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新鮮食材,而正中央的水晶鍋正剝剝剝冒著蒸氣,里頭的食物也隨著滾動的水上下翻騰。
擺好餐具,調好沙茶醬,兩人才坐了下來。
「看來你胃口挺好的。」楊繼正掃了眼滿桌的豐富食材,語帶笑意。
這些東西她打算一個人吃完?
他若是信了,就不叫楊繼正。
雖然在他們的相處上,她從不肯主動和他聯絡,只是很被動的接受他的邀約,不過看這情況……她本來就打算找個時間邀他在家里吃火鍋吧?
想到這,他的心情頓時好極了。
「你有意見?」梁淑賢沒好氣的道。
真討厭,這男人還真難騙哩!
最可惡的是他知道就算了,干麼一定要逼她承認?
「豈敢。」女王大人主動示好,他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有意見?
「這還差不多。」她哼了哼,這才稍稍定了心,從鍋里撈了塊肉片。
楊繼正隨後拿起筷子,正準備夾菜,腳邊突然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擦了過去。
他一怔,直覺的低頭望向桌底,便見一團黃色的大尾巴甩啊甩的,然後輕巧的跳上對面女主人身邊的椅子,還「喵」了聲。
「菲菲,你睡醒啦!」梁淑賢伸手模了模那只大黃貓的頭,後者眯起眼,發出撒嬌般的呼嚕聲,「是因為聞到肉的香味吧?」
「喵∼」大黃貓似乎听到有東西可以吃,立刻露出一臉饞相。
「好吧,你等等。」她起身進廚房拿了它的專用餐具——食盆,再從鍋子里夾了幾片肉放進去,之後將食盆擱在貓兒坐著的椅子上,大貓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她安頓好菲菲後,再抬頭,卻見楊繼正的表情不再從容,反而一臉古怪。
「你養貓?」他僵硬的問。
「哦,你說菲菲?對啊!」她萬分疼愛的模著愛貓,「我可是養它養了七年多了呢!」
七年多?楊繼正皺眉,月兌口問︰「你在LA時就養它了?」
「對啊,它是我在那里時收養的,當時為了帶它回台灣還花了不少工夫呢!沒想到時間過得真快,一下子就七年——」她自顧自的把話說到一半,突然發覺哪里不對勁時,瞪大了眼,「等一下,你怎麼知道我七年前在LA?」
他眼中似乎閃過了什麼,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便已低下頭,躲開她狐疑的目光。
「楊繼正!」她抗議,堅持得到答案。
餅去她不是沒有奇怪過他對自己的了解,然而當時的她並不想與他有進一步的發展,因此從沒追問過他究竟如何知曉。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
她不確定他是否明白,讓他進到她的單身公寓內,其實也就等于認同他了。
無論他接近她、討好她是基于什麼原因,但她不是木頭人,對于他的付出很難無動于衷。
她想了解他,想嘗試為兩人的關系做點什麼,想……和他有進一步的發展。
她不希望再有發生他出差好幾天,而她卻直到他都準備要回來了才知道的事情。
楊繼正難得露出不甚自在的表情,他抬頭覷著那只貓好一會兒,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卻不甚情願的開口,「可以把它拎到別的地方嗎?」
梁淑賢眨眨眼,看看愛貓,又望向他,「你該不會……怕貓吧?」
說完話的那瞬間,她清楚的看到那張好看的俊容扭曲了一下。
「才不是怕!」他迅速否認,「我只是不喜歡貓這種動物。」
是嗎?可他臉上的表情好像不是這樣說的哦!
沒想到一向從容鎮定,彷佛天下沒什麼事能難倒他的男人,竟然會怕一只貓,她既詫異又好笑,愣了好一會兒,才問︰「為什麼不喜歡貓?」
「貓根本是一種心機重又壞心的動物。」某人嫌惡的道。
「咳,楊大律師,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他瞪了她一眼。
「好啦,要我把菲菲抱走也可以,不過——」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他,「你得先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知道我這麼多事,包括曉得我七年前在LA。」
他緩慢的將目光移回到她身上,不甘不願的道︰「你是加州理工學院畢業,七年前人在加州很正常不是嗎?」
「是沒錯,可是我好像沒告訴過你我是在哪畢業的吧?」
確實沒有。唉,都忘了她有顆聰明理智的腦袋,真麻煩。而且——
他又瞄了那只大胖貓一眼,掙扎了幾秒,才慢吞吞的開口,「五年前,我曾經在LA的伯班克機場見過你。」
「什麼?」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梁淑賢呆住。
五年前……伯班克機場?
她試圖搜索過往模糊的記憶,卻發現五年前的事,自己有印象的實在不多。
「我在美國時一年回台灣不到兩次耶,這樣也給你踫上了?」她努力回想自己那年何時回台灣的。
他聳肩,「反正我就是在機場見到你的,那時我正好為了手上的某個案子出差至LA。」
然後遇見了她,自此將她的身影拓印在記憶里,再不曾忘卻。
「我對你完全沒有印象。」她有些茫然。
他偏頭瞧著她,淺淺一笑,「你那時正忙著和前男友分手,沒空注意到我也是正常的。」
「啊?」她一愕。
被他這麼一說,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段戀情。
那是過去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段戀愛經驗,但真要說什麼刻骨銘心倒也沒有。
他們來自同一個故鄉,說著同樣熟悉的語言,所以在大學期間開始交往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對方和她一樣都是去美國的台灣留學生,只是他大學畢業後就回台灣工作,而她則繼續留在加州念書,兩人因此談起了跨國戀愛。
事實上那段戀情也曾給過她不少甜蜜與快樂,但到後來她卻覺得很累。
他們個性不同、興趣不同,對方喜歡熱鬧,她卻喜歡窩在家里當宅女。她也曾想過該好好經營兩人的感情,陪著他去參加各種派對、舞會,可是她懶散慣了,要她努力改變自己去迎合對方,實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不過後來會分手倒不是因為以上的原因,而是對方有了新歡。
嗯,被楊繼正這麼一說,她還真的想起了那天……
「當時你的反應實在令我印象深刻。」楊繼正微笑。
明明被甩的人是她,那男人卻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拼命向她道歉,請求她成全,說什麼愛情是無法控制,遠距離的愛情煎熬令他痛苦萬分,是身邊牽著的好女孩及時出現撫平了他的寂寞,他也是身不由己之類的狗屁藉口。
可他講了半天,她的反應卻只是淡淡應了聲,「喔,知道了,你們可以回去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楊繼正猶記得她慵懶的模樣,嫵媚的雙眸中一片空茫靜默,彷佛這世上沒什麼值得她在乎的東西。
或許她也確實是如此吧?才會連男友帶著另一個女人來向她提出分手她都毫不在意,好像留在人間的只是她的軀殼,而她的靈魂早就遠離塵囂,冷淡而漠然的望著所有荒謬的鬧劇。
那瞬間他突然很想知道,究竟有什麼樣的東西能夠引起她的熱情,而他,又能否見到那雙漂亮的黑眸中燃起火花?
「沒注意到機場還有其他听得懂中文的人,是我的失策。」梁淑賢撫額嘆道,「早知道就應該阻止他在大庭廣眾下講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如果你願意把那只肥貓請出餐廳,我想我很有興趣和你分享心事。」
「好吧!」梁淑賢笑出聲,覺得難得耍起小別扭的楊大律師實在好可愛。
她伸手拿起食盆,立刻引得正在大快朵頤的大貓喵喵叫的抗議。
「菲菲,今天回你小窩吃好嗎?」她又多夾了些肉放進碗里,一手拿著食盆,一手抱起大貓步出餐廳。
等安頓好愛貓,再度回到餐廳重新坐下時,已經是幾分鐘後的事了。
梁淑賢拿起自己碗筷正要夾菜時,赫然發現里面已經多了些食物,顯然是某人趁她不在時夾的,她再度為那細微的體貼暖了心。
「沒想到你居然會把這種事記得這麼清楚。」都過了五年了耶,不管怎麼說,當時他們只是陌生人吧!
「我一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楊繼正扯了扯唇角,「況且你那時的態度,真的讓人很難忘記。」
態度……呃,他是說她那天明明被甩了,卻毫不在意嗎?
「不然呢?分都分了,難道我應該哭著求他別離開我?」她說著說著,有點心虛的模模鼻子,「好啦,那天其實我因為前一天熬夜趕報告,超過四十幾個小時沒闔眼……所以就算他告訴我他懷孕了,我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吧?」
況且那男人回台灣後,她獨自一人留在美國過日子,突然發現有沒有男友似乎沒什麼不同,反而自己一個人還過得更自在。
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放假時大可一連好幾天都宅在家里做自己喜歡的事,完全不必顧慮另一個人的喜好,多輕松﹗
因此當她好不容易趕完報告,累得想死,卻接到男友打來的電話,說自己已經到了LA,要求她立刻去機場,他有很重要的話要和她講時,她只想掛了電話爬回床上和可愛的棉被培養感情,半點也沒有為男友飛越半個地球跑來找自己的事而感到驚喜。
也幸好她沒有,不然當時在機場上演的,很可能就是楊繼正原先預期會看到的那些狗血劇情了。
「原來你的漠然無神是因為想睡覺?」而自己竟為了她當時的淡漠神情,惦記了那麼多年……楊繼正突然覺得好笑。「不過話說回來,為了和你分手,你男友竟然特地跑來美國一趟,還真有誠意。」
這家伙要嘛腦袋有問題,要嘛就是有嚴重表演欲,才會在人來人往的機場中搞這套。
「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梁淑賢搖搖頭,「反正沒差啦,我們本來就不適合,分手終究是遲早的事,他專程跑來解決,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她頓住了話,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等等,我好像有點印象,當時有路人問我需不需要衛生紙,該不會……」
那時候她想睡得要命,眼楮都快睜不開了,迷迷糊糊說了聲謝謝後就收下那包衛生紙,卻連對方的長相都沒看清楚。
「沒想到你還記得。」楊繼正薄唇輕揚,發現並非只有自己單方面記得,總算令他心理覺得平衡了點。
他從來不是什麼熱心人士,之所以遞面紙給她,只是她那時的行徑太不尋常,因而想過去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不料她隨手接下面紙後,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便瀟灑的走出機場,同時也走出了他與她那前男友的視線。
還以為她對當年那遞面紙給她的路人壓根沒有半分印象呢。
「真的是你?」她不可思議的瞠大了眼,完全沒法消化他帶給她的資訊,她想了半天,才又道︰「那……在吳鴻淳婚禮上的事……還有你接近我的原因……」
他端詳了她好一會兒,而後輕笑,「小賢,你現在是打算把這陣子憋在心里的所有疑問,統統一次問出來嗎?」
「呃……」她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你、你不想答就算了,不勉強。」
「不,我很開心你開始在意我的事。先前你就算有疑惑,也總是不肯問。」他放下筷子,大有花時間長談的意思在。「放心,我還沒變態到因為在機場見過你那麼一次,就找征信社把你的祖宗八代都挖出來。五年前確實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我並沒有想過會再遇到你。」那時對她的好奇,要說是愛情還太勉強了,「後來再次看到你,卻是在吳鴻淳的皮夾里。」
「……什麼?!」她震驚得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