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了嗎?你听到了嗎?」
「听到什麼?」
「公子的話啊!」
「他剛剛說了什麼?」
「他告訴喜兒我們怕什麼了!」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等一下!你說我們怕什麼?!」梨樹後方的草叢里,窸窣滴傳出交談聲。
「那是不能說的秘密!萬一給天下人知道了,我們不就死定了嗎?」
「死定自認是死定了,不過,那到底是什麼?」
「笨蛋!現在不是管那是什麼的時候,問題是喜兒知道了啊!」
「喜兒是個善良的孩子,她知道也不會怎樣。
「她是人耶!人都害怕狐妖,你以為喜兒會例外嗎?你剛沒听到她買了紙精香要驅逐我們嗎?」
「唔……可是……」
「噓!閉嘴,喜兒出來了!」
下一秒,便見單喜從喬行雲的屋里走出,打算越過草叢間的小道,走回自己房里。
她低著頭走,一點都沒發現四周有異狀。
聲音悄悄地又開始了。「喂,你說喜兒怕我們,不如我們出去問問,看她到底怕不怕我們?」
「你打算以狐狸的模樣出去?」
「有何不可?我們就出去告訴喜兒我們是誰,她平日跟我們像家人似的,一定會接受我們的!」
「你真蠢啊!老黑收留我們的時候,交代過千萬不能再人前露出真身,你竟然想以原形出現在喜兒面前?」
最後一句話忽然大聲了點,單喜只听有人喊自己名字,便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
無風、沒動物、沒有人。
可是,她分明听到了啊……
她的目光投向可疑的草叢,可是那不及腰身高的草叢連被風吹過的晃動都沒有,如果有人或動物躲在哪里的話,一定會有動靜……莫非是她太敏感了?
奇怪地搖搖頭,她抱著一點點狐疑,暗自提高警覺,慢慢往前走。
「你才蠢咧!看你差點讓喜兒發現我們了。」
「總之你別想出亂子,我們是狐妖的事絕對不能讓喜兒知道,如果喜兒知道話,她肯定不會再跟我們住在一起,也一定會害死我們的……」
兩個聲音說完便消失了,可以放緩腳步的單喜,只听到最後那份聲音說了什麼狐妖,什麼她一定會害死他們的話……
她馬上掉頭走向草叢,可是找來找去,草叢里什麼東西都沒有,那兩個聲音就像真實妖魅發出來似的,說不見就不見了。
單喜心里升起一點害怕跟不安。
如果她剛听到「狐妖」二字不是錯覺,不就代表喬府里確實有妖嗎?
尤其這陣子城里有狐妖作惡的傳聞,她一想到這兒,不禁握牢胸前衣襟。莫非那狐妖是藏在自己家中?
可她不覺得喬府內有那樣的人,也不覺得喬府上下有那個奴僕平日行事特別奇怪,會不會她听錯了?她怎麼想都有些無法置信。
怎麼辦?她該跟喬行雲說嗎?可萬一是她听錯了,或是自己太敏感、弄錯了那怎麼辦?
困擾地左思右想,她既不想輕易相信自己的耳朵,耶不想輕易認定府里有妖,始終不知自己改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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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單喜一直悄悄觀察著府里的奴僕。
如果那日她听見的聲音真是妖怪發出的,那麼狐妖一定藏身在府內,肯定是喬府女僕中的一人,
可是幾日下來,她根本沒發現什麼鬼祟。
喬府里的老媼壯丁、丫頭小廝……個個溫善和氣,待她如同家人,她卻認為他們其中有人是妖?單喜越想越混亂,覺得自己太荒謬。
她怎麼能懷疑自己身邊的人?尤其這些人都是待她那麼好,自她進了喬府,他們都把她當成家人看待,對她噓寒問暖,讓她開心地把喬府當成第二個家。
就算他們其中有人是妖,她也願意相信不會是城里出現的壞妖,一定不會干壞事,只是有緣故必須留在喬府而已……
「喜兒,發什麼呆呀?瞧,大娘給你泡的上等龍井都冷啦!」
單喜正在王大娘作客,結果不經意又想起狐妖的事,意識對著手中的清茶發起愣來。「抱歉大娘,我聞香聞得痴了,這就喝……」
「別、別!大娘給你換一杯,這天氣喝冷茶不順口。」王大娘走來為她重新倒過茶,也對似有心事的她問︰「喜兒,大娘看你精神不好,是怎麼了?是不是喬府出了什麼事?」
「喬府沒事,大娘。」單喜連忙笑開,不讓她發現異狀。「是我自己不好,總是熬夜調香,睡不足……」
調香?王大娘听出古怪。這調香又不是什麼要緊事,單喜這般掛心,還能是為了誰?
想著,她也了然微笑。「喔……是行雲公子要用的對吧,喜兒,大娘多嘴問你一句,你不要不好意思啊。」
「大娘要問什麼?」
王大娘微笑地挨近她,小聲探問。「你是不是喜歡行雲公子?」其實她已經注意很久了,單喜每次上她這來,嘴里念的都是喬行雲的好,談的也都是喬行雲的事,有時候她還會臉紅似的邊說邊笑,這才讓王大娘覺得事有蹊蹺。
單喜一听立即漲紅小臉,手足無措地搖手。「大……大娘,喜兒沒有啦……」
「你這孩子!」王大娘晲了她一眼。第一、她王大娘雖然上了年紀,可也曾經做過姑娘;第二、她在濮州城也算半個媒婆,怎麼會看不出丫頭的心思?「喜歡就喜歡,跟大娘我也害臊嗎?」
「我……」單喜被這麼一說,小臉更燙了。「您不能告訴別人喔!尤其是行雲公子,我怕他知道還會……」
「會怎樣?」王大娘見她躊躇,便溫聲勸他。「喜兒,你若喜歡一個男人,難道不想知道他的心意嗎?或者試探他一下嗎?」
「可是……可是,我不敢。如果他不喜歡我怎麼辦?」萬一喬行雲不接受她怎麼辦?那她不是會造成他的困擾,無端讓他為難嗎?
就像那日,她明明察覺了自己對他的情意,可是一見到他疑惑的目光,她便把話全吞進肚里去了,怎麼可能還去試探呢?
她清楚自己這般的顧慮,不光是因為性子太軟弱,更是因為她的身份畢竟只是丫頭,如果今日她是謝家小姐,就算性子不像她那樣直接大膽,可或許還有些勇氣作試探,然而……她偏偏哪一樣都沒有。
「你說怕他不喜歡你?」王大娘為她說解排憂。「可是大娘不這麼想……我跟你說,這幾年來,城里想跟行雲公子結親的姑娘多得可疊成山,可是每次媒婆上喬府,都徒勞無功地回來,你說是為什麼?」
單喜不知道這些事,喬行雲從沒告訴過她。「為什麼?」
「因為行雲公子已經心有所屬啊!」城里的媒婆都傳開了,喬家公子對城里的姑娘都看不上,是因為喜歡身邊的小丫頭單喜。
「那是誰?行雲公子喜歡誰?」她馬上問,新也揪緊了起來。
「傻丫頭,不就是你嗎?」王大娘呵呵笑了。
「我?」單喜先是訝異,一時還以為是哪家姑娘姓傻……待意會王大娘說的人是自己,她小臉便倏地泛紅,害羞地垂下頭去。
心如擂鼓,她好震驚,可也好驚喜。
是她嗎?行雲公子喜歡的人,真的會是她嗎?
「傻丫頭,如果你不敢試探,那大娘我去幫你問吧?」王大娘努力敲邊鼓。除了喬行雲真是他們濮州城里最好的對象以外,單喜也是她自幼看大的丫頭,如今單老爹死了,她的人生大事就歸她王大娘管,無論如何,她都想親眼看著她有個好歸宿。
「不要不要!」單喜一听連忙搖手。雖然王大娘這麼說,可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真假,怎好讓王大娘啥鬧呢?「我會自己想辦法……您千萬別去探啊!」
只是有了王大娘的話,她再軟弱也有了一點勇氣,覺得喬行雲或許真如她所說的,其實也是喜歡自己的……
只要這麼想,她便覺得充滿信心,覺得自己跟行雲公子說不定真的有希望。
他會喜歡自己,而她,總有一天也可以入她所願,永遠地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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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快到山腰的另一邊之處,有一座名為「長生」的道觀。
謝家小姐乘著轎子,好不容易差人查到這件道觀,又走了半日山路,終于來到此地。
「小姐,道觀到了,就這兒。」
「這兒嗎?怎麼有點人煙罕見?」
「小姐,道觀是人家修道人、道姑修行的地方,又不是廟里求神拜佛,平日哪有人啊?」
這倒也是,「好吧!你們在門口候著,玫兒,你跟我進去。」
帶著丫頭,謝家小姐便走了道觀。
一進道觀,只見燻香裊裊卻無人影,大堂寂靜無聲,若不是門口轎夫說得肯定,謝家小姐真懷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就在她想出聲喊人之時,一名年約三十、面貌端秀的道姑相迎而來。「敢問姑娘找誰?」
「我找長生道觀的張道人,前陣子我在城里遇到他,他說住在這間道觀,讓我若遇到疑難雜癥的時候,可以來找他幫忙。」
「真不巧,姑娘。」道姑微微一拜。「張師傅出門雲游去了,這會兒不在道觀。」
怎麼會這樣?「那他什麼時候回來?我樂事有要緊的事,是關于狐妖呀……」
道姑一听到「狐妖」二字,目光似乎閃了閃。「若是降妖除魔之事,姑娘也可以托付于我,我定能代師傅為民解憂。」
謝家小姐本想親自見張道人,可如今事有不巧,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好吧,那我就請道姑幫忙了。」
「姑娘內室請,還請讓丫頭在外面稍候。」
謝家小姐只好讓丫頭在外面候她,便跟著道姑一起走進了內室。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帶路的道姑也一邊問她。「請問姑娘遵命貴庚?」
「我姓謝,名小翠,是城東謝家布莊的女兒,今年十七。」
「謝姑娘,你說你遇到了狐妖?」
「是啊!張道人說完哦身染妖氣,而後告訴我狐妖怕喝酒,果然我後來想起,身邊的確是有一人鬼祟怕酒,很像是妖孽。」
「原來如此。」道姑點頭,繼續問︰「那麼,謝姑娘知道那人是誰?」
「知道,她是喬府公子的丫頭,名喚單喜。」
「喬府?」道姑愣了愣。「可是濮州首富耆玄的府上?」
「沒錯,正是那個喬府。」謝家小姐應道。「他家有個丫頭來歷不明,只知道出身山野,而且妖媚惑人,肯定是只狐妖!」
道姑輕笑。「謝姑娘似乎很瞭解狐妖。」
「因為我遇到了呀!」謝家小姐急急表示,怕她以為自己胡鬧。「母狐妖不是都愛迷惑男人,采陽補陰的嗎?那是單喜也是這樣的!」她迷惑了喬行雲,讓他眼里只有她,難道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忽然,道姑停下腳步,請她進入一處靜修房間。
謝家小姐進入房間後,立即感覺一陣風涼,原來是道姑揚起長袖,便生出一陣驟風關上房門。當她回頭時,一切已靜,道姑仍是笑盈滿面。
「不過……母狐並非只喜歡采陽補陰,只要是人的精氣,她都是非常喜歡的。」
道姑雖然笑著,可總讓人瞧著冷,還有那對眼楮,似眯微眨之時,總像蘊著兩團紅光,看得謝家小姐不覺鎖起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