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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愛宅女 第1章(1)

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

——德國哲學大師尼采

十坪大的私人辦公室,左側雪白牆面上掛著一幅毛筆字軸,用蒼勁的草書寫著哲學大師語錄。

男人面色嚴肅,注視著左側計算機屏幕跳動的股匯指數,瞧了幾秒行情變動後,他轉向右側計算機屏幕,修長十指在薄型鍵盤上快速移動。

桌機在這時響起,他按擴音通話,電話那頭是集團總經理,向他交代交辦的事項,他在這頭出聲應承,眼角又掃向左側屏幕,見到行情往上,他換打另一個鍵盤,出月兌部分持股後,目光回到右側,繼續簽核部門的重要電子文件。

「上頭很看重這次活動……」

男人專注听電話擴音內容,所謂的「上頭」,指的是遠盛集團執行長安德仁,他的生父,那個他從來沒叫過一聲「爸」的人。

听完總經理安德文冗長的交代後,他簡單響應,「總經理,我了解了,後天我會提報活動企畫修改後的版本。」

男人切斷通話面無表情地繼續工作,剛才在台北股匯市剛了結的兩百七十九萬獲利沒帶給他絲毫喜悅的波動。

敲門聲緊接著響起。

「進來。」十指在鍵盤上的動作沒停過,簽核了一份又一份的電子文件。

「安東先生,這是活動企畫修改版。」進來的是公關部活動組長,一名二十四歲的年輕男子。

「放著,我等會兒看。」他說,視線始終停在計算機屏幕上。

年輕男子像在猶豫著什麼,頓了頓才又開口,「安東先生,這次兒童親善活動吉祥物的造型設計您始終不滿意,我想……」他停下來,想想覺得自己太莽撞,握緊手上的一只活頁夾。

安東抬頭,目光對上猶豫不決的年輕組長。「有什麼好建議嗎?」

「我有個學妹是Soho族,專接插畫Case,也許她能畫出安東先生滿意的作品,但因為她是私人工作室沒辦法做出實體造型,純粹只能……」

安東見他握著活頁夾,打斷他的話問︰「那是她的作品?」

「是。」年輕組長馬上遞出活頁夾。

安東接過活頁夾翻開,一頁又一頁的復印插畫完完全全攫取了他的注意力,他陷在那些絢麗斑斕的色彩里,久久才回過神。

紅的、紫的、藍的,交織出燦爛的繪畫世界,那些狗啊、熊啊、貓啊彷佛從精靈世界跳出來,靈動鮮活地在紙上奔跑……

他要的,就是這種童話般的鮮麗氣味!

安東抬起頭,對著年輕組長說︰「就找你學妹來設計,實物做不出來沒關系,她只要負責畫,我們另外找人制成實體。」

「呃……」看來安東先生很滿意,但,還有個麻煩待解決。

「怎麼了?還有問題嗎?」

年輕組長搔搔頭,神情不安的說︰「我學妹有個習慣,她要求接案前跟業主面對面談一次,她說這樣比較能抓得出業主想要的方向。」

安東點點頭,算是認同對方的要求。

「沒關系,如果她方便,我今晚沒事,看是她要來公司一趟,或我去找她都可以。」其實,他對那個能畫出絢麗世界的年輕女子,起了淡淡好奇心。

她本人是不是也像她筆下的世界,燦爛得讓人難以逼視?

他真的有那麼點淡淡的好奇。

「好,我先問她,再向安東先生回報。」

年輕組長退出辦公室,安東停下手邊的工作,靠著椅背專心翻動那迭復印插畫,陡地目光被吸引住——只見一個小精靈飛在大樹下的秋千架邊,有波浪般的粉紅長發、一對艷紫色翅膀,空秋千在風里蕩開,旁邊卷起暗紅色葉片,讓人看見風的軌跡。

視線在那頁插圖停了好半晌,不知過多久,他才擱下那迭復印畫。

望向左側牆面那幅字軸,「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

色彩繽紛的插畫,彷佛有驅趕痛苦的魔力……

離開位置,安東站在字軸前發怔。

他一直是個痛苦的人,所以沒有權利悲觀,他只能不斷望著遙遠的目標,朝前邁進。

他要成功,他人生唯一的目標就只有成功,就算那意味著他得不擇手段、出賣靈魂都無所謂,只要能成功,他非常願意把靈魂賣給魔鬼。

他的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安德仁始終沒搞懂,他們不是父子,他們是仇人。

自從安德仁以施舍姿態接他出育幼院那天起,他便立志,他會成功給安德仁看,讓他親眼見證,他這個「雜種」兒子如何用盡手段奪走他的一切!

他是個痛苦的人,在他的世界里父不父,子不子,他沒有悲觀的權利。

自認冷酷的他,滿心的陰暗漆黑,沒染過其它顏色,直到今天,幾張繽紛插畫闖入他的眼,讓他寂寥的心有了波動。

他不禁好奇那位插畫家的世界是否像她的畫那般耀眼燦爛?而她的人是不是像陽光般明亮?

安東告訴自己,他真的只是淡淡地對她有些好奇而已。

她似乎很愛笑。

那張笑臉彷佛能讓日月星辰的光相形失色。

他甚至覺得,她明白她的笑靨有多大的渲染力,因而將笑掛在臉上當成武器,讓所有靠近她的人一眼就被那朵燦爛張揚的笑花收服。

這是安東對她的第一眼印象,站在套房門外的他,正對那張笑顏呆怔半晌。

她竟比她的畫還要繽紛燦爛,這是閃過他腦海的第二個念頭。

不是說她用五顏六色妝扮自己,事實上,她的穿著很居家,一襲鵝黃色棉質連身裙,長度及膝,素淨的臉上沒有絲毫粉妝,兩邊顴骨有些小雀斑,除此之外,她的膚色白皙清透。

而她整個人最明亮耀眼的裝飾,就是臉上的笑。

門內的方安淇有些不好意思,她剛忙著一件Case,忘記在約定時間前換裝打扮,挺失禮的。

她下意識撥撥亂發,開口問︰「安東先生嗎?」

七點是他們約定的時間,現在六點五十。學長說,安東先生是個守時的人,通常只會早到或者準時,不太可能遲到。

「對。」安東回應,收斂了游蕩的心神。

「不好意思,讓安先生親自跑這趟,因為學長在電話里說得很急,我也不知道該帶哪些作品,謝謝安先生願意親自來,這樣方便直接看所有的作品。」她笑容燦燦,退了兩步,「請進吧。」

安東沒說話,踏進小套房在門前換上了室內拖鞋。

套房陳設很簡單,一張擺在地板上的床墊,鋪了花色中性的水藍、深藍格紋床包,床對面整片牆是書櫃,床旁有張L型大計算機桌兼作書桌。

房間角落有個迷你型流理台,一旁有微波爐和熱水瓶,以及單門冰箱。

安東目光回到L型桌子,桌上擺著方形相框,相框里不是照片而是一幅手繪花邊圖樣,中間一行娟秀字跡寫著——

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

安東怔愣了下,走向桌子,沒出聲詢問便徑自拿起相框。那行字底是白色,字體外圍由淡紫色往四邊擴散成深濃的紫,花邊是或紅或藍、或大或小的百合花葉編繪出的圖樣。

艷麗的花色,襯著那行沉重的字。

男人神情染上幾許復雜,轉頭望向站在他身後與他保持一小段距離的她。

「呃……那是一位德國哲學……」方安淇開口想解釋那句話的出處。

「尼采。」安東簡潔地接了話。

「對,是尼采。你也知道。」她笑著走向他。

「我辦公室牆上也掛了這句話。」

「真巧。」臉上笑容擴大。

「妳為什麼挑這句話?這是妳寫的吧?」安東犀利的目光直瞅著她,像是想看穿她。

……在她身上沒有絲毫痛苦的氣息。

「沒特別原因,只覺得這句話很能激勵人。字是我寫的,旁邊的圖也是我畫的,如果你喜歡可以送你。我想,這句話對你有特別的意義,你應該是……」她忽然住嘴不說了。

安東看她低下頭,像是小孩知道自己說錯話的模樣,他沉默幾秒,接她的話說︰「我應該是個痛苦的人——是妳剛想說的話吧?」

方安淇抬頭迎向他的視線,笑了笑,算是默認。

兩人挨過幾秒沉默,她收住幾分笑,面色透著淺淺尷尬,聲音卻十分柔軟,「安先生應該是個痛苦的人,我想我不會看錯。人要看開些,才能快樂。」

說完,她朗朗展開笑容,彷佛想將快樂分給他似的。

「妳為什麼篤定我是痛苦的人?也許我跟妳一樣,只是覺得這句話能激勵人。」安東沒感染到她想傳遞的快樂,反倒皺緊了眉頭。

她有片刻沒出聲,只是睜著明亮雙眸看著他,想了想,她才溫溫開口,「我有個特別的職業病,會自動將人代換成顏色,對我來說,你身上的顏色是墨藍色,中心墨黑,外層調著深藍,深藍表示痛苦憂郁,墨黑則是你的陰暗面……」

「妳不怕拿不到Case?」直接打斷她的話,他厭惡被看穿的感覺。

「我說話太直,惹你不高興了。」她撥撥前額劉海,面色微紅,「學長也念過我,要我別老是直來直往的說話,容易得罪人。」

她輕輕嘆口氣,眼色明亮的望著他,語氣起了轉折。

「可是我覺得人生太短,彎來折去說話好浪費生命,我寧願把珍貴的腦細胞用在我喜歡的事情上,而不是浪費在該如何說話才不會得罪人這種小事。我知道你可能會不高興,但是……」她聳聳肩,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安先生,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我要很快樂、很快樂地過日子,而且要活得很長很久,不想為了別人而顧慮太多。我是個自我的人,如果幾句話惹得你生氣,不把Case給我,我也不會怎樣。」她笑說。

「妳跟陳劍文很好?」安東突然問。陳劍文是幫方安淇引線的公關組長,這問題顯得有些突兀。

她神色復雜幾分,看他的目光卻依舊澄澈清明,「學長一直很照顧我。」

「你們在交往?」

「沒有。他追求過我,但我拒絕了,我對他沒有那種感覺。」

「妳喜歡哪一類型……」安東直覺想問卻沒問完,因為意識到問題越界了。

「像你這型。所以對你說話,我會更直接。」她笑顏盛綻,語氣輕松,彷佛她剛剛說的話,只是在聊今天吃了什麼。

安東怔愣,她的直接、坦白,讓他一時無法做出反應。

「安先生放心,你只是想問我喜歡哪一類型的男人,而我也只是干脆地回答你,是你這類型,不代表我已經喜歡你。」他詫異的表情太明顯,她只好開口解除尷尬。

「我已經有未婚妻。」許久,安東才回說。

他很困惑,被胸腔包裹住的心髒,怎麼好似鬧了場地震?當她笑著說「像你這型」時,他的心,剎那間轟轟像雷鳴作響。

「我剛說的話,你沒听懂嗎?」她的笑轉為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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