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大房寡婦 第2章(1)

冷,好冷,她又暈又冷。

被一股強大吸力卷進黑洞的溫碧蘿,感覺自己彷佛搭到史上最快速的噴射火箭,咻地一聲不知飛往何處,只覺得好冷。

敝了,她明明是只鬼,怎麼還會有知覺?難不成是才死沒多久,道行仍太淺的原因?

如果這時她暈到「抓兔子」,不知會不會被別的鬼取笑?環顧四周,幸好沒見到其他「同類」。

這是哪里?望去盡是覆上皚皚白雪的樹木,明顯是一片樹林,而白雪紛飛的夜晚,也令她不禁想起前一刻自己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徒步走在芝加哥的街上,如今卻已成一縷幽魂……算了,或許她命中注定要客死異鄉吧,唉!她嘆了口氣,望了望四周,這里……到底是哪里?

天色已暗,除了一片白雪她什麼也看不到,她遲疑地往前走,一股莫名的吸力卻將她拉回定在原地。

她霎時跌坐在地,摔疼,心中不由得抱怨鬼也太難做了,這些莫名其妙的狀況簡直把她搞得七葷八素。

起身,赫然發現不知何時前方地上竟躺了個人,她不禁嚇了一跳,但旋即又想到自己是鬼了,干麼怕人?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右腳,跨前一步,咦,這回倒沒事。

她走近低頭一瞧,是個女人,而且這女人的穿著和鞋子都很奇特,好像是古裝劇里的平民女子裝扮,該不會是某位趕場拍戲的演員吧?

等等,這女人好眼熟,她似乎前不久才見過,可想破了頭她還是想不起來對方演過什麼戲……下一秒,她大叫一聲,這女人哪是什麼演員?她根本沒演過戲,因為……「她」就是她!不,「她」不是,自己分明就坐在這兒,而「她」在那里,所以肯定不是同一人。只不過,她們為什麼長得這麼像?

傳說世上會有三個跟自己長得一樣的人,今日還真讓她遇到了。

「喂,小姐?醒醒,你怎麼趴在這里?」踫觸不到對方,她只好用力呼喊。看在對方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分上,無論如何她都要救醒對方。

只是說,眼前的女人一動也不動,該不會死了吧?若死了,那她的魂魄呢?

左顧右看,溫碧蘿突然想起一件事——這一路飛來,她怎麼都沒見到其他同類?

難道真的是她道行太淺,所以才看不到其他「前輩」?但就算如此,至少也會看到其他「平輩」吧,可是竟然一個都沒有,這也太奇怪了。

她異想天開的想,會不會是她命不該絕,因此才看不到其他幽魂?因為她身上還有一些知覺耶……唉,即便如此又有何用?她連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當務之急還是先想辦法叫醒眼前人要緊。「小姐?快起來!」溫碧蘿看她一張臉凍得蒼白無血色,她猜,對方是被凍昏了,或者……已被凍死?

「小姐,快起來!別睡了。」不確定對方是否已香消玉隕,她使盡全力想喚醒對方,可惜對方似乎沒听見她的呼喚,依舊一動也不動。

就在她吼得聲音都快啞了、急得跳腳之際,忽地听到遠處傳來馬蹄聲。

有馬就有人,不管來者是誰,都是一線希望。

「太好了,小姐你有救了,我去前頭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來……」才剛要跑向前,一股強大的吸力又將她帶回來,她不僅摔疼了,還突然覺得寒氣鑽筋竄骨,冷個半死。

冷,好冷,她又痛又冷,沒多久便陷入無意識的黑暗之中……一屋子濃重的藥草味,嗆得昏睡中的溫碧蘿輕咳幾聲,迷糊之際她拉起棉被捂住嘴鼻。她討厭這股味道,在她記憶中,這和死亡劃上了等號。

五歲那年,家里整天充斥藥草味,因為她的父親得了肝病卻沒錢上醫院,只能听信村人說的偏方,逕自上山摘草藥服用,無奈最後仍是回天乏術。

母親托人將五歲的她送進育幼院後,從此她未再見過母親,有的人說她母親改嫁了,有的則說是跟別的男人跑了。

那時的她小小年紀,直覺認定母親是受不了屋里整日彌漫的藥草味才會離家出走,是這個味道致使她家破人亡……

「你醒了?」一道溫柔低嗓自床邊傳來,她這才發現屋里還有其他人。

她彈坐起身,警戒地挪了子,「你是誰?」一個白面書生,而且又穿著古裝……最近流行古裝劇是不是?

「你該認識我的。」他似笑非笑的說。

是哪個演員明星嗎?她腦袋沉甸甸地,想不起來,「你直接說吧,我不想猜。」

她的反應令他蹙眉怔愣了下,溫柔無害的笑容噙在嘴角,「我是楚天闊。」

「楚天闊?不認識。」她虛弱地出聲,其實不只腦袋昏沉,整個身子更沉得像有千斤重。

「傅大少女乃女乃,我家公子一片好心救你,你不領情就算了,還裝不認識,太過分了!」一個端著藥的丫鬟看不過去,挺身為主子抱不平,又似乎當她有傳染病似的,忙不迭退了一步。

「我們楚公子可是城里的大善人,沒人不認識他,而你們傅家人更該認識……」

「蓮兒,傅大少女乃女乃還病著,別怪她。」楚天闊微笑說道。

「……是,公子。」溫碧蘿冷眼瞧著這一幕,美女微笑傾城,這位公子的微笑……看似無害卻有如勾人心魂的毒物。

伶牙俐齒的丫鬟一見他笑,馬上乖得像只柔順的小綿羊。

她捏著鼻子,視丫鬟手中端的藥為猛獸,擺手含糊道︰「麻煩拿走,我討厭那味道。」

不甘心伺候也不願接近她的蓮兒瞪她一眼,求之不得地轉身欲走。

楚天闊喚住她,「蓮兒,把藥給我,你先下去休息。」

「公子你別……她可是會克……」蓮兒不甘伺候她,更不願讓尊貴的主子服侍她,左右為難之際,手上的藥碗已被楚天闊接過去。

「不許胡說。告訴錢管家請他通知傅老夫人,要她別來了,晚一點我會派人送傅大少女乃女乃回去。」他臉上維持一貫的溫文笑容。

「為什麼?這會兒天都亮了,她也已經醒了。」蓮兒又悄悄退了一步。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地上積了厚厚一層,你忍心讓老夫人獨自踏雪而來?」

「我的意思是讓她自己回去。」蓮兒不依的說。

「同樣的道理,你忍心見一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又虛弱地倒在路上嗎?既然救了她,何不好人做到底?」

「我……公子,你太好心了!」蓮兒跺腳道。即便肚里有一堆抱不平的話想說,但一對上好心腸的主子,再多說一句只怕會顯得自己很壞心。「公子,那我先下去了。」她輕聲細語地向主子告退,臨走前又瞪了床上的女人一眼。

丫鬟對自己的敵意,溫碧蘿沒特別感覺,此刻她猶如身墜五里霧中,不知身在何處,完全弄不清楚眼前這人是何方神聖。

方才她的視線在主僕兩人間流轉,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嗯,這對主僕間有曖昧?就算有,那關她什麼事?反正她也沒興趣打探八卦,而且覺得不對勁的也不是這檔事。那到底是……

定楮看著自己眼前正細心將藥吹涼的男人,她終于發現不對勁之處——他們的穿著!

他穿古裝,他的丫鬟也是,連這個房間也古色古香……除了一扇玻璃窗外,其余家具都散發古董味,她不記得自己有接演古裝劇——不,她本來就不是演員啊!

「傅大少女乃女乃,先把這藥喝了。」他微笑將藥遞給她。

她蹙眉皺鼻,「我不喝,我說過我討厭藥味。」

「大夫說了,你若能醒來,那肯定是傅老爺和傅大少爺在天之靈保佑……」

這席話,更讓她模不著頭緒了,他和他的丫鬟左一句「傅大少女乃女乃」、右一句「傅大少女乃女乃」,現在又蹦出傅老爺和傅大少爺……可她不認識什麼老爺、少爺的,黑心肝的人倒是認識一枚——

思緒漸漸運轉,她想起芝加哥的聖誕Party、不知情成為小三的凱瑟琳,以及之後她被撞死了。

她正想追救護車見自己最後一面,然後她的魂魄被天空中的大黑洞吸走,莫名飛到一處樹林里……

再度瞥向他的穿著,她倏地想起那個也穿古裝卻趴倒在樹林里的「她」。

「她呢?」

「誰?」

「有一個女的,她倒在樹林里,穿著素色的古裝服,還有她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她情急的問。

他愣了下,旋即又漾開溫文笑容。

「我是在跟你說正經事,你干麼笑?」人命關天呀!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你到底有沒有救她?」有救沒救說一聲嘛,不要只光笑。

「我想,應該是有。」他不疾不徐的說。

「救活了嗎?她人呢?」她再問。

「是救活了,而且……人就在眼前。」

她環顧四周,房里只有他和她,但她「眼前」只有他,未見那位小姐。「她在哪里?」她板著臉,懷疑他在唬弄她。

楚天閑扯出一抹淡笑,修長食指指向她。「不就是你?」

「我說的不是我,我指的是長得跟我很像的那位,她和你們一樣穿著古……古……啊!」溫碧蘿低頭瞧見自己身上穿的古裝,忍不住驚呼一聲,再瞠目細看,這一身素色衣服不就是那位「長得跟她很像的小姐」身上穿的那套?

人家的衣服怎會在她身上?不,應該是說,她的靈魂怎會跑走人家的身體里了,那她不就是……借尸還魂?

她驚詫的抬眼和他對望,他還是端著一副溫文儒雅的笑容。

「我想,你還是把藥吃了。」

她吶吶道︰「對,我想我是該吃藥了。」喝了這碗藥,看看自己能否清醒些,也許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反正她已死過一次了,這股在她記憶中和死亡劃上等號的藥草味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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