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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駙萬福 第3章(1)

回了公主府,明璣還是沒有半點睡意。

她坐在榻上,滿腦子都是鄂士隆的身影,想著他問事的樣子、騎馬的樣子、假寐的樣子……

不知怎地,她好想見見他那麼多自己沒見過的樣子,而不是只能待在公主府,等著他來探望自己。這樣,好空虛……

「格格!榜格!」關好門,綠豆見里外無人,便高興地走到她身邊,打袖里抽出一本藍皮書冊。「您看這是什麼?」

「你哪來的書?」明璣雖也教過綠豆識字,但她不愛讀書,無端端地不可能有書。

「剛剛額駙房里的,我趁你們講話的時候拿了一本。」

「你偷額駙的書?」她一驚,聲音拔高。「綠豆,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是知道丫頭會偷吃,但不知道她會偷書。

「格格,我只是……」綠豆垂下臉,不明白哪兒做錯了。「看您很想看書的樣子,所以心癢拿了一本,想讓格格您開心嘛!」

「你——」見她是為了自己,明璣也不好厲聲斥責。「做事這麼沒分寸,萬一給額駙發現怎麼辦?」

「不會啦,那箱書這麼多,額駙哪會記得有幾本書啊?」

這倒也是。「那……」明璣想想心安。「拿來給我看看吧。」

于是綠豆趕緊把書冊雙手奉上。

討了書,明璣正襟危坐,小心翼翼翻開第一頁。

怎料沒看多久,她的臉色忽然轉紅,小手不禁輕顫起來。

「格格,您怎麼了?」綠豆一旁看得胡涂。格格怎麼像見到了鬼啊?「書里面有妖魔鬼怪嗎?」

聞言,明璣回過神,蓋上書,斂眼喘氣。

書里是沒妖魔鬼怪,可是她沒想到……書里竟會有那般的人與事——

那一對對赤果的人兒,在床上那樣抱在一起……

「格格,究竟怎麼啦?」

綠豆急了,不得已只好搶書,結果一翻開,換她「喔」了聲,然後瞠大杏眼,目不轉楮地看著里頭的風花雪月。

最後她不解地問︰「格格,這書里畫的是什麼啊?」

明璣的小臉布滿羞色,忙不迭搖頭。「我不知道。」

「天底下也有格格不懂的書?」

被這麼一問,她更羞慚了,相似的畫面也涌上心頭——她與額駙獨處幽室,彼此貼著親近,都能聞到對方溫熱的氣息……

就算是回憶,也足以讓她耳根染紅,有如那時的緊張。

「不如,格格拿去問額駙?」

她從回憶中驚醒,口干舌鈍。「那怎麼行?去問不是等于認贓?」要她去問豈不羞死?再說,這本書可是偷來的。

「那……」綠豆也想不出辦法。「格格說這書怎麼辦?」

明璣心思慌亂,不敢再想書里的事,也無心細想鄂士隆為何有此書,只想眼不見為淨。「燒了吧!」

「燒了?」向來視書如寶的格格居然要燒書?

「對,快燒了。」明璣不再多說,匆匆起身進了內室,不想多看一眼那本令她渾身不自在的書。

明璣並非真的不懂書里的玄妙。

她十三歲出嫁,雖然當時年紀尚幼,但嬤嬤的耳提面命可不少。

有些她早已忘光,有些……則是刻意記不清。

猶記大婚那夜,她與額駙吵了一架,結果兩人沒有同宿。

事後紅豆告訴她夫妻必須同眠,要她請額駙來公主府過夜,可是礙于女兒家的臉面,她一直把這事當耳邊風,

拖過也就忘了。

直到成親後一年,她與鄂士隆在暖閣里讀經,她還記得自己念了〈子矜〉,正向他討教詩意時,卻見他盯著自已,目光深斂。

接著他探頭吻了自己的耳貝、耳垂、下頷,一直到她的唇邊。他吻過的每處,至今她仍記得那股燙紅。

然而不解人事的她是那麼害怕,他深幽的目光、他呼息的熱度……都讓她覺得陌生且不安。

當他解開自己的繡袍時,未知的恐懼終于讓她掉了淚。于是,她看見他僵住了,懊悔著對她的踰越,神色轉為愧疚。

最後,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哭哭啼啼地回房了,紅豆見狀問她,她就如實說出額駙的舉止,結果紅豆也沒弄徹底,就以為兩人已成秦晉之好。

之後,紅豆不幸病逝,她與額駙也相安無事過了好些年,兩人之間情誼深篤,比起其它公主府里的格格額駙還要恩愛,誰也不會道兩人的閑語。

只是,年紀漸長的明璣,卻開始有莫名的失落。

她不知道維持現狀對不對,只知道額駙再也不曾那般接近她,讓她感覺他似乎刻意不靠近自己,而這感覺,如同她每晚必須與他道晚安時,那麼不舍又無可奈何。

「格格,怎麼發呆了?」

頭頂忽傳問話,明璣抬眼,才想起自己正在費爵府里作客。「舅母……」

費爵府是她賢妃額娘的娘家,賢妃的胞弟費揚古只比鄂士隆年長兩歲,跟安書同年,如今已是滿貴里的優秀少將,自安書封了榮巽親王,費揚古便歸在他麾下辦事。

三人既是親戚,年紀又相近,雖尊貴輩分有別,但情感其實等同于一起讀書的同窗兄弟。

而與他新婚不久的福晉齊琪格也與明璣年紀相近,只是按輩分,明璣得喊她一聲舅母。

齊琪格語氣溫柔,卻開她的玩笑。「怎麼啦?你特意來親戚家串門子,結果就是發呆給我看?」

「抱歉,舅母。」

見她似有心事,齊琪格的語氣更溫柔了。「格格有事就跟我說,這里是費爵府,家里沒外人。」

明璣小臉泛紅,滿心的問題卻不知如何說出口,只好先問︰「那個……舅母,你與舅舅大婚時,兩人有睡在一起嗎?」

齊琪格先是愣了愣,然後拿起手絹掩嘴笑了。「格格,你這問的是什麼啊?」

從她的反應,明璣也知道答案,秀眉立即垂下。「肯定有吧。」

然而,她的失落卻讓齊琪格笑不出來。她看出事情不對,鳳眼一轉,便謹慎問道︰「格格,莫非你與額駙還沒有……」

被說中心事,明璣心慌地低下頭,咬唇無言。

「不會吧?」齊琪格怎麼也沒想到兩人成親數年,那血氣方剛的額駙居然可以對一個如花似玉的格格無動于衷,連踫都沒踫過?

「他是怕嚇到我,以前,曾經有一次……」既然起了頭,明璣也只好把問題全說了。「可是,我前天在額駙的書房發現一本書,里面……淨是男女之事,所以我在想額駙他會不會……會不會……」

「會不會想合房了?」

她的直接讓明璣的臉蛋瞬間轉紅,就像壽桃似的。

「嗯……這個答案不難知道。」齊琪格若有所思,比起鄂士隆,她應該先確定明璣的意願。「重要的是,格格你喜歡額駙嗎?」

「哈哈哈——」費爵府的前廳,傳出好幾聲主人的豪邁大笑,震飛了屋頂的鴿群。

鄂士隆好生忍耐,終于等到費揚古笑完。「笑夠了?」

「呵呵——」費揚古的笑聲轉弱,並不代表他笑完了。「我說額駙,你也太謹小慎微了,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格格怎麼可能一直記得?」

「明兒她肯定記得。」那年,他一時動情,結果把她嚇哭,之後她躲在公主府七天,任憑他做紙鳶、送書給她……怎麼勸誘都不肯出門,他因此發誓再也不對她有妄動之舉。

「明兒?」費揚古的鷹眼驟然眯起,看好戲似的。「她知道你這麼喚她嗎?」

鄂士隆神色一僵。

「不知道?嗯?」把他左左右右看了一遍,費揚古又朗聲大笑起來。「哈哈——」

這額駙,天下第一純情啊!

「夠了!」掌勁一出,他手中的茶杯立即出現裂痕。

呃?費揚古頓時止笑,那可是他鐘愛的景德青花瓷——

「呵,別生氣嘛。」這下他果然收斂多了,至少,不敢繼續在鄂士隆面前大笑。「話說回來,你們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一輩子當對名義上的夫妻吧?」

鄂士隆沉下眼。「這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逃避不是長久之計,尤其如今兩人皆已成年,遠在廣州的娘親,三天兩頭寫信來問格格的「好消息」,還寄了一箱艷書來幫倒忙。再下一步,她老人家大概會親自上北京關切。

到那時候,他要再想掩飾婚姻幸福美滿,肯定困難重重。

「知道就好。」費揚古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突然道︰「對了,最近京城疹疫流行,你听說了嗎?」

「疹疫?」鄂士隆俊容大變。疹疫是一種紅色痘,數年前流行過一次,發病時會高熱畏冷交錯,老弱婦孺等

體弱者幾乎染病無救,令人聞風色變。不過此病雖然可怖,所幸痊愈者得終身免疫。

「嗯,我想最快明日朝會,就會有折子奏請皇上將得病者遷往城郊醫治,免得疫情擴大,只希望疫情不要像前些年那麼嚴重才好。所以府里千萬交代管事小心點,奴僕有病者都要通報,還有盡量別讓格格離開府里。」

「我明白。」眼下京城疫情嚴重,他當然不會讓明璣有可能染病,否則要是她有個萬一——

斂下眼,他甚至不敢想那個萬一。

「咦?額駙來了。」這時,齊琪格帶著明璣來到前廳,也讓兩人的凝肅表情轉為笑意。「額駙是來接格格回府的嗎?」

「對。」鄂士隆起身走到明璣面前,柔聲問︰「話完家常了嗎?」

明璣仰視他,柔順地點了頭。「嗯。」

「那我們回府吧。」

「格格。」見兩人告辭,齊琪格喚她,美眸透著異彩。「我等你的好消息。」

聞言,憶起兩人在房里談論的秘密,明璣的臉兒又忽然綻紅幾分。

「我們走吧。」鄂士隆沒發現兩人的不對,溫雅地抬手向費爵夫婦告辭,便帶著明璣走出費爵府,上了馬車。

馬車里,明璣與鄂士隆分開而坐,听著達達的馬蹄聲,像是催促她啟齒的心跳。「額駙……」

「嗯?」他溫和地望她。

他的目光讓她害臊,只得支吾。「明日……就是紅豆的忌日,我們何時出發去西山?」

「喔。」想起紅豆的事,鄂士隆的神色一整,接著勸道︰「西山還是別去了吧。」

「為什麼?」

他想起費揚古的話,神色更趨沉重。「最近京城疹疫流行,我認為此刻出府不宜,希望格格待在府里,最好哪兒都別去。」

疹疫凌厲,明璣當然曉得輕重,所以即便明日是紅豆的祭日,但為了不讓額駙擔心,她願意順從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那我就在府里祝禱好了。」

「那就好。」鄂士隆露出微笑,像是對她听話的獎勵。

然而他的笑,卻讓明璣心兒一陣燥熱,不由自主想起剛剛齊琪格的話——

要知道一個男人想不想要你,你得先主動試探,比如說,先想辦法靠近他,最好是賴進他的懷里——

明璣的嬌顏微微嫣紅,乘機看看左右,心里忽然也有了主意。

于是,趁著馬車顛簸之際,她大膽地挪動身子,然後一個順勢,整個人就往他的懷里撲。「啊——」

見她失足,他果然展臂抱住她的嬌軀,將之護在胸前,接著關懷低問︰「怎麼突然起身了,沒摔著吧?」

明璣緊張得閉緊眼,直到听見他近在耳畔的聲音,察覺他堅實的懷抱,才發現自己已經撲進了他懷里。

被他這麼圈抱的情況並非未曾有過,以往他帶她騎馬時,也曾這樣抱著她,可她的心從未像現下一樣跳得這麼快,好似心跳會被他听見似的。

「格格?」

她耳邊又響起舅母的話——

如果他看著你了,你也得把眼楮對著他,記著,千萬不準害臊!

小手攥牢他的綢衣,明璣深深吸氣,依言抬起臉蛋。「額駙……」

氣若綿音,雙瞳如水,她首次如此大膽,向他投以乞憐的目光。

「怎麼了?」他恍若無事地開口,卻听見自己的聲音很緊。

他覺得自己彷佛回到那年,書房的暖閣榻上,她那嬌怯不已的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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