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掛名男友 第四章

羅妙靖這一點頭,就是兩年的剪不斷、理還亂。

激動的情緒冷卻後,她逐漸接受他是華顯洋之子的事實,她對他冷漠,對他憤怒,他全都默默承受她卻開始受不了。她雖然痛恨他父親,也還保有一點理智,知道她該追究的不是他,他卻毫無異議地扛起責任,代父受過……

每次不給他好臉色的同時,她也在受內疚感的啃噬。

懊恨他,但無法鐵了心去恨,不該愛他,又斷不了依戀,她只好做一個卑鄙的膽小兔,搗眼不看、塞耳不听。

而這一次,她又逃了,又開始她單方面的冷戰。

冷戰到第三買的中午,湯紹禮帶著筆電到維修部門。羅妙靖剛吃完午餐在休息。

「鷹鷹,我的計算機好像中毒了,可以麻煩你看一下嗎?」和嚴肅的華疆臣不同,湯紹禮文質彬彬,在自己店里也像個顧客,溫和有禮。

「上個月才修好,怎麼又中毒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好地在逛購物網站,突然間就被連到賭博網站,接下來首頁被綁架,什麼程序都跑不動了。」湯紹禮無奈。

她接過筆電。「我看看,不過要晚點才能給你,今天事情比較多。」

一旁的陳志旭道︰「要不要我幫忙?我還有三十分鐘休息時間。」

她睨他一眼。「謝了,不敢勞動工程師大駕。」

「志旭,你最近似乎常來維修部找鷹鷹?」話是對陳志旭說,湯紹禮眼角卻覷著羅妙靖。「她是維修部之花,你敢欺負她,學長們不會放過你。」

陳志旭嘿嘿笑。「沒啦,我怕她太累,所以有空就過來看她需不需要幫忙,沒想到鷹鷹看起來柔弱,其實很厲害。」

「當然,我可是深藏不露。」羅妙靖笑道。

「她雖然不是本科系,但疆臣特地訓練過她,應付維修業務游刃有余,你更不必擔心她太累,要是應付不了,疆臣馬上會派人來。」

陳志旭听出言外之意。「店長……很關心她?」

羅妙靖鎮定地操作計算機,當作沒听見。她不懷疑某華姓大嘴巴早就將他們的事告訴湯紹禮,這兩個男人的交情好到能穿同一條褲子。

「當然,他有責任照顧每個員工。」湯紹禮圓滑地帶過。「既然你常來,幫忙勸她參加這次的義工團吧,我希望每個同事至少都上山一趟。」

「我不去。」羅妙靖搖頭。「我很容易累,懶得動。」看來,他是替華疆臣來當說客。

「合鑫」定期捐款給慈善機構,華疆臣擔任店長之後,更積極發揮愛心,回收舊計算機整理後,捐給偏遠地區的學校,湯紹禮除了撥款補貼也熱心參與,特地安排在周末出發,還可以在當地停留兩買一夜,品工們行善兼出游,因此每次報名都很踴躍。

唯有羅妙靖從不參與,健康欠佳讓她懶于旅行,想到發起人更是興趣缺缺。

湯紹禮道︰「疆臣是鐵人,你累了盡避把工作丟給他,他會完成。」

「我飲食習慣跟人家不一樣,出門不方便。」

「我們去的地方什麼食材都能買,而且疆臣肯定會先幫你準備,不必擔心。對了,小兔也要去。」

她心里立刻冒出醋味,卻不動聲色。「很好呀,她還沒去過,帶她去也比帶我這個累贅好,義工團有名額限制,我的名額就給她吧!」

湯紹禮原本想激她,沒想到她毫不在乎,他嘆口氣。「好吧,總有一天我會說服你心甘情願跟大家一起去。」他轉身離開。

「你慢慢等吧!」她笑道,他抬了抬手,沒回頭。

她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想,他是個好男人,體貼、斯文而不失男子氣概,是她欣賞的類型,為什麼她不會對他心動,不會對他產生渴望?華疆臣讓她滿心苦澀,她卻仍難分難舍。

「我以為你和店長分手了。」陳志旭訥訥的疑問打斷她沉思。「可是他的語氣好像你們還在一起似的。」

「當然早就分手了,老板只是開我玩笑。」陳志旭也是個好男人,溫和老實,而且喜歡她,為什麼他的感情不會讓她起共鳴?「我才不會連自己有沒有男友都搞不清楚。」

「對呢。」他舒口氣。「我還以為你和店長還在交往,難怪你——」

「我怎樣?」

「難怪你很難約,明明我們都聊得很愉快,我以為你對我的感覺不壞,可是最近我每次約你,你都拒絕。」陳志旭自嘲地笑。「大概我不是你的菜吧。」

也許,她需要的是試著去培養感情,因為並未心動,對可能的機會從來采取行動,一直停留在原地,當然不會有所改變。

「因為我最近有點感冒,不太想出門,不過今天已經好多了。」她扯謊。「昨天你提到的音響大展,我其實蠻有興趣。」

「那你願意和我去看展?」陳志旭重燃希望。「可是下班後展覽就關了。」

「可以等周末再去看,今晚一起吃飯好了。你有空嗎?」

她和華疆臣的感情不也是培養出來?也許她專注在陳志旭身上,也能制造一段感情。

這些年來,同樣的事一再回繞,一再寄望他們之間出現奇跡,她倦了,不正常的關系讓他們都在原地踏步,她的心力已耗盡,她想試著放下,給彼此一條生路。

她和陳志旭討論要去哪餐廳,不經意抬眼,看見華疆臣站在維修部門口。

他們眼光交會,她立即收回,五分鐘後她再偷瞄門口,已不見他的人影。

湯紹禮走出維修部,對等在門口的好友搖頭。「你听到了,我拉不動她。」

「反正有我參加的活動,她就不想去。」華疆臣凝視羅妙靖身影。她今天穿紫紅色的粗線毛衣,顯得氣色紅潤,她對陳志旭說話,臉色柔和,粉唇含笑,他多渴望能走過去,光明正大地親吻那道可愛弧度。

「但這次你特別希望她去,不是嗎?」

「她不願意,也只好算了。」這次預計要前往的是他與母親昔日躲藏的山區小村,他希望回饋那些善良的人們,也希望羅妙靖看看那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如果她永遠不原諒你,你會和她永遠耗下去嗎?」

他皺眉。他不喜歡這個問題,不想回答。「必要的時候,我會做出取舍。」

「我認為你的選項只有『舍』徹底放棄。你一開始選擇『取』,和她角力了兩年,到現在情況一點都沒有改善。」湯紹禮搖搖頭。「你剛說你們這幾天又冷戰,是為了什麼……」

好友不自在的表情已給了答案,他又搖頭。「你明知事後她會這樣,就不能忍一下嗎?」

「心愛的女人對你主動,你告訴我怎樣忍得住?」他俊臉發燙,語氣凶惡。

「好吧,我知道你飽受精神折磨,脾氣不好,自制力很脆弱。」湯紹禮漫步走開。「我喜歡你,也喜歡妙妙,希望你們不會以兩敗俱傷收場。」

華疆臣眉頭皺得更緊。兩年了,她的難纏已經耗盡他的樂觀,物質的補償她也不領情,他最希望療愈她心理上的創傷,卻至今束手無策。

白天冷淡、夜晚放縱的雙面生活,讓他覺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特別是當她像現在這樣和男同事愉快聊天,他往往痴看她吝于在他面前展現的笑顏,腦中則不斷播放過去一拳打斷同事鼻梁的野蠻幻想。

他感覺自己像個妒夫,一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夫,她不準他被看見,他只能在夜里饑渴地等待她施舍熱情。

她讓他明白,世界上有奮斗拚命也無法改變的事物心與感情。愛是一棵自由生長的樹,他可以修剪、養護它,卻不能給它植入程序,要它按他要的方式開花結果。

方才羅妙靖看見站在門口的他,表情有一瞬的遲疑,隨即轉頭。他注意到陳志旭異常興奮,這讓他腦子里的畫面變得更加暴力。

他回到辦公室,傳簡訊給她,約她晚上見面。五分鐘後,她回傳三個字︰「已有約」。

當買下班,他看見她和陳志旭一起離開。

***

第一天,羅妙靖和陳志旭共進晚餐,他送她回家。

第二天下班時,華疆臣正在店門口看貨車卸貨,陳志旭主動和他道再見,她不得不跟著對他點個頭。這買他們依然共進晚餐,之後去逛百貨公司,挑選她要送辛純恩的生日禮物。

第三天,她打完卡下班去找陳志旭,發現他被華疆臣叫去談話,她沒敢敲店長辦公室的門,五分鐘後陳志旭出來,和她一起離開。

用過晚餐後,他們前往辛純恩開的夜店「晶」。她有客人來訪,招待他們水果和酒,讓他們在她的私人包廂里等。

在陳志旭忙著欣賞華麗的裝潢時,羅妙靖佯裝隨意地問︰「下班前店長找你談什麼?」

「店長問我要不要兼講師,他說我的專長可以開一些目前沒有的課,如果我有意願,他可以請幾位有教學經驗的學長帶我。」講師的收入比「合鑫」職員高,陳志旭顯得躍躍欲試。

「他沒說別的?」她以為他至少會打听陳志旭和她昨天一起去哪……

自從那通邀約見面的簡訊之後,這幾天他不曾找她。每次冷戰總是他先低頭,這回他沒主動求和,她就下不了台反正要分手,干麼還介意有沒有台階下?

她要自己別去煩心,又不禁猜想他現在在做什麼,應該在準備關店下班吧?杜思穎是不是又煮了什麼美食,想收買他的胃?包廂里光線迷蒙,沙發柔軟,微醺慵懶的LoungeBa氣氛,只讓她郁悶煩躁。

「沒,店長只跟我談授課的事。」陳志旭沒察覺她的情緒,對奢華的擺設嘖嘖稱奇。「角落那套音響價值不少錢」話音剛落,辛純恩進入包廂。

「抱歉,久等了。」辛純恩穿黑色褲裝,一身馥郁香氣,隨興披散的長發搭配煙燻眼妝,媚麗的眼色掃向陳志旭時,差點教他停止呼吸。

羅妙靖道︰「其實我打算法了禮物就走,你有客人,不必勉強來陪我。」

「是我男友,我趕他回去了。跟他常常踫面,不算什麼,我比較想陪你。」辛純恩親昵地樓樓她肩膀,瞧向陳志旭。「你好呀,我是妙妙最好的朋友。」

「你好,我是她同事。」這種艷光逼人的美女讓陳志旭招架不住,只好避開。「我可以看看那邊的音響嗎?」

「請便,想試效果的話,櫃子里都是CD,」男人一溜煙地跑到牆角,辛純恩揚眉,低低在羅妙靖耳邊說︰「頭一次有男人這麼迫不及待離開我。他是個老實人。」她聲音更低。「可是制不住你。疆臣才能和你匹敵。」

她微慍。「我什麼都還沒說。」

辛純恩聳肩。「你身邊的男人一向只有疆臣,既然出現了生面孔,不能怪我作合理的推測。你說『什麼都還沒說』,就是有話要說,是什麼?」

「我要和他分手,徹底的。」她微微挺胸,語氣卻帶著一絲遲疑。

「呢,終于想通啦?祝你成功。」

「……你之前都會阻止我。」為何她的反應也和她預期的不同?

「你希望我阻止你?」

羅妙靖啞口無言,辛純恩望著研究音響的陳志旭,續道︰「如果阻止得了,這些年你早就打消分手的念頭了。這回是什麼讓你想分手?」

「我不想再和他這樣糾纏下去,我們只是在浪費時間,妨礙彼此的人生,而且不管我做什麼無理的事,他從不生氣,他讓我覺得……我在欺負他。」他的逆來順受讓她越來越內疚,深感自己的惡J`

「欺負他又怎樣?是他自己送上門,你高興拿他煎煮炒炸還是扔海里喂魚,他都應該歡喜甘願,你完全不必心疼。」

「我不是心疼。」羅妙靖不自在地變換坐姿。「其實我早就明白,他是華顯洋的兒子,這件事不可能改變,我因為這一點對他生氣並沒有意義,但是事情來得太突然,我沒辦法接受。」

「他也不是自願當華顯洋的兒子,你不能在這件事上頭放過他嗎?」

「我沒辦法……」她眼光有些飄忽。

「即使他愛你,為你付出這麼多?」

「那真的是愛嗎?」她反應得很快。「就算他曾經愛過我,應該也被我刁難到心冷了吧?他只是為了替父親贖罪,才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不說『夠了』,他說不定會把一輩子都賠給我,他就是這種老實的傻瓜……沒有必要這樣,他做得已經夠了。」

辛純恩審視她良久。「這只是你單方面的想法。我覺得,你沒有真正想透,只是想為你們的局面解套而已。噯,我忘了說,其實疆臣也來送我生日禮物,他比你晚十分鐘到,現在好像在外頭跟酒保聊天。我告訴他你也在這里,還帶一個男同事,巧的是他也帶了個女同事,一位杜小姐。」

她對錯愕的羅妙靖盈盈淺笑。「他應該還在外面吧台那邊,你們幾位就在這里消磨一晚吧,今晚全部我請客。」

***

五分鐘後,羅妙靖和陳志旭來到「晶」的大廳。她有一剎那的沖動,想要直接沖出大門離開,視線卻不由自主往吧台飄去。

華疆臣果然在吧台邊。他身上還是白天工作時的衣服,「合鑫」的員工夾克和深色牛仔長褲,他和「晶」這種高檔的地方毫不搭軋,又那麼泰然自若,樸實堅韌的氣質讓經過的男女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杜思穎在他身邊,右臂幾乎抵著他左臂,酒保正在對他們解說什麼。

羅妙靖瞟了大門一眼,走與留的念頭還在她腦中迅速交替,不受控制的腳步已經將她帶到他們身邊,杜思穎剛好轉頭看見他們,輕呼出聲。

「鷹鷹!我听那個美女老板說,你和我們公司男同事一起來,我在猜是誰,原來……」美眸在羅妙靖與陳志旭間來回,表情曖昧,對她眨眼。

這個暗示性的眼色讓羅妙靖惱火。她自以為知道什麼?

「我來送生日禮物,這里的老板是我們學校的學姐,我和店長都認識的。」她看向華疆臣。

「你以前都是她生日過了才想起來。」他的眼神就含蓄得多,至少瞥過陳志旭時沒什麼特別的表示。

「今年我記得寫在行事歷上了。」華疆臣逼自己的雙手安放在吧台邊,不要一把揪住陳志旭衣領。

這幾天他默默觀察,已經確定是陳志旭主動接近羅妙靖,而她也樂于和他相處。他一方面吃醋,一方面開導自己,陳志旭對她的好感只是單方面,他相信她會拿捏住朋友的分寸,他不該干涉。

他是妒夫,不是獄卒。

「學姐說,今晚我們在這邊的消費都算她的。」羅妙靖無視歡呼的杜思穎。「我想回家了,志旭要送我,你們留下來玩吧!」

「我也要回去了。我來送禮物而已,兔子是搭我便車來找朋友。」陳志旭只有機車,她單薄的身子怎麼禁得起刺骨的冷風?

「天氣很冷。你們都坐我的車。」

「那我的車怎麼辦?」

華疆臣一記冷眼讓陳志旭閉嘴。「明天我載你過來騎。這里有停車場,不會被偷。」

四人上車,杜思穎很自然就挑了副駕駛座,那原本是羅妙靖專屬的座位。

羅妙靖默默鑽入後座,瞥見華疆臣從後視鏡里凝視她,她揚唇,給他一個虛偽的燦爛笑臉。

杜思穎首先打開話題。「上山幫小朋友裝計算機是什麼樣的情況啊?」

陳志旭道︰「听老板說會受到當地人的熱烈歡迎,應該很好玩吧?」

「我們不是去玩。」華疆臣沉聲道。

「討厭,你干麼這麼嚴肅嘛?我們當然知道重點不是玩啊!」杜思穎吃吃笑,拿皮包敲了他手肘一下。

華疆臣皺眉。杜思穎知道他要過來「晶」,吵著也要一起來找在這里工作的朋友,他才讓她搭便車。他已暗示過她不要有這種不合宜的親密舉動,她卻裝傻地依然故我,有旁人在場,他不想讓她難堪,只能保持緘默。

他瞟向後視鏡,鏡中的羅妙靖似乎看到了杜思穎的舉止,她露出厭惡的表情,目光轉向車窗外。杜思穎換了話題,討論最近黑客盜賣個人情資的新聞,他很快注意到她用的都是信息科系學生才懂的專業用語,排擠羅妙靖的意圖很明顯,而陳志旭想換話題,杜思穎都听而不聞,徑自滔滔不絕。

羅妙靖似乎渾然不覺,一徑望著窗外。她在想什麼?華疆臣凝視她,夜色黯淡她的容顏,她反映微光的眼瞳如終年黑暗的深海,他想潛入,探索秘密。

有許多次,他試著和她談起二十年前的恩怨,希望引導她發泄情緒,她總是不想談,被他逼緊了,她干脆逃遠,或者勾引他上床。她寧可和他,不願和他討論情感和內心。

她像土地,緊緊掩埋秘密,但它不會發芽,只會持續毒害她的心靈。

他只好扭曲地寄望這種畸形的關系,能逐漸療愈她內心的創傷,還給他從前那個慧黯可愛的女孩。有時他信心十足,認為情況終將好轉,有時他覺得這是奢望,他根本救不了她破碎的心。

羅妙靖沒心思理會杜思穎的挑釁,只想著該如何和他提分手?

以他的頑固,要說服他等于試圖拖拉一座山,她猜得到他的響應,他不要分手,他要化解她的臼結,他們只是「暫時分開」,他仍愛她。

而她,還愛他嗎?

她不知道。她感覺混亂,兩年前的震撼似乎燒壞了她的感情神經,她不斷激怒他、傷害他,她的某個部分故障了,她察覺到自己不太正常,卻無法克制。

他說他很強壯,不怕她傷害他,但他也是個人,心也是血肉構成,受了傷會疼痛,想到她的反復無常究竟如何地踐踏他,她懊悔,也心疼他的傻。

她不想再傷害他,不論他還愛不愛她,愛不能當作傷害人的借口,這是父母留給她的最後教陳志旭和杜思穎先後下車。副駕駛座一空,華疆臣便道︰「妙妙,來前座。」

「不要。」座椅上肯定還留著杜思穎的體溫,她拒絕。

華疆臣也不勉強她,紅燈了,正好行經偏僻的道路,四周沒車,他還是踩煞車,停在白線前。後座飄來一個遲疑的聲嗓。

「疆臣……我有話跟你說。」要用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說服他?

「嗯?」她很少用這麼溫和的語氣對他說話,令華疆臣警戒。

「我們……分手吧!」她左胸里似乎打了個結,感覺疼痛。

他震驚,猛然轉過頭。「這問題很久以前就討論過,我們不分手。」

「那只是你做了決定,逼我接受,現在已經證明這樣完全行不通。這兩年我們只是在原地打轉,事情根本沒有解決。」

「那是因為你拒絕和我溝通,所以——」

「因為溝通也沒有用,溝通不能讓你換個父親,癥結在于我不能接受你是他的兒子,我總算想清楚了,所以……」她嗓音干澀。「我們分手吧。」

她眼神淒然但堅定,她的每個字他都听懂,但無法理解,他呼吸開始急促。「但我對你始終沒變,我愛你。」

「你愛我?這兩年我這樣對你,你怎麼可能還愛我?」她尖銳地道︰「也許你只是放不下對我的內疚和責任感,卻誤以為這是愛!」

綠燈了,但他無法前進。「我很清楚我的感情與內疚或責任感無關。」

「好,那我問你,你感覺得到我愛你嗎?我的所作所為,哪一點讓你覺得我還愛你?該不會我和你,你就以為我愛你?」

難道不是?他們最初是因為相愛才想擁抱彼此,即使後來感情變調,她的主動挑逗全都是憤怒的挑釁,但她索求的從不是激情,是情人之間的親密撫慰……這些太復雜,他不知從何說起,何況說了她也不見得會承認。

「你懂了吧?」羅妙靖將他的不語當作默認。「你以為的愛,是你單方面的想象,你這樣只是在活受罪,分手對你比較好。」

至少她還在乎他受不受罪。他頹然地想。「是陳志旭讓你有這些想法嗎?」

「不,和他無關,他只是剛好在這個時候出現。但是和他在一起很輕松,他對我很好,也許我會和他交往。」她竭力讓自己鎮靜地說話,听起來卻很不確定。

「所以你趕著和我做個結束,才能跟他在一起。」這是第二次,她要離開他,同樣讓他痛徹心肺,這回不是情緒激動下的決定,她條理分明地陳述,給他一股無法挽回的絕望感。「讓我考慮……」

「我不是在請求你同意,是告訴你我已經決定這樣做,以後我們只是同事,我不會再到你的住處了。快開車吧,綠燈很久了。」

她望向窗外,感覺車子重新起步,她微微發抖,心跳急促,掌心沁出冷汗。

其實她一開口就動搖了,就這樣渾渾噩噩在一起又何你?他心甘情願,她半推半就,不看未來,沒有責任,他們一同墮落,糜爛到底……

但她終究無法這麼自私,帶給羅家傷害的不是他。她試著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華疆臣臉色陰郁,握緊方向盤。他姓華,這大概比聖經的原罪還不可原諒,為這樣的原因被拒絕,真是悲哀又可笑,他為她做的一切抵不過他身上流的血。

她說她要的是別的男人,他記得他們交往時,她時時刻刻沉浸在喜悅里,神采奕奕,她談陳志旭的口吻卻平板得像在念新聞報導。她不愛陳志旭,卻願意試著去接受,或許任何人她都能嘗試,唯獨他不行。她竟說他的愛只是他的想象,那他怎會為想象的東西心痛欲狂?

車子在離羅家兩個巷口外停下,羅妙靖下車就走,華疆臣拉住她。

「就照你說的吧,我們分手。」

「嗯。」她看著路燈灑在地上的光,不看他。

他緊緊盯著她側臉,搜尋任何不舍的蛛絲馬跡,卻只看見一片淡漠。「我還是會匯錢給你,別說你不要,我就是要匯,你要不要用是你的自由。」

「隨你高興吧。」

「你……會離職嗎?」

「目前沒有打算。」

一陣沉默。他握著她手腕,似乎不想松開,她說︰「沒事的話,我回去了。」她要抽回手,他不放,忽然一扯,將她拉進懷里。

「讓我抱你,最後一次。」他低啞的解釋令她的掙扎靜止,他溫熱的唇輕觸她額頭,他的體溫刺著她肌膚,他的身體緊繃,嗓音壓抑著激情與疼痛。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隨時來找我。答應我,不要勉強自己。」

她含糊地點頭,靜待他松手,他卻不動,她輕輕推他胸膛,他終于放開她,她低著頭迅速轉身,走進寒冷的夜里,沒有回頭。

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忍住眼淚。他的哀傷令她心碎,她幾乎要開口說︰她不離開,她什麼都不管了,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但她還是忍住了,強忍住的部分留在他懷里,空殼蹣跚地離開。她感覺混亂又疲憊,像奮力奔跑了兩年終于停下,這里卻不是她要的終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她走著,走著……走不動了,停在路樹的陰影下,她蒙著臉,低聲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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