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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 第7章(2)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秦韻祈沒等到邢千夜捎來只字片語,不過倒是遇上一個她意料中的人。

邢千夜口中的老狐狸——邢天齊。

丙然百聞不如一見,邢天齊今年已六十好幾,體態神韻不見任何老氣,反而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眉宇間盡是霸氣。她想這樣的人,為人處事必像一把鐵沉的月彎刀,圓弧之處最是鋒利。

邢天齊神情冷傲,鬢已花白,他揚手揮退服侍在旁的下人。

靜寂的大廳連根針掉下去都听得見,秦韻祈正襟危坐,心頭暗嘆。該來的還是要來,想當年邢天齊用盡手段拆散邢千夜的父母,又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照邢千夜的說法來推論,這只老狐狸定是十分留意自個兒孫子的情況,就算不是明媒正娶的媳婦所生也一樣,血濃于水的親情斷不了就是斷不了,要不,那張春宴的請帖也不會來得如此剛好,私下設立的公司也不會突然出現危機,逼得邢千夜得提早出國坐鎮,這一切全是算計好的。

只怕臭花瓶是自貶身價了,他不是被置之不理十八年,而是老狐狸養他這顆棋養了十八年;如果她沒猜錯,老狐狸今天就是要來鏟除她這個障礙的。秦韻祈輕扯一笑,也好,她就是特地留下來要被清除的。

「你沒跟著千夜走,倒挺令我意外的。」邢天齊啜了一口茶,冷淡的開口。

「我只是個窮學生,沒那個膽。」秦韻祈垂下眼,輕聲道。

苞著去做什麼?等著被一網打盡嗎?她若是跟著去,千夜那間還沒站穩腳步的公司,鐵定在一夕之間就被老狐狸扳倒了,到時他們還有心談情說愛嗎?這麼明顯的調虎離山之計,恐怕只有身處漩渦當中的臭花瓶看不出來,她這局外人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她雖胡涂卻不笨,了解事情原委的那一夜她就認為事有蹊蹺,行事作風一向果斷強硬的老狐狸會突然需要一個流放在外的人?他底下的人才還不夠多嗎?會多了這層戒心,也多虧她年僅十四就在社會上打滾,凡事得為自己留些後路。

「你不怕他忘了你?」邢天齊抬起精銳的眸子,嘴角扯著嘲諷的笑。

女人在他眼里全是一個樣。

「怕。」她當然怕,不然也不會在機場哭得那麼慘。

未來的變數太多,眼前障礙這麼大,可是還是有個傻瓜說要等她,唉,她還能說什麼?愛情力量真偉大!

「那你還信他?」邢天齊眼神輕蔑的瞟著她。會怕就該在他上門攆人前自動離開,而不是賴著不走;女人圖些什麼他還會不明白?

「相信。」秦韻祈小聲回答,始終垂眼不敢看他,深怕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太會識人,一眼就看穿她。

听見她的回答,邢天齊嘴角嘲諷的笑意更深了,眸光寒意不減,姿態盛氣凌人,凌厲的眸子觀察著端坐前方的秦韻祈,敏銳的打量著她。

這女人打扮並不奢華,長相清麗,氣質不錯,可惜就是態度畏縮了點。他嘴角一撇,畏縮也好,比較好打發。

「你們還太年輕,承諾只是兒戲。」邢天齊聲音低沉而威嚴,口吻有著不容置喙的強悍。

「有些人是值得相信的。」秦韻祈終于抬起眼瞧他,眼神晶亮而肯定。

唉,其實她不是故意要頂嘴,都怪這老狐狸的思想太偏激,她才忍不住想糾正他;沒辦法,當老師的後遺癥。

沒料到她會回嘴,邢天齊不置可否的一笑。

「有些事相信也沒用。」他冷淡的看著秦韻祈,像這種熱血的年輕人他看多了,仗著自己年輕,就把所有事情罩上一層良性的光輝,時日一久,才發現這個世界並不如想象中美好,通常那時已經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他為天真的無知者感到可悲。

「你有沒有真正的愛過一個人?」秦韻祈忍不住問。老狐狸氣質太過冰冷,她想感化他一下。

邢天齊神情冷漠,直接忽視她的問題,過了一會兒才正眼瞧她,「我不認為你有資格和我談論這個問題。」

「那誰才有資格?對你事業有幫助的人嗎?」秦韻祈也不避諱,直挑核心的問。

邢天齊擰眉,深斂的眸光鎖住她。既然知道他的身分還敢這樣和他說話?這女人是真傻還假笨?不過,不管是哪一項,他都沒有耐心應付。雜草,盡避除去就是。

見他沒有回應,秦韻祈也不怕,反正她就是留下來演這出戲的,如果她沒猜錯,她的片酬應該是巨額。

「很多東西是金錢買不到的。」她迎視他犀利的目光,柔中帶剛,一反先前委屈的模樣,捍衛愛情嘛!都已經有個花瓶說要等她了。

邢千齊揚起一眉,唇邊帶著譏誚的笑,他有多久沒听到這句可笑的話了?

「買得到。」他篤定的說,跟在他身邊做事的人絕不敢說出這句話,因為他們都堅信金錢萬能。

「買不到。」秦韻祈睜著澄澈的眸,不怕死的回話。

「買得到。」邢天齊微笑,自信得不可一世。

大廳里有片刻的靜默,秦韻祈咽咽口水,掌心微微發汗。她不得不承認,老狐狸確實是擁有王者的架式,他沉穩而內斂,敏銳而工于心計,難怪邢千夜參加春宴時態度戒慎緊張,老狐狸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她之于他大概宛如螞蟻一般渺小,而一只螞蟻的心機,他這個大人物應該是無暇理會才對,她的願望既不貪心也很合理,只是想和邢千夜在一起,她只是想偶爾勇敢一次。

「你說吧,多少錢盡避開口。」邢天齊雙手環胸,臉上的笑容嘲諷。

「我的價值……你早就決定了,不是嗎?」秦韻祈垂下雙眸,讓他看不清表情。

戲,殺青了。

※※※※※※

嘰軋!嘰軋!鐵鏈焊接處傳來摩擦的聲響,晴空蔚藍澄澈,散發出宛如漿洗過的明亮,遠處飄來幾朵點綴的雲霧,白雲蒼狗,變幻無窮。

初夏的午後,帶著和煦的南風,秦韻祈就坐在樹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炙熱的陽光在經過茂密的綠葉篩選餅後,只剩細微的光束緩射而下,她打了個呵欠,最近她容易疲憊,經常發困,三不五時就會小盹一下。

她撈了放在地上的手提袋,掏出一迭信件,這是她出門前隨手從信箱里抽出來的。水費、電費、網路費、社區公告單、學校舞會邀請卡、補習班信件、超市廣告單……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一封是她想看的!她臭著小臉,將信件一把塞回手提袋里,最近她情緒起伏也特別大。

奇怪,她離開前明明有把新地址告訴德叔,難道德叔沒告訴臭花瓶嗎?就算德叔沒告訴他好了,他有心想找,也應該找得到吧,都過了四個多月了。

秦韻祈踢踢腳邊的石子,有些無奈。

老狐狸當天就把她攆出那棟大房子了。攆出去也好,沒了邢千夜,這麼大的房子她也覺得寂寞。

問她收下老狐狸開的支票沒有?收啊!她怎麼可能不收!都有人把錢雙手奉上了,再推辭就泯滅人性了吧。

她模模口袋里早已枯萎的玫瑰花,這是那天在機場送別時,邢千夜塞進她外衣口袋的,她怎麼會不明白他的心意?要不,她也跟著他一起走了。

只是浪漫歸浪漫,現實層面還是得考量,所以她選擇留下來,演一出戲給老狐狸看。老狐狸果然以為用金錢就可以收買她的愛情,唉,她早跟老狐狸說過,有些東西用錢是買不到的,他偏不信。

秦韻祈彎彎的紅唇上有著一抹溫柔的笑,小手擱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她只是替肚子里的寶寶收下曾爺爺的一點小心意而已,這樣不過分吧?

這場鬧劇她已經退居幕後,至于他們的愛情能否開花結果,就全看邢千夜的能耐了,他要能早一天擺月兌老狐狸的掌控,他們就能早一天相聚。

她仰頭看著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啊!真的好想念他啊!別人談起戀愛都甜甜蜜蜜的,怎麼她談起戀愛就得九彎十八拐?唉,命苦、造孽、夭壽……還有什麼可以形容?

哀嘆的正起勁時,她突然感覺胃里涌上一股不適,蒼白著一張臉,蹲在樹旁干嘔。但嘔了老半天,嘔不出東西,她擦擦嘴,額上冒著些許汗珠。

可惡!這是今天第幾次了?自從第三個月起,她就孕吐得厲害,索性把家教的工作給辭了,反正她肚子里的寶寶有個奸商曾祖父可以靠,不怕、不怕。

秦韻祈撫著酸痛的腰,怎麼懷孕麻煩這麼多?

她發誓,下次見面時,一定要給邢千夜來個五雷轟頂,連帶的把這筆帳算在他頭上,誰教他說話不算話,講好了要聯絡,不是嗎?

※※※※※※

暗房里,肥胖的身軀抖啊抖的,宛如風中搖搖欲墜的枯葉。

德叔嘴里咬著手電筒,冷汗一滴一滴的滑至桌上的信紙,一雙老眼含淚,萬分委屈,囁嚅的說︰「哎喲,老太爺要我這樣做,少爺要我那樣做……惡勢力、惡勢力嘛!」怎麼做都得罪人!

胖胖的手拿起已經改好的信,吃力的對折再對折,一邊發抖一邊將信紙塞入信封,隨後他雙手合十,對著窗外的明月。

「少爺、少爺……你要原諒我啊!我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嗚嗚……少爺……我只改了一個數字……只改了一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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