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湘梨回到自己住的院落時,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她甚至感覺不到臉蛋上燒燙的疼。
這既小又偏遠的院落,原是她和姐姐兩個人一起住的,少了姐姐,她突然覺得整個院落冷清空曠得可怕。
她僵硬的躺在床上,腦袋里想的盡是這兩輩子以來的點點滴滴。
兩世父母的樣貌,在她心中都模糊了,她只記得和她相依為命的姐姐。
可是現在連姐姐都不在了,只剩她獨自一人。
蘇湘梨不知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她只是維持同一個姿勢,睜眼望著上方,一動也不動。
黑夜過去了,太陽緩緩自東方升起,在天上繞了火半圈,最後又從西方落下,整整一天的時間,她沒有起身,卻也沒有人前來查看關切。
姐姐已經不在她身邊了,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老是跟在身旁嘮叨關心。
她的心,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再次閉上雙眼,酸澀的淚水自眼角滑落,她不想去思考那是太疲倦或是傷心造成的,她只想就這麼躺在這里,慢慢消失。
反正,也沒有人在乎她了……
突然,一只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臉,以指尖輕抹去她頰上的淚滴。
是誰?誰突然進了她的房,又來到她身邊,自己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先是一呆,隨即不安的睜開眼。
映入跟底的,是張她很熟悉,但怎麼也想不到會出現在這里的臉。
「……兆、兆禾?」她驚訝的開口,聲音卻干啞無比,「你怎麼……"
「別說話,先喝水。」他將她扶了起來,把一只茶杯湊到她唇邊。
蘇湘梨張嘴喝了一日,才發現自己真的渴了,便接過杯子一古腦的將杯里的水全喝光。
他轉身替她倒了另一杯,「慢慢來,別喝太急了。」
蘇湘梨覺得喉嚨疼得像燒灼似的,但她還是放慢了喝茶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連喝了三杯水後,她才覺得舒服許多。
「你怎麼會在這?」蘇湘梨終于再次向道。
或許是因為有著「前世記憶」,她一直覺得自己不屬于這世界,覺得這世上真正關心、在乎自己的人只有姐姐,即使明知師父把她當女兒疼,但在她內心深處還是只將師父當成外人。
大家都覺得她甜美可親,是個好好小姐,可只有她自己明白,除了姐姐外,她沒有將誰真正放在心上。
所以昨天听到姐姐瞞著她偷偷嫁人的消息後,她頓時有種被世界徹底遺棄的感覺,她甚至想著,就算自己死在這里,也沒人會在乎吧?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祁兆禾竟會來找她。
「說好今天要來祁風山莊的,為什麼沒來?」他反問。
蘇湘梨一愣,隔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對不起,我忘了。」
姐姐的事對她打擊太大,讓她完全忘記和他的約定。
祁兆禾輕嘆了口氣,「小梨兒真沒良心,我等了一整天,一直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沒想到只是你把我完全拋在腦後了。」
月光柔和灑落在他的側臉,她愣愣瞧著,眼眶突然又發紅發熱起來。
原來,還是有人惦記著她的……
「是我的錯,真的很對不起。」她忍不住伸手,將大掌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他的體溫烙在她的肌膚上,是那麼的真實而溫暖,早已被冰凍的心,仿佛一點一滴的被融化了。
她突然有種錯覺,覺得他足上蒼派來拯救她的仙人,至少,他讓她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無依無靠。
「你以為說對不起就能平息我這一整日的擔心受怕?」
她怔了怔,吶吶的道︰「那……不然怎麼辦?」
祁兆禾勾唇,「你得補償我。」
「如何補償?」她呆呆的問道。
他忽地抽手,指尖在她仍有些紅腫的臉上劃過,眼底似乎閃過了什麼,接著才慢慢開口,「你讓我心焦了一整日,窖我食不下咽的,不如就罰你陪我吃頓宵夜做為補償吧。」
「咦?」他找她出去吃飯?
還沒反應過來,祁兆禾便突然一把將她自床上拉起。蘇湘梨整整一天未進食,虛軟得差點站不住腳,幸好他穩穩扶住了她。
靶覺到她的虛弱,他眼中的厲光更甚。
哼,該死的方家夫婦,竟敢讓小梨兒傷心?他會要他們付出代價的!
蘇湘梨幾乎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了,然後她訝異的發現,他的胸膛出乎意料的結實。
身為「實習醫生」,這幾年來她也見過不少打赤膊的男人,照理說對踫觸到男人早該免疫了,可此時此刻,她卻莫名的心跳加速……
「在想什麼?」他察覺到她分了神。
「沒想到你身材這麼好。」她抬頭沖著他笑,一點也沒隱瞞心里所想。
祁兆禾愣住,不知為何,居然有種被調戲了的感覺;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真奇怪,明明是自己摟者她,要調戲也該是他調戲她才是,怎麼反而顛倒過來了呢?
「咳。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不過我一整天沒吃東西了,現在實在沒力氣自己走。」她小小聲的開口。
「沒關系,我扶你。」祁兆禾微微一笑。
他向來討厭與人過分親近、有肢體接觸,不過自從與她共騎,馬兒開始,這原則在她身上便不適用了。
「對了,你是怎麼進來的?」出了房門,她看到院落前的門仍是關上的,終于想到這個會危害居家安全的嚴重問題。
「爬牆。」他簡潔有力的答道。
「爬牆?你?」她不可思議的輕嚷。
當然她並不知道對祁公子來說,要躍過這一人半商的牆,只是和喝茶吃飯一樣簡單的事,雙足輕點就躍過去,還以為他是真的慢慢爬,覺得這太不符合他仙人形象。
「嗯.」他接著她來到牆邊,扶著她讓她爬上牆頭,然後自己老老實實的爬上去。
「你身手真好。」她驚嘆,「唉,老天怎麼這麼不公平?」
不但給了他這麼張禍國殃民的絕世容貌,連翻牆的動作都這麼優雅。
當然,她完全不曉得祁兆禾為不顯露自己會武功的事,已經特地降低程度了。
他從另一邊躍了下去,並張手示意還坐在牆頭的她跳下來,蘇湘梨沒多加猶豫就跳了。
當祁兆禾的雙手擁住那從牆上落下的小人兒時,屬于少女的柔軟肌膚熨燙著他的胸膛,竟令他有一瞬間的恍神。
「兆禾?」她不解的輕喚了聲。
「沒事。」他搖頭,暗笑自己竟被娘日前那番話擾了心神。
他只是覺得小梨兒可愛而已,愛不愛什麼的,他真的沒想太多。
祁兆禾將蘇湘梨抱上了黑煞,自己也坐了上去,讓黑色的馬兒悠然走在街上。
一刻鐘後,他們坐在某個小攤子前,桌上擺著熱騰騰的粥。
雖然現在時間已經晚了,太陽早就下山,但穆國的夏夜依舊很熱,因此這賣粥的攤子沒幾個客人,但祁兆禾卻拉著她來喝粥,另外還加點了一籠小籠包。
蘇湘梨喝了幾口粥後,夾了顆皮薄餡飽的小籠包慢慢吃著。
「小心燙著了。」他淡淡提醒。
她歪頭瞧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笑出聲,「兆禾,你對我真好。」
沒料到她會忽然進出這句,他明顯愣了下,「怎麼突然這麼說?」
「還故意說什麼要我陪你吃宵夜做為補償,明明是特地帶我出來吃東西。」她一口小籠包一口粥的吃著,空了一整天的胃很快暖了起來。
聞言,祁兆禾有點意外。
他一直覺得她是個除了醫術和姐姐的事外,什麼都不大關心的傻姑娘,也不懂那些人情世故,看來他想錯了。
「我只是剛好也餓了。」他淡聲道,不想顯得自己好像太體貼。
沒辦法,她充滿感激的眼神實在太過晶亮,連向來厚臉皮的他都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如果是這樣,你不會特地挑這攤子的,是因為你知道我空月復太久,喝粥最合適。」她直視著他,嘴里咬著筷子,雙眼卻閃爍著光彩。
祁兆禾怔怔望著,呼吸驀地一窒,否認的話竟說不出口了。
他忽地覺得,他那看起來不怎麼可靠的娘親,其實真的還是挺了解自己的。
不管他先前自認對小裂兒是什麼感覺,如今他知道,自己的確已認真將她放在心上,為她的喜而喜、為她的憂而憂。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在意一個人。
「既然腦袋這麼靈光,怎麼還故意不吃飯,存心和自已的身體過下去?」他睨了她一眼,帶開了話題。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嘟嘍,「只是突然被拋棄。有點受到打擊,太難受……」
,祁兆禾想了下,「你是指你姐姐嫁給範竣希的事?」
她舀粥的手一頓,「你也知道?」
「穆國首富成親一事,很少人不知道吧?」更何況這陣子大家都認定小梨兒是他的人,因此一旦听說了和她有關的事,都會迫不及待的跑來告訴他。
「我就不知道啊。」蘇湘梨很是氣悶,「姐姐什麼也沒跟我說,而你既然知道怎麼不告訴我?」
「我以為範竣希要娶方記老板外孫女的事,全國都曉得了,就算令姐沒告訴你,你也該听說過才對。」
「我平時都在鑽研醫藥,哪會注意那些小道消息?」她噘嘴道。
曉得她姐姐是誰的人可不多,師父身為少數知道的人這幾天因有要事早出了遠門,不可能跟她說,而就算上門求診的病忠有在她面前提起範竣希成親的事,她也听過就忘,全沒放在心上,畢竟他們本是不相干的人。
「我想你姐姐不是故意瞞著你的,這婚事辦得倉卒,自定不到成親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她多半不知該怎麼和你說。」
也許︰是見她一臉沮喪,向來不管別人死活的祁兆禾難得的出言安撫。
「其實我曉得姐姐是被迫的,八成是舅舅他們拿我要挾她,想必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肯跟我說吧。」蘇湘梨苦笑,「我只是很失落,最疼我的姐姐就這麼嫁了……唔,或許還有點十氣吧,氣她總把我當小孩子看,發生什麼事她都沖在前頭自己擋了,不讓我一起分擔.」
「你有個很好的姐姐。」他想了會兒,才擠出一句話。
他雖然少了個爹,但外公和娘親給他的關愛從沒少過,而那沒見過幾次的爹,其實也很疼愛他,不過他娘就只生了他一個,因此他一直無法體會何為手足之情。
認識小梨兒的這陣子,她開口閉口不是醫理就是她姐姐,雖然听多了難免有幾分不是滋味,但不可否認,小梨兒能成為如今他看到的模樣,她姐姐功不可沒。
.沖著這點,他決定還是對她姐姐保持友善的看法。
「是啊。」蘇湘梨眼中流露幾分孺慕之情,但不再像平日那樣興奮的又說姐姐如何如何。
他知道,這次她是真的很難過。
但是他祁兆禾活了超過二十年,從沒安慰過別人,想了半天想不出方法安慰她,只得承認原來也有自己不會的事。
看來回頭找個可靠的家伙問一下好了,對方若不想說,他多的是逼供的方法……
只是腦袋里想著,他手中筷子也沒停,夾了個可口鮮女敕的小籠包放入她碗中,「不管怎麼樣,身體總要顧好,你自己是學醫的,不會不知道不吃東西多傷身體。」
她低下頭,默默咬了口他夾來的小籠包,胸口暖暖的,嘴角上揚。
原來除了姐姐外,這世上還是有真正在乎她的人。
「謝謝你。」她輕輕說著。
謝謝他找到了她,謝謝他在她最旁徨時拉了她一把。
姐姐總說她記得太多上輩子的事,這樣不好,會無法融入這個時代,但她卻認為是自己對這個時代太沒有歸屬感,感覺格格不入,才老是惦記著前世。
她常覺得自己像浮萍一樣,而這世界是潭池水,沒有人在意今天在池子正中央的浮萍,明天又將飄流到哪兒去。
然而,如今卻有個這世界的男人注意到她,將她從沮喪中拉了出來。
頭一回,蘇湘梨感覺判自己和這時代終于有了些許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