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蔥蔥綠地下,一名素衣女子平躺著,眼神空洞的仰望碧藍天際,一點氣質也沒有的搖頭晃腦,還用手指弄亂了發飾,讓頭發更加凌亂。
三個時辰過去,她依然不改姿勢,瞪著天空、張著嘴兒,彷佛就這樣睡著了。
「小痴兒!」
突然她頭頂上的天空罩下一層暗影,一張嬌麗的臉蛋居高臨下,凶神惡煞的瞪著她。
那名女子身上穿著名叫七虹道門派的統一裝束──一襲滾著白色袖邊的艷紅衫,腰帶上系著三色錦帶,下擺繡有象征門派的一串黑色符文。
女子用火辣的眼神瞪著素衣女子,可素衣女子仍然不為所動,毫無神采的眼楮像是穿越了女子,飄蕩到好遠的地方。
不甘被忽視得如此徹底,女子的鞋底狠狠踢上素衣女子身子;素衣女子毫無防備的飛出去幾尺後著地滾了好幾圈。
女子踱步到素衣女子身邊,凶狠的咆叫,「小痴兒,我在叫你,你醒了沒啊你?要不是今天一定要將你帶上山,我才懶得管你!」
素衣女子全身都是雜草與泥土,撫著被踢的胸口嗆咳了好幾聲。
「活該!」女子哼聲,還伸手重重拍素衣女子的腦袋。
她就像個女圭女圭似的,因重心不穩而朝一旁倒下去,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大……師姊?」看了許久才出聲喊人。
「你啊你!反應怎麼會這麼慢?」女子厭惡的嘆氣,一手將素衣女子拎起來。
要是等這個被大家叫作「小痴兒」的十六師妹回神隨她一起上山,天早就黑了!
這個門派是由江湖上頗富盛名的預言之女萬紫虹所建立──師父萬紫虹物色了十六名具有極高術法資質的女子為徒,在她隱居之地「七虹山」教她們成為獨當一面的術士,可以觀天文、佔卜現在與未來的事。
每名徒弟至今都成為一流的術法高手,只等著下山去一展拳腳;而她這名首席女弟子柳雲煙的能力更是其中之最,深得師父的青睞與贊賞。
她們每個人都很想得到師父的信賴,成為繼承師父「預言之眼」的人──傳說在這世上的預言之女就只能有一個,而那名女子將會由萬紫虹自她的十六名弟子中選出一人來擔任。
而現在,最得師父寵愛的人就是她柳雲煙,相當然爾,能得到預言之眼的人一定非她莫屬!
「大師姊……好暈……」被粗魯的拎上山,素衣女子哭喪著臉,捧著腦袋低聲嘀咕。
「哼!」柳雲煙不理會她的哀號,心里直抱怨著手上提著的十六師妹。
真不知道師父是打哪里找來這個小痴兒當作徒弟,這女子無名無姓,反應又慢得跟烏龜一樣,明眼人看了都知道她的腦子有問題!
師父收了小痴兒當徒弟後,就下令封山隱居,但卻完全不管這個十六師妹,也不花任何心思去教導她,只囑咐徒弟們輪流盯著她吃飯,別讓她餓死。
無法猜透師父收這無用的十六師妹的用意,她們十五名師姊只好勉為其難的照顧著她;更奇怪的是,師父壓根不在意她們是否會欺負十六師妹,只在乎十六師妹有沒有活著,其他一概不管!
只能說,或許十六師妹的存在就和師父常說的一句話相關──「人如天上星子,在人世間這盤大棋局里有著一定的定位與存在的意義」!
十六師妹或許與她們的命運是牽連在一起的,是能引導命運發生的齒輪之一,畢竟師父是不做沒意義的事的!
一想到師父那雙能看穿過去與未來的預言之眼,柳雲煙便開懷的微笑。
術法與佔卜的能力再強,都比不過能看透真實的預言之眼──能一眼望穿過去、現在與未來,那是術士夢寐以求的最高境界。
倘若十六師妹是能助她獲得預言之眼的齒輪,那對她好一點倒是可以。
柳雲煙學師父對十六師妹的叫法,輕柔的喚著。「小十六。」
素衣女子的頭晃啊晃的,沒有柳雲煙拉著,她早就一頭栽到地上了。「大師姊……叫我啊?」
「是啊!小十六,師父修煉圓滿,今日要出關;你可要識相點,別在師父面前失禮了,萬一師父問你誰對你最好,你要說是大師姊喔!」
「……」
「小十六,說好啊!」推了推素衣女子。
「好……好……」她只是無意義的重復著柳雲煙的話尾。
「嘖!笨死了!」要不是今天輪到她來照顧,她哪肯看十六師妹這種笨頭笨腦的樣子,光是站在她身旁都覺得自己的格調被降低了!
一上山頂,便可見到雲彩彌漫、川水環繞,高聳的閣樓豎立,呈現出猶如仙境般的典雅景象。
柳雲煙將小十六拖入房間,替她換上焰色紅衣藉以討好師父;小十六傻傻的任她在身上又扯又拉──一下子替她更衣,一下子替她梳理頭發。
大功告成後,柳雲煙滿意的審視著小十六。「很好,總算是有點樣子了。」
平常的小十六是個名副其實的小痴兒,一身亂糟糟的也不知要打理,又喜歡跑到半山腰的草地上對著天空發呆;十五名師姊們包括她在內都視十六師妹為恥,不曾讓她穿上七虹道的衣服。
今天師父出關,若是讓她看到小十六像平常那樣邋遢的去拜見她,就算不怪罪下來,心情肯定也不會好。
師父肯定快到燈枯油盡之時了,所以門主之位與預言之眼,在這陣子絕對會傳承下來的──她若不趁這幾年努力討好師父,肯定會後悔的!
瞄到小十六對頭上的碧玉發簪皺眉,還想伸手取下,趕緊抓下她的手罵道︰「小十六,不準抓頭發!」
這時房門外傳來充滿敵意的訕笑聲,「喲∼∼今天輪到大師姊照顧十六師妹啊!」
「二師妹,有何貴干?」柳雲煙挑起黛眉。
「把小十六打扮得這麼正式,是想博得師父的歡心嗎?」邱海棠冷笑道。
「是啊!師父可是沒有不知道的事,今天誰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她一眼就可看得清楚,你還要待在這里跟我耍心機嗎?」一看就知道二師妹是想來破壞她的好事。
邱海棠的臉色立刻變了,撂下狠話。「預言之眼絕對不是你能得的到的!」
「二師妹,你別自命清高,去照照鏡子吧!七虹術法你才練到八成,可我已達到十成,師父會選誰,勝負早已很清楚了!」
「時候未到,鹿死誰手都還不知道呢!」邱海棠忿忿的拂袖離開。
「師姊……不要吵架……」小十六拉著她,一雙大眼滾著水霧。
柳雲煙冷睇著她──她們吵完後才知道要阻止,這個小十六還真是笨得要命!
再說不吵怎麼可能呢?除了小十六,她們十五名女弟子對門主之位與預言之眼都有野心,隨時準備來個同門師姊妹鬩牆;小十六看她們吵架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居然還會哭,看來這個小十六的心果然是跟她們不同,太單純了!
「小十六,別哭了,我們走!」擦去小十六的眼淚,一把將她提去正廳。
廳里已跪著十四名女弟子,她們朝北方那珠簾內高坐太師椅的人跪拜著,頭貼著地,一動也不動。
柳雲煙押著小十六來到師妹們身側,一起跪下請安。「願萬門主千秋萬歲!」
萬紫虹的聲音從珠簾後傳來。「是煙兒和小十六啊!」
「是,師父!」柳雲煙不敢抬頭,跟著師妹們一起恭敬的跪拜。
「小十六,你的聲音呢?舌頭被貓咬了嗎?」瞟見小十六竟呆愣著沒有反應,柳雲煙押著瞪大眼看向珠簾後的師父的她,還出言罵道︰「傻子,快叫啊!你想惹師父不高興嗎?!」
「師……師父。」小十六的聲細如蚊蚋,身子一直在發抖。
萬紫虹突然放聲大笑,立刻讓所有的弟子們恭敬的齊喊。「恭賀師父出關!」
沒人發現在簾幕後的雙眼正若有所思的盯著發抖的小十六,並慢慢勾起艷美的笑容。「弟子們,在一年前,我教導完你們術法便突然宣布閉關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七虹術法未到頂峰,而是我這雙預言之眼已無法再有進展,唉!我的命格到了現今已是無法再承受預言之眼的天命了。」
其他十五名女弟子各個興奮得偷笑──果不其然,預言之眼即將要傳承了!
「我的性命到四十歲便是極限,這件事早在收你們為徒時我就說過。」萬紫虹撥弄著指甲,透過簾幕掃視著跪地的弟子們。「今日乃是我駕返瑤池之日,門主與預言之女的人選,我今日便會選出。」
「門主福與天齊,萬萬別這樣說!」最善辭令的柳雲煙隨口就是動听的好話。
其他的徒弟們亦爭相想討好萬紫虹──
二弟子邱海棠連忙哭道︰「師父乃為弟子的再造父母,突聞師父告知今日是您的命盡之日,弟子實為悲痛,師父千萬別再說了!」
「師父,不論預言之眼傳承給誰,我們都會對新門主效忠的!」較為耿直的三弟子倪千夜直接道出最重要之事。
「師父……」還有不少人想表達自己對萬紫虹的忠誠。
「夠了,別再恭維了。」紅袍一揚,萬紫虹面前的珠簾突然碎裂一地,她本人則是越過弟子們飛了出去。
映入眾人眼簾的萬紫虹雖是即將命盡的蒼白容顏,但仍是美得令全天下的女人羞愧──她的臉上全無歲月痕跡,她的身形窈窕動人,雙目顧盼生姿。
除了搞不清狀況的小十六,其他十五名女弟子各個機靈的高聲大喊。「師父息怒!」
「你們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思在私底下互斗,我這雙眼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竟敢在我面前各懷心思,你們可真是大膽!」萬紫虹沉聲斥責。「真是一群貪婪的女孩,你們真是可恥,門派會在你們底下成為一盤散沙!」
「師父!徒兒們不會再犯了,請師父息怒!」她們齊聲請罪,再次跪下。
萬紫虹不理會眾人,直接看向小十六。
小十六正無聊的咬著自己的發尾,當師父的眼神朝她看去時,小十六像是感應到師父心中所想,立刻瑟縮發抖,抱頭縮在地上,像是想將自己挖個洞埋起來似的。
萬紫虹露出神秘的笑意,心里想著──小十六,就只有你最能看穿我的心思,從一開始到現在,就只有你一個人能做到,這教我怎能放過你!
只有同命之人,才能有這樣的心有靈犀啊!
「七虹道門派的新門主底下,我會再選出兩名輔佐的左右手;無論我選的人是誰,這都是天命之所歸,你們不得有意見!」
「是,師父,弟子們悉听尊便;我們心系門派,絕不會叛離下一任門主!」她們齊聲喊道。
「我累了,你們就先退下吧!我不會在你們面前欽點新任門主及左右手,免得你們當著我的面起內哄!」
「可是……師父,那我們怎會知道誰是我們該效忠的新主人?」三弟子倪千夜不解的問。
「時機到了,你們自然會知道。」萬紫虹踏著娉婷蓮步,不再多說便離開。
「好痛!好痛!好痛!嗚嗚嗚!」夕陽尚未西沉之時,小十六突然從她的廂房沖了出去,捂著雙眼大哭大叫,一路邊逃邊滾的下山。
不久,七虹山里傳出尖叫與哭喊聲──
「師父!師父,您怎麼了?!」
「快來人啊!師父氣絕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師父怎會在十六師妹的廂房里?!」
「到底新任門主是誰?師父!」
十五名弟子對著萬紫虹的尸首悲痛的哭泣著,甚至還當場起了爭執,這是因為嫉妒與好勝心讓她們非得盡快弄明白到底誰是新任門主,卻是無人發覺到小十六的失蹤!
京師因鄰近皇宮,任何事物等于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所以沒有人敢太過造次,免得惹怒龍顏。
每年一次的春季進貢,除了各國使者,商人們也必須參與,獻出稀世珍品以示他們對皇帝的忠誠,藉以博得信任;當然這些商人亦會將各式貨物帶到繁榮的京師來販賣,達到名利雙收的目的。
罷進貢完的三大富商之首──金朝旭從容的隨著守衛的引領出宮,他玉樹臨風的身影讓許多宮女們痴痴仰望,可惜美男子的前腳一踏出皇宮,他貌比潘安的俊臉上那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臉便立刻收起,月兌口就是一陣臭罵。「王八羔子!我一年繳的稅已足夠蓋一座側宮了,居然還得進貢!真是……」
他的貼身侍童小瞳嚇出一身冷汗,趕緊伸手捂住主子的嘴,驚恐的說︰「主子,我們還在京師里!」
苞在金朝旭後面被宮廷守衛恭送出來的另外兩名年輕富商──霍東賀和趙義卿,兩人互看一眼,也準備一起出手按住怒氣沖沖的金朝旭。
金朝旭此時抽出袖中輕扇,狠狠往小瞳的頭上敲。「你誰啊你!耙叫你的主子我閉嘴!」
「好痛啊!」小瞳在原地尖叫跳腳,頭上立刻腫了個大包!
來不及搶救的霍東賀和趙義卿早已習慣了金朝旭的囂張行徑,對著無辜被打的小瞳發出致哀的眼神。
「金公子,你的侍童說得不無道理,在京師里,說話總得謹慎一點,免得當今天子一個不高興想為難你,到時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啊!」趙義卿誠懇道。
金朝旭想了想,承認自己剛才的言論確實是因一時氣到腦袋充血而致,為難小瞳確實是他的不對,只是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兩……一想到那些珍奇寶物全都進了皇帝的口袋,他就心痛到想買個殺手做掉當今的皇帝!
唉!但那就只是個想法,他當然不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只好委屈了小瞳,金朝旭努力的在心底反省著。
霍東賀則是笑嘻嘻的指著他,話卻是對著小瞳解說著。「小瞳啊!你也知道你的主子就是這種壞脾氣,你可別跟他計較,他這人一生起氣來就跟三歲娃兒一樣的無法溝通!」
而小瞳的反應是──立刻認同的不斷點頭。
呿!這個吃里扒外的侍童,居然敢認同霍東賀的話語,金朝旭握緊拳頭往小瞳的腦袋瓜揍下去,毫不手軟。
「哇!主子又發瘋了啦∼∼」
霍東賀在一旁笑到飆淚,而趙義卿則是直搖頭。
金朝旭惡狠狠的瞪向這兩個與他在生意上往來頻繁的好友,兩手叉腰,大聲質問︰「你們兩個難道不覺得得微笑著將自己辛苦賺來的錢財與寶物奉獻給皇上,是件多麼殘酷的事嗎?!雖說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可剝削我賺的錢更是一種罪過啊!」
「是是,真的是好殘酷,真的是罪過啊!」趙義卿乖乖附和著他的話語,但語氣卻是極盡的敷衍。
「就說你是三歲娃兒,一點氣度都沒有……你到底是怎麼當上首富的啊?」霍東賀深覺自己的財富敗在這種人底下,簡直是個恥辱!
「總之我不服!我不服!」金朝旭手握拳,對著天際狂吼。
霍東賀額冒青筋,伸手撫額嘆氣。「趙義卿,我們兩人一起把這個商界的恥辱給拖出去吧!」
「我也有同感。」趙義卿也翻了一記白眼。
于是兩人各自架起一邊,把金朝旭拖離宮殿範圍,深怕某人闖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