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盧教授離去,元母涼涼道︰「你听听,盧老師也擔心你,你好意思嗎?」
「請他盡量擔心,擔心到中風我也不會不好意思。」元可昀嘆口氣。「媽,你干麼不在家休息,或是跟你那些朋友模幾圈,要跑來學校?」
「怎麼,怕我又跟你學生講你嫁不出去的事嗎?安啦,上次我就交代清楚了,有好對象他們都會幫你注意,不需要再講一次。」
元可昀頭很痛。「拜托你別再提這件事好不好?很可恥耶!」
「既然知道可恥,還不趕快找個男朋友?」
「我不是覺得沒有男朋友可恥好嗎?」是母親的行為讓她難堪!
「不然還有什麼更可恥?枉費我把你生得這麼水當當,三十歲了,連男朋友都沒有,左鄰右舍都在問我,你家可昀這麼聰明優秀,怎麼會嫁不出去?」
「又不是只有我三十歲還沒嫁,隔壁的心倫也是啊!」湛心倫是與她一起長大的好友,和她一樣樂于享受單身。
「你還敢講!整條巷子就你們兩個嫁不出去,你是很得意嗎?!」元母怒咆︰「我每天煩惱你嫁不出去,煩惱到睡不著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我都知道,你有高血壓,別激動……」元可昀連忙安撫老媽。
元母喘口氣,雙目精光閃爍。「你到底什麼時候要結婚?」
「我連男朋友都沒有,怎麼結婚?」
「那你什麼時候交男朋友?」
「呃……有喜歡的對象,自然就會交往啊。」
「那你要怎樣的對象?基本條件我知道,沒有不良嗜好,有固定工作,人品好、有責任感、肯上進,符合這些條件的男人一大把,你一個也不要,這是怎麼回事?」
「又不是符合條件就可以,你希望我那麼隨便嗎?」
「不就已經開了條件,是哪里隨便?根本是你太挑剔!」
「媽,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你和爸花了多少心血栽培我,現在我有份好工作,教學認真,定期去醫院做義工,還每個月捐款給兒童和流浪動物……綜合以上條件,我不是個好女人嗎?為什麼我不能挑剔?難道我不值得一個好男人……」元可昀的振振有辭在老媽嚴厲的目光下自動消音。
「就是我跟你爸把你栽培得太好,你才變成今天這樣。」元母滿面沉痛。「我們家出了你這個天才小孩,二十一歲就拿到博士學位,在大學教書,我和你爸爸多高興啊……」
提起三年前過世的丈夫,元母眼眶紅了。「沒想到你太聰明太優秀,男人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你有成就,我們固然高興,可是我們真正希望的還是你嫁個好丈夫,生幾個小孩,過得幸福快樂,你懂不懂我們的心情啊?」
「我懂啊……」在老媽的觀念里,女人要是沒結婚生子,人生不論有多少成就都不及格。
「所以我又去拜托隔壁劉太太,她好不容易再幫你找到一個好對象。」劉太太是她們的鄰居,熱愛幫青年男女牽紅線,當紅娘。「對方是廣告公司總經理,大你兩歲,名下有七位數存款、好幾處房產、好幾輛車,劉阿姨說他人很風趣,而且一表人才,帥到連她都想嫁給他!」
「劉阿姨也覺得‘魔戒’的強獸人很帥。」這樣的眼光沒什麼可信度。
「反正,條件這麼贊的男人,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元母眉飛色舞。
「天上掉下來的男人是傘兵吧?」換言之,她又要相親了……想到之前不愉快的經驗,元可昀意興闌珊。「他要是這麼好,追他的女人早就多到可以填滿太平洋,怎麼需要相親?」听起來有點不對勁。
「這我就不清楚了,他似乎喜歡溫柔賢慧的女人,認為參加相親的女人比較有這種特質。」
元可昀笑了。「他是不是搞錯了?說我溫柔賢慧,好像在說我頭上長角……」根本沒有的東西嘛!但她被老母瞪了一眼,乖乖閉嘴。
「沒有溫柔賢慧你也給我裝出來!劉阿姨能幫你找到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是奇跡,你要好好把握,听到沒?」
「那也要人家看得上我啊,他知不知道我是副教授?」
「知道啊,劉阿姨說他不在乎你智商多高,只要處得來就好。」
「一開始都這樣講。」之後就嫌她太聰明,鋒芒太露,不懂給男人留面子,等他發現她毫不「溫柔賢慧」之後,一定溜得更快。
「相親安排在這禮拜六下午四點,在我們上禮拜去過的那家餐廳,你好好打扮,別遲到。」
元可昀不太情願地答應了,雖然怎麼想都覺得這次相親注定失敗,喔,真不想去哪……
能無條件接納她的聰明絕頂,永遠以她為榮的男人,她只遇過一個——她父親。男人總是愛面子、要自尊,他們比女人優秀是天經地義,女人優秀叫做太能干沒人要,這麼脆弱的自尊,她連跟它計較都覺得可笑。
當然,她也曾期待婚姻,有好對象,她也想把握,可是,失望太多次了,她已麻痹,況且這回相親的對象也怪怪的,條件優越到很不真實,卻得靠相親找另一半,八成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毛病……
送走母親,元可昀回到實驗室,小胡又來邀她參加生日派對,她猶豫了下,答應了,近來生活有些悶,熱鬧一下也不錯。
于是星期六中午,她與一群研究生浩浩蕩蕩抵達「晶」,在黑漆漆的VIP包廂里,平日壓力過大的研究生們扮成警察、護士、空服員,把音樂開到震耳欲聾,吃蛋糕、跳舞、玩游戲,大玩特玩。
在場唯一的師長輩元可昀扮成女大兵,穿迷彩裝,臉上抹油彩,和幾個女學生擠在一起玩牌。音樂很吵、情緒很high,所以過了很久,她才在一波波笑聲喧嘩中,注意到手機屏幕在閃。是母親來電。
她接听,老母的怒吼差點戳破她耳膜。
「你在干什麼?!叫你來相親,都幾點了,為什麼人還沒到?!」
「不是約四點嗎?」元可昀看表,時間還沒到,才兩點半。
「是兩點,不是四點!」
「你明明說四點……」
「幾點不重要,反正你快過來,人家已經等你半小時了!」
「可是我參加學生的生日派對,衣服還沒換……」她本來打算派對結束後回家更衣,再去相親,現在她奇裝異服,怎能見人?
「不用換衣服了,直接過來!」
「可是……」突然眼前一黑,她臉上多了什麼,鼻腔中都是清涼的薄荷味。她模模臉,一盤刮胡泡沫砸中她右臉。
「老師快來玩!」那邊一群男生拿著盤子在擠刮胡泡,也不知道是誰砸她。
很好,現在她不但奇裝異服,還加上毀容。她抹掉臉上的刮胡泡。「媽,我至少需要半小時整理——」
「你只有兩分鐘!只是要你來吃頓飯,這麼不情願嗎?嗄?明知道我擔心你的終身大事,你連做個樣子讓我安心都不肯,嗄?我真會被你氣死……」元母喘息。「唉唷,我胸口痛,好痛……」
元可昀立刻跳起。「我馬上去!你別激動,我馬上去!」
元母掛掉手機,氣得全身發抖。這臭丫頭,竟然記錯時間,萬一男方等得不耐煩走人怎麼辦?要不是她祭出假裝胸痛這招,她還想拖拖拉拉,哼!
「元媽媽?」一把爽朗好听的男聲在她背後響起。「元小姐不能過來嗎?」
元母旋身,端起笑臉。「不是,她弄錯時間了,跑去參加學生聚會,我要她現在就過來,她馬上到。」
「那就好。」喻以鈞微笑。「剛听到你對著電話大叫,我還以為出了什麼狀況。」他本來和劉阿姨在聊天,听見走開去打電話的元母在餐廳角落咆哮,過來關切。
「沒事,我在催我女兒,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麼久。」
「沒關系。」喻以鈞扶著老人家走回座位。「元小姐還會在周末參加學生聚會,听起來是一位很有親和力的副教授。」
「是啊,她從小念書都跳級,班上都是年紀比自己大的同學,沒什麼同齡的玩伴,導致她逮著機會就想玩,長這麼大還改不掉。」
「童心未泯,很好啊。」
元母嘆息。「有什麼好?都幾歲了還只想著玩,她對交男友要是有這麼積極,就不必來相親了。」怕對方覺得女兒對相親不重視,她趕快補幾句好話。「不過她以前不是這樣,她一談戀愛就整個人陷進去,很認真的。」
「嗯,听起來元小姐是性情中人,我很期待和她見面。」他應對得圓滑,心里卻想——她再不出現,他就要走了,他答應要帶兒子去買玩具,雖然對這位小姐頗感興趣,卻也不是非認識不可,他枯等她三十分鐘,算給足她面子了。
當然,他沒讓兒子知道他來相親,否則這小家伙鐵定全力阻撓,例如黏在他褲管上,讓他出不了門。
兩人回到座位,劉阿姨和元母努力說話、撐場面,喻以鈞陪她們聊,一面考慮退場的說詞。這時,他隨意瞥向窗外,忽見一台重型機車疾馳而來。
騎士戴全罩安全帽,穿兩截式迷彩上衣和短裙,露出健美光滑的小骯,短得撩人遐思的短裙下,是一雙蹬著黑色短靴的美腿。
他在心底吹了一聲長長口哨。這雙腿勻稱結實又修長,可以列入近期所見的美腿前三名,那渾無瑕疵的皮膚大剌剌地被烈陽曝曬,主人不在乎,他都替她心疼了。
女子在餐廳前停下機車,摘下安全帽。那頭短發凌亂有型,那臉蛋——他愕然,這位小姐的臉莫非被麥克筆涂過,不然怎麼黑漆漆的?還是那是胎記?但有人胎記大得整張臉都是嗎?
女子從口袋里模出手帕,往臉上猛擦,彷佛她的臉是銅牆鐵壁,擦不爛。她一面猛擦臉,一面大步走進餐廳,服務生迎上前去,她對服務生揮揮手——
下一秒,她突然整個人憑空消失。
他嚇一跳,情不自禁地站起,就見黑臉小姐躺在地板上,狼狽地按著短裙。
他愣了一秒才醒悟——她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