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當家這一次一定會氣得殺了我們。」圓潤俊美的臉龐上出現嚴重的惶恐,小男孩生著一副美嬌娘的皮相,晃動的淚珠讓年僅九歲的他,看起來更是楚楚可憐。
「慕容佳,是男人的話就別哭。」年方十三的男孩,是他的兄長。兩道英挺的劍眉一揚,他挺起胸膛。「又不是什麼大問題,當家之前也替咱們三兄弟處理過不少類似這樣的麻煩,他不會生氣的。」
「慕容栩,你那麼有自信,待會兒遇上當家,可別杵著發抖。」十一歲的男孩跟著開口,同樣俊美的臉龐上帶著一貫的嘲諷。
「慕容鳳,听說這次策劃搗亂的人是你。」慕容栩瞪著生性淡薄毖情,一旦有事肯定會置身事外、棄兄弟于不顧的二弟。
「你們兩個別吵了,我快要嚇到尿褲子了,嗚嗚……」慕容佳開始醞釀,準備在當家面前大哭一場,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就可以逃過重責。
兩位兄長寒著一張俊臉,心中都清楚這個狡猾的小弟又想利用眼淚來博取當家的同情。就在二人的眼神達成共識,想趁機揍他一頓之際,身後傳來腳步聲。
「請問三位小弟弟,這里是‘慕容商運’嗎?」柔和的嗓音響起。
三個小表同時回首。頭頂上的一片陽光,被對方高大的身軀擋去,他們眯起眼楮打量了一番。
頭戴方巾、身穿儒衫,是塞西國最常見的讀書人打扮。但是他身形高大結實,皮膚略微黝黑,又不完全像是一個白臉書生。
「小弟弟們?」男人俯來與他們平視。
琥珀色的眸子澄澈清亮,有著英挺的鼻子和櫻花般的唇色,他文雅秀氣的容顏上掛著柔和如月色的笑容,輕輕打動了三個小表的心。
男人一雙極好看的眉兒緩緩揚起,更是勾人心弦。
「是、是城北醉煙樓的名伶!」小弟慕容佳第一個低呼。
城北醉煙樓?男人微蹙眉,他記得那個地方最出名的是唱戲弄曲的美男子,是都襄城中富豪雲集之地。
「笨!他比那里的名伶美多了。」大哥慕容栩瞪小弟一眼。
「你……你是女扮男裝的美麗姐姐嗎?」慕容鳳愣住了。
這是贊美吧?藍知逸的笑容更是好看,輕輕按著慕容鳳的頭。「好乖的孩子,可以告訴叔叔這里是‘慕容商運’嗎?」
「是。請問你找誰?」老二慕容鳳立刻拉過漂亮叔叔的手,大獻殷懃。「找誰都可以,我帶你去。」
「有勞了。我要找‘慕容商運’的當家,慕容臻公子。」
此言一出,三個小表頓時全身一僵。慕容鳳火速退開,指了指身後的大門。「慕容當家就在里面,叔叔你只要進去敲門,隨便問個人就可以找到他了。」
藍知逸看著行徑古怪的三個小子。他們身穿著上等衣衫,就連掛在腰間的飾物都顯得珍貴無比,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門望族。這三個小子該不會剛好就是……
「你們是慕容家的三位小鮑子?為何站在自家門口不敢進去呢?」他不解。
三個小表面面相覷,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很快的,老大嗅到了空氣中的異樣氣息,接著身後的大門已經被人拉開。
里面走出一個人,一個男人。藍知逸微覺好奇地朝對方望去。
這個男人身形瘦削,略嫌單薄,比起他的身高,對方還矮上一截。
男人站在門口,眸光流轉間,掃過站在一旁的藍知逸,微微打住,但視線很快就轉而落在三個石化的小表身上。
「找到了。」抿緊的薄唇微啟,吐出冰冷的三個字。
三個小表全身一震,忙不迭轉身就逃。
男人沒有舉步上前,劍眉微挑,再次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站住。」
像是魔咒,這兩個字瞬間縛住了三個小表的雙腿。三個小表抖呀抖的,哭喪著臉,乖乖站好不動。
藍知逸更是好奇,仔細打量著這個彷佛萬年冰山的男人。他的眸子凜冽,俊秀容顏似是瓖上了薄冰,肅然冷峻。如果不是听見他說話,藍知逸會以為眼前的男人是冰雕。
這男人寒氣太重,連他瞧見他的眼神,背脊的汗毛都會豎起,難怪身旁那三個小表不住發抖。
「請問他是……」藍知逸開口想問,卻感覺到一股足以凍死人的眼神朝他掃了過來。他回首迎上,男人的眼神寫滿審視。
他朝男人微笑頷首,正要道明來意,對方已收回視線,冷聲開口。
「你們跟我進去。」
三個小表嗚咽一聲,最小的慕容佳扯著藍知逸的袍角,賴著不進去,嘴里發出無辜的哽咽。「叔叔,我不要被打……我不要……」
那無辜的淚顏,讓藍知逸的心底涌上同情,撫著他的頭就要開口安慰,冷厲的聲音卻再次響起。「進去!別讓我說第二遍。」
「我不要!進去一定會被打!我不要啦!」跟著響起的是哭鬧聲。
「做錯了事,還敢哭?閉嘴!」
酷熱的天氣下,詭異地刮起一陣寒風。這一聲冷喝,凍得小孩臉上無辜的淚水凝結,就連哭聲也凝結了。
他抬首望去,男人臉上正掛著天底下最嚇人的嚴厲表情,身旁的小孩都被嚇壞了,抖得不象話。
他看不過去,好聲勸說。「這位兄台,有事慢慢說,這樣會嚇壞孩——」
「你是誰?」他終于不再忽視他。
「在下藍知逸,是——」
「不認識。」出聲打斷他的話,男人騰出一手,扯過忘了哭鬧的慕容佳。
「請等一下!」藍知逸攔下了對方。「請問,這孩子犯了錯嗎?還是他做了什麼事情讓兄台你生氣了?」
「閣下姓藍,不是姓管。旁人的事,你‘管’不著。」男人已經滿肚子怒火,只是他向來習慣掩飾自己的情緒。
說話帶刺,像一只刺蝟。不,是一只冰刺蝟。藍知逸抑下心底的怒氣,仔細打量他。
看他的衣著打扮,一身水藍色雲紋袍衫,是都襄城內最有名的雲織繡坊所縫制的,脖子上系著一條白色絲巾,迎風擺動。腰間系著一塊翡翠玉佩,看得出來價值不菲。
雖然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但是瞧他一身的打扮和氣勢,應該是「慕容商運」里面舉足輕重的人物。
「也許在下管不著,但是在下無法忽視你欺負小孩。」
「欺負小孩?」是在說他嗎?男人揚起眉。
「小孩天性好奇,難免頑劣,對付頑劣的小孩,武力並不能解決事情。」他的眼神睨向男人的手。
揪著慕容佳後領的那一只手,可是用上了八成的力道。要是這八成的力道用在責打孩童身上,這三個小表就大難臨頭了。
「我……用武力解決事情?」吸一口氣才把話說完,男人忍下巨大的怒氣。
凍死人不償命的眸光掃視過來,藍知逸沒有被他嚇倒,反而俯身下去,和慕容佳平視。「小鮑子,你剛才不是說會被打嗎?告訴叔叔,是怎麼一回事?」
慕容佳瑟縮了下,接觸到兩位哥哥慌忙搖頭的表情,他遲疑著,頭頂上已經襲來陣陣寒氣。
「好,你就說說看我是如何以‘武力’解決事情。」男人面若冰霜,讓三個小表抖得上下牙關格格作響。
「你這樣嚇他們,恐怕他們會言不由衷。」藍知逸挑眉。
「我這樣很嚇人嗎?」男人問三個小表。
小表們極快地點頭,但才點了一下,又立即搖頭。他們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承認這個事實!
「看到了吧?」很好,看在他們如此識相,待會兒的責罰可以減輕一些。男人的冷眸帶了些得意。「如此一來,閣下沒有問題了吧?」
扁是用瞧的也知道,三個小表是受人威脅,完全口是心非。不行!他無論如何也要插手到底。
「請問兄台,要如何處置這三位小鮑子?如果他們犯下小錯,在下認為——」
「他們犯了大錯。恐怕未來的兩天,他們會被揍得無法站直。」男人眸底的狠勁,讓三個小表唉聲大作。
「這、這豈不是虐打嗎?兄台,三位小鮑子究竟犯下什麼錯,需要受如此重的責罰?」他嚇了一跳。
「這是當家立下的規矩。」言下之意,叫他廢話少說。
「這怎麼行得通?他們僅是小孩,小孩做錯了就該循循善誘,不是——」
男人橫眉倒豎,懷疑自己為何浪費時間在這里和一個陌生人理論。沒有興致听他的長篇大論,他扯過慕容佳,轉身就走。
「慢著!兄台!」不行,他必須確保這三個小孩的安全。「在下和三位小鮑子相識一場,請兄台讓在下陪同三位小鮑子進去見當家,為他們說情。」
男人的冷眸寫滿不耐煩,陡地冒出一句。「你認識他們?」
「我猜他們應該是慕容家的小鮑子。」
男人睨他一眼,看他的穿著打扮像極了本地人,但是听他的語調,似乎又不太像本地人。
「既然你是用猜的,可見你們交情不深,請你別再插手管慕容家的家事。」
慕容家的家事……藍知逸瞧著三個小表,尤其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慕容佳。既然他已經接下了那件差事,就代表他有權插手管三位小鮑子的事。
「抱歉,我想我有資格插手。我是慕容當家新聘來的老師,也就是三位小鮑子的老師。」
「你……是那個老師?」向來冷冽的眼神出現一絲驚訝,男人不禁上下打量著他。
短短半年內,就嚇跑了七個老師,還讓其余五個老師哭著求離開的慕容家三個小表……是最讓現任當家慕容臻頭疼的人物。
好不容易透過各種關系,慕容家的總管才托人遠從皇城古都,聘來一個願意教導他們的老師……沒想到,那個勇氣可嘉的老師,就是眼前這個婆婆媽媽的男人。
「在下不才,正是慕容當家新聘來的老師。三位小鮑子的事,我管定了。」
大手一撈,他從男人手中拉過慕容佳,成功獲得慕容家三兄弟投來感激涕零的眼神。
「你只是一個老師。」男人臉色一沉,將慕容佳拉回身邊。
「我不只是老師,更是他們的老師。比起身為當家手下的你,更有資格管教他們。」大手一拉,藍知逸再次扯過慕容佳。
當家的手下?男人挑眉,更確定他就是傳說中「有眼不識泰山」的傻子。
「既然你是老師,我想請教一下。」男人的薄唇微揚,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比起一個新來的老師,身為叔叔的我,是不是更有資格決定該如何處置他們?」
「叔叔?你是他們的叔叔?」他頓時瞠大眼,完全瞧不出這三個眉目俊秀、長得可愛的男孩和男人有何相似之處。
慢著!要是對方是三位小鮑子的叔叔,那就是說他也姓慕容。根據他的調查,慕容世家中唯一的成年男子,只有一個——
「正是。」男人似乎猜出了他的疑惑,很好心地道出答案。「我就是慕容商運的當家,也是這三個小表的叔叔,慕容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