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江芷彤做好飯菜、洗好手便到弟弟的房間叫他吃飯。

「家寶，吃飯了，今天有你最愛喝的鮮魚湯喔！」

江家寶聞聲抬首，小小稚氣的臉龐上閃動著興奮的神采，他立刻放下手上的毛筆，迅速地沖到她的身旁拉著她溫軟的小手，興高采烈地問︰「真的嗎？姐姐，今天真的有鮮魚湯可以喝？」他年紀雖然小，但也知道家里很窮，無法經常喝到鮮魚湯。

江芷彤模模他的小臉，疼愛地說︰「當然是真的啊！你快去洗洗手，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我馬上去。」

話才說完，他便一溜煙地跑走了，把她拋在腦後，令她有些啼笑皆非。

等家寶洗好手在飯桌前進坐定，她正好將飯盛好，她才剛坐下，就見娘一臉狐疑地看著桌上的飯菜。

「娘，怎麼一直盯著飯菜看？」該來的還是要來，想躲也躲不掉的，她只好故作鎮定地問。

「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何有這麼多魚和肉？」雖然豐盛的菜讓她口水差點流出來，可她可沒犯糊涂，好端端的為什麼這丫頭舍得花錢買這些菜？而她又哪來的錢買菜？

「我是想家寶正在長大，偶爾也需要吃一些營養的東西，這樣才會長得又高又壯……都怪我這個做姐姐的，沒能力買些營養的東西給他吃，才會讓他長得比同齡的小孩還瘦小。」她笑望著家寶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心頭有些泛酸。

「你哪來的錢？」平時她所掙的錢全都交給自己保管，身上沒有留下一分一毫，她怎麼可能會有錢買這些東西？難不成她私下偷藏錢？沒弄清楚這事，江大嬸可吃不下眼前豐盛的飯菜。

「是何大叔算給我的薪餉，大叔他打算把糕餅鋪收起來到徐州和他兒子媳婦團聚，所以鋪子開到今天，他把這個月的酬勞都算給我，還多給了我一些。」她臉色微黯，娘一副她偷藏私房錢的模樣，讓她非常寒心，這幾年她把所賺的錢全數都交給娘，自己一毛錢也沒留下，娘居然還如此懷疑她。

「什麼？你說老何要把店收掉，那明天開始你不就沒工作了？」江大嬸臉色一變，驚訝地站起身來，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一旁的家寶也停下筷子，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們。

「嗯。」江芷彤微微頷首，暗暗深吸一口氣，準備承受接下來的怒罵。

丙不其然，「那怎麼行？你沒了工作要如何養家？家寶上學堂的錢該怎麼辦？咱們家以後要怎麼過日子？」江大嬸心心念念的全是錢，只擔心她和家寶的日子要如何過？

「娘，您放心，我明天會再去找份工作，我不會讓您和家寶餓肚子的。」雖然以她一個弱女子要找工作並不容易，但她會努力的，只要能讓他們一家溫飽，再辛苦的工作她都願意去做。

「哼！說得好听，看看我們家的情形，虧你還有臉在這兒說大話。」話一說完，她環顧整個廳，除了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之外，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有，簡直就是家徒四壁。

「對不起。」江芷彤低頭不敢反駁。她也弄不清楚為何家里始終都是這麼窮，以她掙來的那些錢，家里不至于會過得如此拮據才是，可她又不敢當面向娘詢問，就怕娘一個不高興又動手打人。

「我不管，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去找份差事兒，如果三天之後還找不著，我就把你賣給牙婆，讓她來替你謀個差事。」透過牙婆的牽線，總比她在外頭到處瞎晃找差事要好，說不定還有賺更多的錢呢！

「娘，我會努力找工作的，如果把我賣給牙婆，她很可能把我賣到青樓妓院，那我這一生豈不就完了。」江芷彤一臉蒼白的請求著，希望娘不要這麼狠心將她賣給牙婆，為了這個家，她什麼都願意犧牲，但絕不能把清白給犧牲掉，這是她唯一僅存的尊嚴，她是江家的子孫，萬萬不能讓江家蒙羞，否則她將來有何臉面面對江家的列祖列宗？

「我不管那麼多，我只給你三天，三天之後你若是找不到工作，你就等著讓牙婆幫你找差事，到時候你可不要怪我無情。」給她三天時間也算仁至義盡，江大嬸話一說完便坐了下來，重新拿起碗筷吃起飯來，不再理會江芷彤哀求的眼神。

在江大嬸自私的想法里，江芷彤終究是個外人，要不是看在這丫頭能賺錢養家的分上，她巴不得早點將人給趕走，免得她老是礙著自己的眼。

江大嬸心里明白得很，左鄰右舍成天在她背後說閑話，讓她有氣無處發，這回她心底已做好盤算，將死丫頭賣給牙婆便能將她給送走，又能讓她掙錢養家，這可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

江芷彤貝齒輕咬下唇，眼眶泛淚神色黯然，無論她為這個家付出多少心力，娘總是把她當成一個賺錢的工具，一點兒關愛的眼神也吝于施舍給她，無情的態度讓她再一次感到心寒。

***

天色未亮，江芷彤便起身梳洗做早飯，這兩天她總是輾轉難眠，娘給的三天期限只剩下最後一天，今天再找不到工作的話，她就會被賣給牙婆，一想到這兒，她就無法安心入睡。

在糕餅鋪工作這麼久，她經常听到許多流言，一些窮苦人家的女兒，常會被狠心的父母賣給牙婆，而牙婆為了多賺一些銀子，總是會把長相秀麗的女子賣到青樓去，因為青樓給的價碼較高，而長相不好的就賣給一般大戶人家當婢女。

她雖然稱不上是美女，但至少還算清秀，就怕她會被賣入青樓，一旦踏入那煙花之地，她這輩子就別想再清清白白的過日子，她不想一生就這麼斷送在青樓里，所以她必須趕緊找到工作，就算再低下的工作也總比到青樓過著生張熟魏的日子要好。

把早飯準備好後，她稍微整理一下儀容，臉上的蒼白疲憊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她連早飯都顧不得吃就急著出門找工作，抬眼望向陰暗的天空，她只希望爹娘在天之靈能保佑她一切順利。

大清早，街上冷冷清清的，許多鋪子都還沒開門，江芷彤走在街，瘦小的身影顯得孤單寂瘳，她神情疲憊且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地走到老何糕餅鋪，一抬眼就見老何正在打包行李上馬車，一見江芷彤就上前向她問道︰「芷彤，這麼早你怎麼會來？」糕餅鋪都已經關門不再做生意了，她怎麼又一大清早就跑來。

「大叔，你在打包行李？需不需要我幫忙？」她沒有回答老何的問題，也不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唉！是不是你娘又給你出了什麼難題？」老何一听她顧左右而言他，就知道她一定又在家里受了委屈，唉！真是難為了這個乖巧的女孩。

「沒有，大叔不要亂猜，我只是習慣了早起，正巧可以和大叔道別，你這一走，咱們可能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希望你能一路平安。」她不想讓別人為她擔心，只好故作沒事狀。

「我一想到能和兒子媳婦孫子一塊兒生活，就高興得整晚都睡不著覺，可又想到要離開住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心里覺得非常舍不得……芷彤啊！我一定會很想念你的。」一想到分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他就覺得依依不舍。

江芷彤也被老何這一番話給影響，心情更為低落。

「芷彤，我這一走，你可有什麼打算？」他知道她是家里唯一能賺錢的人，江大嬸不知又怎麼折磨她了，竟讓她短短兩、三天就變得不成人形。

「我打算再找份工作，和大叔道別之後，我想四處看看有沒有什麼活兒可以做。」她可不敢有什麼打算，只希望能快點找到差事，只要她能賺錢，娘應該就會打消將她賣給牙婆的念頭吧？

「啊！對了，昨兒個我听說城外的大戶人家，好像是什麼御劍山莊的，他們要找一批婢女，你不妨去試試，听說一個月十五個銀子呢！待遇比一般人家高出許多。」在他們這個臨安城，一般人家的婢女頂多一個月五兩銀子，而這個什麼御劍山莊的，居然一口氣開出十五兩的價碼，還真是前所未見的大手筆呢！

江芷彤一听圓圓的雙眼馬上一亮，連忙向老何問道︰「大叔，這是真的嗎？」

她真不敢相信居然會有這麼好的差事兒，如果她能被錄取，那要度過眼前的難關就不成問題了。

「當然是真的，听說他們還在城門那兒貼上公告，你可以去看看，不過，芷彤，你千萬要小心，我總覺得他們會給這麼高的待遇，這其中一定有古怪，你可得當心。」老何語重心長地說道，芷彤心地善良，他很擔心她會被壞人給騙去，希望這只是他多心。

「謝謝大叔，我現在就去看看，你放心，我一定會小心的，你一定要保重喔！」江芷彤心思已經飛到城門的公告上，向老何揮揮手後，便頭也不回地向城門方向奔去。

老何見狀只能在心中替她祈求老天爺，但願老天爺能保佑她一切平安順利，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身影，他無奈地搖搖頭便轉身繼續打包行李。

江芷彤就這麼一路跑到城門口，盡避她跑得氣喘吁吁，香汗淋灕，她還是沒有停下腳步休息片刻，她一刻也不願意耽擱，就怕晚了會失去大好的機會。

好不容易到達城門口，她停在公告前先讓自己喘口氣，一抬首果然就看見御劍山莊的征人啟事，她興奮地將公告撕下，緊緊地拽在胸口，就如同抱持著一個希望一般，疲憊的臉上微微露出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