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翻身壓到傷口,痛得嚴馭堂立刻悶哼出聲,整個人也迅速清醒。
他睜開眼,想確認身處何處,但見一道紫色的嬌小身影輕快的走近。
「還好嗎?」是道清脆的聲音。
「你是誰?」注視著五官精致的陌生少女,嚴馭堂掙扎著想坐起身,然而火速蔓延全身的疼痛感卻讓他俊朗的面孔在瞬間轉為一擰!
「你還是暫時不要勉強比較好,你受了傷,昏睡一天一夜了,雖然黃叔說你是練家子,恢復的速度比預期快,但我想你還是需要繼續靜養。」
「該死……」嚴馭堂沒想過自己會有如此狼狽的一天!
「你說什麼?」小臉微沉,「你都是這麼對幫過你的人表達感謝之意嗎?」
「你幫了我嗎?」劍眉一攏。
「當然!你是還沒完全清醒,還是貴人多忘事?在你被圍攻時,就是我點燃穿雲箭討救兵的啊!」
「原來是你……」
沒有察覺到他的唇已抿成一條線,元千夢洋洋得意道︰「沒錯!要不是我當機立斷的采取行動,說不定你已英年早逝了。」
「其實你大可不必出手……」
「你這是在怪我多管閑事嗎?」精離細琢的面孔再度一斂。
「當然,不完全是……」變色的小臉讓嚴馭堂不由自主的修正說話方式,「在下的意思是,姑娘不該讓自己陷入危險,特別是你根本就手無縛雞之力……」
聞言,元千夢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但我不能見死不救啊!我不希望一輩子受到良心譴責!」
眼前義正詞嚴的小瓷女圭女圭讓嚴馭堂突然不知該不該責備她多事、逞能。
「你好像很不以為然的樣子?」他的靜默讓元千夢有些不高興。
「不是……」不忍對一頭熱的她澆冷水,嚴馭堂硬聲說出違心之論,「可能是因為劫後余生,所以在下尚未完全回神……」
「對喔!」記起他的「身份」,元千夢忙道︰「我將放涼的藥拿去溫一溫,好讓你喝!」
「不必麻煩了,直接喝吧!」
「真的嗎?可是冷掉的藥很苦耶!你不怕嗎?」
「良藥苦口不是嗎?」
「那好吧!」見他堅持,元千夢也不再多言,「我來幫你吧!」
黃叔的藥鋪今日特別忙,就連映畫都加入幫忙的行列,能照看他的就只剩她了,協助男子坐起,她遞出湯碗,下一瞬間,只見他一個仰頭,瞬間將藥汁喝得一干二淨!
「你居然就這樣灌進去了……」元千夢看得目瞪口呆,急急掏出懷中的糖果塞到他手里,「你這是何苦?我們素不相識,你不必在我面前逞英雄氣概,快吃顆糖果去去苦澀吧!」
愣愣的望著手中的糖果半晌,嚴馭堂朝苦口婆心的她揚起禮貌性的微笑,「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在下不需要這些。」
「好吧!不勉強。」香肩一聳,元千夢逕自塞了一顆糖果入口——很多男人都很愛面子,這點她很清楚。「如果良藥苦口利于病是真的,你這麼不怕苦,應該很快就能痊愈了。」
面對她的調侃,嚴馭堂只是淡淡一笑。
「對了,那麼久沒吃東西,你應該很餓了吧?等我一下!」她轉身跑開,沒多久又帶回放有幾碟菜與一碗熱粥的托盤。「趁熱吃吧!伙計們剛巧在用膳,我替你拿了一些,雖然不怎麼美味,不過對現在的你而言,先墊飽肚子比較重要。」
在她的催促下,嚴馭堂從善如流的開始進食,直到盤底朝天,才再度開口。
「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和春堂藥鋪,當家的是一位擁有華佗再世美譽的黃大夫,就是他負責醫治你的。還有,這些應該都是你的吧?」她將幾樣物品遞到他眼前。
「謝謝。」
元千夢沒忽略在她歸還的隨身物品中,他只拿起—條銀瓖紅玉手鏈緊緊握在手中,表情看起來有些沉痛。
「沒有少吧?」她忍不住又朝他凝重的臉龐多瞧了兩眼。
「沒有。」
「你都還沒仔細檢視其他東西呢!」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還有,這段期間的花費,我會全數負擔。」
「你有能力的話是最好,但如果你暫時沒那麼多銀子也無妨,反正黃叔什麼沒有,就是家產最多——」
「你是完全把這里當成自己家了對吧?」這話被正巧走進的黃春回听到,不由分說的賞她一記白眼!
「黃叔!」元千夢揚起可愛的笑容,「他醒了,看來是沒有大礙了。」
「小姐倒比黃大夫更有大夫的架式了。」跟著入內的是映畫。
「三折肱而成良醫嘛!」元千夢吐吐舌。
「若小姐的個性也能因為多吃幾次虧而收斂些,那就太好了。」
「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星眸沒好氣的朝丫鬟一瞪。
「好了,有外人在,先停火吧!」黃春回在元千夢的後腦勺敲了—記,「你們先出去,我要檢查他的傷口。」
「哦!」元千夢直覺轉身,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回頭,「黃叔,今晚又是阿成掌廚嗎?」
「是啊!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啦……」寄人籬下,她也不好說得太直接,「只是,午膳我幾乎都沒吃……」
「那些東西小姐該不會都拿去喂狗了吧?當心遭天打雷劈!」映畫知道主子吃不慣這里的食物。
「沒有啊!」元千夢天真的一笑,縴指比向嚴馭堂,「我給他吃了。我想,他餓了那麼多天,應該比較不會在意好不好吃。」
「你這丫頭真是愈來愈不像話!」見嚴馭堂一臉五味雜陳樣,黃春回氣得狠瞪著元千夢。
「沒有啊!我只是不想浪費食物嘛!」元千夢自認為這麼做是正確的,「不過再這樣下去,我都快餓成皮包骨了!」
「你也知道黃叔的藥鋪里都是男丁,不能對他們的廚藝要求太高……」
「這我知道,所以我想說……我們能不能自己來啊?」
「你想親自動手?」黃春回訝異的挑高眉。
「我是很想啦!不過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映畫的廚藝相當過人。」元千夢忙將丫鬟往前推。
「不是小姐的長項,您怎麼還這麼得意啊?」映畫斜睨著興高采烈的主子。
「有你這個多才多藝的丫鬟,我與有榮焉嘛!」元千夢笑吟吟的說。
「若映畫願意幫忙的話,那就太好了。」黃春回不好意思的笑了,「坦白說,天天吃他們做的食物,我也有些膩了。」
「黃叔都這麼說了,咱們也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這句話應該是奴婢要說的吧……」
「哎呀!我們又不是外人,彼此之間還需要計較這麼多嗎?
好了,咱們快出去,我先想想晚上要吃什麼,再請阿戍去幫我們買……「挽著面色冷淡的丫鬟,元千夢倩笑離去。
笑著搖頭,黃春回走向嚴馭堂,「你還好吧?」
「謝謝,應該沒有大礙了。」收回心思,嚴馭堂對眼前的老者道。
方才,他忍不住直盯著你一言、我一語的三人,有些無法移開目光,特別是那個一下子板著臉、一下子笑意盈盈,下一瞬間又理直氣壯的紫衣少女……他從不曾在任何一張臉上看過那樣瞬息萬變的神情,令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那就好,不過我得告訴你——其實我真正擔心的不是你,而是救你的那個丫頭。」邊替他換藥,黃春回邊道。
行醫數十載,他也算是閱人無數,他隱約感覺得出,這個躺在床上的男子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不太一樣……
這人不須多話,英偉的眉宇間已自有一股異于常人的沉穩與威嚴……這樣的人通常不是泛泛之輩!
回視黃叔帶著深意的雙眸,嚴馭堂開門見山道︰「黃大夫有話可以直說。」
微微一笑,黃春回道︰「我不會問你來歷,只盼你別給那丫頭添麻煩,她總喜歡做些自以為是行俠仗義的事,我卻很憂心她會因熱心過頭而惹禍上身。」
「放心吧!她幫過我,我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雖然那並非真的「幫忙」,然而她那股古道熱腸的傻勁卻讓嚴馭堂有些動容。
聞言,黃春回總算是放下心上的大石,「那麼你在這里好好休養吧!盡早康復才是當務之急。」
「我會的。」嚴馭堂淡笑。
他當然會,否則再有第二批人來,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一條、兩條、三條……」數了數木桶中的魚,少女轉身將魚餌重新拋入水中。
不久,空氣中傳來一股焦味,驚得她急急拋下釣竿,起身一探究竟,卻因匆忙,不慎撞倒旁邊的木桶!
彼不得搶救恰巧被倒回河里的魚,她疾奔至爐火前,將紫砂煎藥壺自火焰上移開,小手卻不小心燙著,「呀!」
接連傳來的當啷聲響與有些耳熟的女子尖叫聲,讓在房中閉目養神的嚴馭堂顧不得傷勢還未完全復原,起身奔至門外。
望著眼前潑灑一地的黑褐色液體、碎裂的瓷器、被濺濕一大片的草地、傾倒的木桶、一條還在地上活蹦亂跳的魚,以及一名
背對他的少女,嚴馭堂有些不解,但見她不是遭人突襲,他這才放下心。
「吼!一切全毀了啦!」元千夢很懊惱。
「你還好嗎?」面對「救過」自己的她,慣常帶著漠然神采的黑瞳掠過一絲關切。
「你怎麼出來了?」元千夢忙扶他到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外頭似乎很熱鬧。」疼痛讓他想蹙眉,但她身後那幅凌亂的布景卻他有種啼笑皆非之感。
「是啊!一團混亂!而且你的藥還被我毀了……等等喔!」她跑進屋里,倒來一杯水,並塞給他兩顆丹藥,「先吞下去吧!止疼先。」
在她的眼神盯視下,嚴馭堂乖乖吞下藥。「熬藥也要勞煩你親自動手嗎?」他記得她還有個隨身婢女。
「目前只有我了。」邊收拾殘局,元千夢邊道︰「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今天的病患比昨天還多,大家都忙得不得了,而我也想去幫忙,不過我擔心……」注意到裙擺上不小心沾染的髒污,她跑到河邊清洗著。
她在這里的衣裳沒多少,可不希望這麼快就報銷一件!
「擔心自己愈幫愈忙嗎?」望著狼狽的她,嚴馭堂直覺道。
「你說什麼?」元千夢回眸一瞪,「我沒去幫忙是因為擔心沒人照顧你、替你煎藥,你別不識好人心!」
「對不起……」對于自己妄下結論,嚴馭堂有些尷尬,「不過那條魚是怎麼回事?」
「你看不出我正在釣魚嗎?」元千夢將那條早已斷氣的魚兒放回木桶,「映畫很擅長做魚類料理,好不容易她答應我這幾天要下廚,因此我一大早就跑來釣魚,沒想到方才不小心打翻桶子,釣到的兩條魚流回水中,現在又得重來了!」
「我以為要魚的話,市集上就有了。」
「你這是在暗示我沒事找事做嗎?」冷眼瞪著他。
「不是……」見她臉色一變,嚴馭堂當然不會再火上加油,「在下只是認為,那樣可以省下很多麻煩。」
「這我當然知道,但我最近不太方便四處拋頭露面……反正煎藥也要花些工夫,就當順便消磨時間羅!」
「其實你不必這麼辛苦,在下可以吞藥丸就好。」他不習慣一直麻煩他人。
「這我也懂,只是藥丸的效果沒那麼好嘛!否則我也不必這麼費神。」
「你待人一向都是這麼好嗎?」盯著她白淨的臉龐,嚴馭堂忍不住問。
「當然不是,我只對好人這樣。」
「在下的臉上可有寫著好人二字?」若她是憑外貌去評斷人的好壞,那就太天真了。
「是沒有,不過——」他緊握銀鏈的畫面冷不防又浮上元千夢的腦中——會露出那樣鄭重而珍惜神情的人,她不認為會是壞人。
「不過什麼?」
「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我也不是沒見過,你跟他們不同。」從他憂傷的面容看來,那條銀鏈想必涉及不好的回憶,因此她決定換個話題。
「你見過很多虛有其表的人嗎?」嚴馭堂以為涉世未深的她,生活應該很單純,更何況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出身復雜的環境。
「應該算吧!」身為縣令之女,她常會見到各種人上門拜會父親,其中就不乏衣冠楚楚卻品德低劣之人,而他並不像他們。
「哦?不知府上是?」
「別聊這個吧!我不會問你來歷,所以希望你也一樣。」她不想記起那些煩心的事,「不過名字我倒是能告訴你,我姓元,叫千夢。你呢?我總不能一直公子公子的叫,挺拗口的。」
「在下唐譽言。」嚴馭堂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