侍女進門稟告,「三皇子,素素姑娘來了。」
「是嗎?快將她請到月移廳!」迫不及待的語氣。
沈佑希沒忽略說這話時的他眉開眼笑,與方才的顰眉狀大相逕庭。
素素姑娘?是他的戀人嗎?實在很難想像這個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家伙溫柔對待女人的模樣……
沒再理會怔然陷入沉思的沈佑希,齊御群笑吟吟的就要離開。
「等等!三皇子,您還沒對她的去留做出裁示!」朱定邦喚住他。
「這個嘛……」盯著披頭散發的沈佑希,他的劍眉深蹙,似乎正陷入天人交戰中。
「三皇子,這將來可能會是麗妃與莫昊天的致命傷之一,您切勿因個人的喜惡而誤事。」朱定邦提醒著。
聞言,齊御群終于勉為其難的點了頭,「好了,我知道了……就依你的意見,將她留下就是,接下來就由你發落了。」隨手將沈佑希推向朱定邦,頭也不回的走遠,沒再多看她一眼。
「三皇子,您想吃荔枝嗎?」甜美的女聲問道。
「你剝,我就吃啊!」渾厚帶笑的嗓音回應著。
正當幾乎黏在一起的兩人濃情蜜意化不開之際,「砰」的一聲,門倏地被撞開,一名手持木盆,腋下還夾著掃帚的嬌小女人出現在門邊。
「我沒叫你進來啊!」輕撫著受驚的紅衣佳人,齊御群一臉納悶樣,「再說,就算你要來,至少也該是帶著點心或瓜果之類吧?」
「三皇子向來聰穎過人,看這光景也該知道我是來打掃,而不是來送茶水、遞手絹的。」沈佑希越過他們。
「你非得挑在這個節骨眼嗎?」
「我也不想,不過朱先生再三交代,要我不得怠忽職守,所以我便克盡侍女本分;更何況我每天都是在這個時間打掃這里的,今天是三皇子提早出現了。」放下隨身的工具後,她開始旁若無人的清掃起來。
「三皇子,她是誰?您的臥房幾時變得任何人都能恣意進出了?」如夢天姿國色的臉上淨是錯愕。
「這個嘛……說來話長,其實她是我的侍女……」
他才正要說話,就被打斷!
「我將這個花瓶擺在這里並不是為了裝飾,而是希望你們能將玩樂過程中所制造的垃圾丟進來,免得四處散落;而若你們能丟準一點,我會非常感激,因為那除了可以保持環境衛生與整潔外,還能減輕我不少的工作量。」他們怎麼都不懂得體恤別人啊?
齊御群正在納悶價值連城的花瓶怎會被拿來擺在桌邊,如今疑問終于獲得解答。
「三皇子,她真是您的侍女嗎?」打量身穿一身寬大衣衫,僅隨意將長發扎成兩條辮子,看起來貌不驚人的冷面少女,如夢覺得十分納悶,「印象中,您這里的侍女都是經過精挑細選,非但各個眉目如畫,而且還得衣飾得宜;可她怎會……」
「偶爾嘗嘗鮮或許也不錯。」齊御群聳聳肩,輕描淡寫的說。
收容沈佑希不過十來天,這類問題他至少已被問超過三十遍以上了。
看在朱伯的面子,加上認為這女人將來可能真能被他派上用場,因此他破例將她納為貼身侍女──只要她不是對他太過不敬的話,多數時候他對她多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原來如此,不過她可以待會兒再來吧?這些事不見得非得在眼下進行不是嗎?」如夢自覺被打擾了。
「放心,我不是那麼不知趣的人,無論你們在做什麼,我都會視若無睹、置若罔聞的,你就當作我不存在吧!我很快就會打掃完,並會自動消失的。」沈佑希用力抹著桌子,頭也沒回道。
這些話她已听到都能背誦了,自從來到這里,數不清這是第幾個質疑她存在的女人了,而沈佑希也早早認清,眼前這個名為三皇子的男人根本就與婬蟲無異──因為天天都能見到他與不同的女人膩在一起。
不過見到被他抱在懷中那些女人後,她終于明白當初他為何會對她那麼的不屑一顧了,因為她們確實如他所言──不是美若天仙,便是艷冠群芳,但盡避如此,她對他喜歡以貌取人這點依舊感到非常的不以為然。
「輕點!那可是去年才自天權國送來的長案,是以千年黑檀木制成,非常的難得,別不小心將它擦下一層皮!」齊御群很少關切這類芝麻小事,但見她死命的來回擦拭,他還真擔心待會兒沉黑的木桌會變了顏色。
「這麼名貴的物品如果這麼輕易就會被破壞,那還有什麼典藏的價值?」沈佑希冷淡道。
「你……」齊御群從不認為自己拙于言詞,但這個當下,他卻啞口無言。
看到他的注意力被轉移,如夢不滿的嬌聲抱怨,「三皇子,她真的必須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嗎?」
「很抱歉,答案是肯定的。」齊御群靜下心,重新對眼前含嗔的嬌顏微笑道︰「不過你毋須擔心,我是不會讓她妨礙到我們的。」
親口答應過朱伯會盡最大可能讓她不離開他的保護範圍,因此就算再不情願,他都會信守這一點。
「可人家還是覺得不太自在……」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英氣懾人的面孔仍掛著微笑,可如夢知道該乖乖住口了──因為他的黑眸中淨是不容置疑的專制與絕對。
「知道了……」她重新剝起荔枝,優雅的送進身旁如天神般完美的男人口中。
而在晶瑩微酸的荔枝入口之時,齊御群頑皮的輕咬了一下閃避不及的青蔥玉指,惹得佳人尖叫連連。
「哎呀!三皇子好討厭喔!」
「既然我這麼討厭,以後你還來不來?」齊御群逗弄著她,目光卻總會不自覺的越過眼前的麗人,射向背對著他的女子。
「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如夢甜膩的呢喃突然被接連響起的尖叫與碎裂聲給打斷!
「怎麼了?」墨瞳直鎖著遠在二十步外的縴細身影,確定她應該沒受傷後,緊鎖的濃眉這才舒展開來。
「有一只瓷瓶掉到地上了……」沈佑希覺得非常懊惱。
听說齊御群房里擺設的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便是彌足珍貴的古物;這下可好,希望他不會氣得掐死她,或是硬要她賠才好──在這里,她可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啊!
「三皇子,那不是王在您及冠時所送的淨氣白玉瓶嗎?」認出瓷瓶的如夢差點沒瞪出眼珠子。
「沒錯……」齊御群也發現了,不過當他發現到在那襲寬大外衣下的細削肩膀正微微的顫抖時,他緊繃的臉部線條竟不由自主的緩了下來。
原來她也有害怕的時候!這倒稀奇,光看她與他應對進退的方式,齊御群還當她的膽子大得很呢!
「三皇子,淨氣白玉瓶碎了該如何是好?」如夢猜測他會忍不住責罰那名粗手粗腳的侍女。
沒想到齊御群的回答會是出人意表之外的平淡,「當初父王送的是一對,另一只如今還安然收在聚珍閣中,這次就算了吧!」
「呃,就這麼算了嗎?」如夢簡直不敢相信。
「否則還能怎麼辦?要她再找一個出來嗎?好了,你也別愣在那里,還不快將那些碎片掃一掃,拿到外面丟。」
「是!」這還是沈佑希第一次接獲他的命令時是這麼的興高采烈。
不可諱言,他大人不計小人過的行為讓她有點受寵若驚,而更多的則是感動──她摔毀的可不是尋常物品,在這個朝代,以他的身分,要對她施以杖打、鞭刑……甚至要她人頭落地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他卻選擇了原諒!
看來他也不是如她先前認為的那樣毫無可取之處嘛……
「對了!記得別割傷手腳,我可不希望繼一地碎片之後,這里還被玷污了。」
後來這句補充話語在瞬間讓沈佑希心中的感動少了一大半,這家伙對她說話非得這麼不留情面嗎?
相較于他對如夢的輕甜軟語,還真是差別待遇!
趁著發話者不注意,她忍不住朝他扮了個鬼臉,然後迅速將碎片清理干淨,又回來繼續未竟的工作。
「三皇子,您待她真好。」如夢有些吃味。
「我待你難道不好嗎?」齊御群勾起迷人的笑靨。
「是很好,只是如夢貪心的希望自己對您而言是最特別的……」
含羞帶怯的聲音逐漸隱去之際,又是一陣碎裂聲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曖昧氛圍。
「又怎麼了?」如夢撫著心口問,她不知已被那相貌平凡外加手腳笨拙的丫頭給嚇到多少次了!
沉著的俊顏亦微微變了色──第一次他還能不以為意,但接連兩次,他就不得不懷疑起那丫頭的企圖,她是真的純粹失手,還是存心搗蛋?
冷光閃爍的黑眸直盯著沈佑希嬌小的身軀,「這回又是什麼?」
「是一只玉做的麒麟。」沈佑希以為齊御群的反應應該會和前一次差不多,沒想到他竟像被閃電劈中般的彈跳起來!
「你說什麼?!」低吼出聲,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前,氣急敗壞的問︰「在哪里?我看一下!」
他必須確定它是不是真的被摔壞了!
「就是地上那幾塊……」眼見他額上的青筋若現,沈佑希不禁驚慌失措,看樣子那只玉麒麟並非尋常之物……
丙然,如夢接下來的驚叫聲解答了沈佑希的疑惑──
「三皇子,那不是您的母後──雲妃娘娘的遺物嗎?」
「你說對了……」齊御群黑著一張臉,咬牙問向將頭低得不能再低的沈佑希,「這里還有什麼是你想摔壞,但還沒動手的?」
「對不起。」看出他眉宇間的心痛,自知理虧的她立刻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栩栩如生的玉麒麟蒙塵,覺得糟蹋了,所以想擦拭干淨,誰知手一滑,不小心釀成慘劇……」
她前所未見的低聲下氣姿態換來齊御群訝異的一瞥,但最終,他仍是沉著臉不說話。
「不是故意的?」如夢懷疑的挑眉,「那麼多稀世珍寶你不摔,偏偏挑上對三皇子深具意義的淨氣白玉瓶和玉麒麟……可真剛好,你該不會是愛慕著三皇子,又見他對你不理不睬,所以心生怨恨吧?」
「怎麼可能?」沈佑希瞪大星眸,「我只是不小心,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好了……」握了握拳頭,齊御群硬聲道︰「把它們……我是說那幾大片收回錦盒,然後……你立刻出去……」若不讓始作俑者暫時消失,他從不責罰下人的英名可能會毀于一旦。
「另外讓侍畫、翠琴及芳綺這三個人進來。」他當機立斷的決定將其他價值不斐的寶貝全都搬到聚珍閣收起來,免得不出幾天它們就會尸骨無存。
「知道了……」齊御群會欽點那幾名伶俐的侍女進來,想必是嫌她笨手笨腳……
意識到這一點,沈佑希的心頭莫名掠過一絲受傷的感覺。
「還有,不許跑太遠,要在我叫你就會立刻出現的範圍內。」縱然心痛如絞,他仍是沒忘記要保全她的承諾。
「嗯。」不理會如夢幸災樂禍的眼神,沈佑希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不知為何,那道垂頭喪氣的背影竟讓齊御群感到有點內疚。
但見鬼了!做錯事的人明明是她,他為何要感到抱歉?算了,一定是同情心作祟……任誰都知道他向來最體恤下人,就連說重話都是罕見之事……對!肯定是這樣,所以他才會覺得難受。
不過有功當賞、有錯當罰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她摔壞母後生前珍愛之物,他沒處罰她已是格外開恩,犯不著想太多……他自我說服著。
「三皇子,別生氣了。」如夢溫柔的勸慰,「從那丫頭的言行舉止不難看出,她做事本來就是毛毛躁躁的,會闖這樣的禍也不令人意外……」
「別再說了。」深吸一口氣,齊御群決定停止討論這個令人痛心的話題。
明日他一定要找來技藝最高超的工匠將那些意義非凡的「尸塊」帶回去修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