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齡娥姊弟倆就這樣在孫家飯館里住下,至于孫紹鑫說的成婚一事,則在那天之後因為人跑得不見蹤影,也就這樣耽擱了下來。
只是,住了幾天,阮齡娥發現自己還真的是無所事事的過著日子時,又忍不住操起心來。
這日子是不像之前在路上奔波那樣艱難了,但是他們也不能就這樣在這里白吃白住,先不說這幾乎沒有人願意來的飯館有沒有那個錢,就說那天丟了個要討論親事的話頭,現下卻跑得不見人影的孫紹鑫,他那快速變換說法的態度也讓人沒法放下心來。
斟酌了幾天,最後阮齡娥還是打算先在這城里做起以前父親常做的營生,打算弄點這都城里沒有的小吃來賣賣。
姊弟兩個討論過後都覺得這法子可行,只是最大的問題在于他們現在住的房子可是人家的,平常窩在房間里或在後院里走走還無所謂,要動到人家的廚間灶台,最少也要和主人家打一聲招呼。
所以,本來打著能夠和孫紹鑫不踫面就不踫面主意的兩個人一改往常,開始守在前頭,和店小二一樣整天窩著等,等著等著,也把這都城里最有名的順口溜的前因後果都弄明白了。阮齡娥這才知道自己第一天來,開口說要履行婚約時,為什麼這主僕兩個會傻成那樣。
如果今天那個被各大媒婆當成毒瘤的是自己,而後突然出現一個人說我們趕緊成婚,大概自己也會是這樣的神情吧。
當阮齡娥收斂了自己腦中不斷纏繞的復雜思緒後,愕然的發現,已經又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飯館的門被關了起來,只有她面前的桌上留了一小截蠟燭。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大約今晚還是等不到人了。就在阮齡娥準備吹了燈火,也收拾收拾回房去睡時,大門那里卻傳來拍門聲。
「誰啊?」她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將松松拴著的門閂給拉開,透過小縫脆聲問著。
「還能是誰?當然是本少爺回來啦!」孫紹鑫迷迷糊糊又帶著點張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阮齡娥一听是孫紹鑫,連忙開了門讓他進來,只不過她發現,進門的不止他一個人,一邊還有一個穿著貴氣的男子跟在他身邊,手上提著一壺酒,遠遠的還可以看見那人後頭跟著一個小廝。
阮齡娥原本要開口和孫紹鑫討論商借東西,現在這一看,頓時一肚子的話全都收了回去,只是斂首低眉將桌上的那一點蠟燭留給他們,而後就打算離開。
「那就是你說的那個憑著婚約來投靠,說想嫁給你的小泵娘?」那穿著華麗的男人一邊將孫紹鑫給扶到椅子上坐好,一邊打量了要離開的阮齡娥後開口說著,完全不顧當事人就在一邊。
听到這話,阮齡娥腳步停了一瞬,卻不打算停下腳步來回應,本來還想加快腳步前進,卻被孫紹鑫下一句話硬生生的攔下—
「喔?你說那個啊?大概吧。怎麼,你看上了那根豆芽菜?」孫紹鑫有些醉後的迷蒙笑望著他,「你難道喜歡上這種清粥小菜了?就這樣干干癟癟的也有興趣?」
風俊祈沒好氣的看著已經喝得半醉,開始胡言亂語的孫紹鑫一眼,忍不住呸了他一聲,輕搖折扇,「你真是醉得不輕了,听听你現在說的是什麼話?就算不喜歡,她在名義上也還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哪能這樣說?」
「別說了,那天我腦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時沖動就把那姊弟倆給留了下來,現在才搞得自己有家回不得……唉,只能怪我爹太沖動,竟給我訂了這一門親事。」
那天他答應讓兩人留下來後,馬上就後悔了,不明白自己那時候怎會說出那等話來,苦惱著收不了尾。
結果,他當然不可能真的要討論什麼親事,趁那兩個人還沒收拾好,就隨口說要去外頭喝酒躲了出去,只是幾天過去了,他還是沒想清楚該怎麼對待那找上門的親事,干脆裝烏龜躲在外頭,但因為喝得太醉被人給架了回來,至今腦子里還是一團混亂。
說著,孫紹鑫眉頭輕皺,那苦惱的神色一覽無遺,只是喝了酒就忘性大的他卻完全不記得他嘴里說的那個人還站在邊上,將他倆的對話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忘了,風俊祈可沒忘,看著一邊靜默無聲的小泵娘,他只覺得好笑,孫紹鑫這下可把人給得罪了。
阮齡娥捏緊了手,帶著忿恨的神情,僵著身子慢慢回頭,在某人注意到卻沒阻攔想看後續發展的縱容下,猛地跑到孫紹鑫面前,小手一揮,讓一個火紅熱燙的巴掌就這樣印在孫紹鑫的臉上。
孫紹鑫錯愕的瞪大了眼,還有點迷糊的看著眼前人,但嘴已不受控制的先罵了出來,「妳又怎麼了?我喝個酒也惹著妳了?妳該不會真的就把我當成妳的夫婿在管教了吧」
莫名其妙挨了個巴掌,又想到這幾天來無處可歸,他一氣惱,在酒勁的催發下,一古腦的用毫不留情的嘲弄話語反擊回去。
她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你這樣的人白送給我我也不要!要不是我爹硬要我們來找你,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良人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了!」
本來罵了一句就不想再說了的孫紹鑫也爆發了,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跟她大眼瞪小眼,「笑掉誰的大牙了,我是不怎麼樣,可妳又好到哪里去了?瘦巴巴的,活像一根沒長大的豆芽菜,風一吹說不定就飛了,就這模樣妳還以為我有興趣呢,我就是娶不到半個媳婦也不會委屈自己!」
風俊祈站在一邊看著這兩個人口舌相爭,一臉淡定的退了幾步,嘴角含笑的看著兩個人繼續爭執不休。
原來,就是這樣一個牙尖嘴利的小泵娘,才讓這個脾氣一點就著的孫紹鑫躲到他家,一躲就是幾天,還掙扎猶豫著,到底是真的要和對方成親還是要解除婚約……呵,真有趣!
他還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讓孫紹鑫氣成這樣,沒想到一個像豆芽菜一樣干癟的小泵娘倒是做到了。
就在風俊祈于一邊開心看戲的時候,阮齡娥和孫紹鑫兩個人的口舌之爭到達了最高潮。
「不需要你委屈!我阮齡娥什麼都沒有,但那骨氣還是有一點的,明兒個我和弟弟就搬出去,這婚約自然也一刀兩斷!」
孫紹鑫在剛剛說了那傷人的嘲弄話語後,酒醒了大半,有些懊悔,只是話已說出口,不能收回,他只能強撐著,然而一听那阮齡娥又倔又固執的說了那些話,他腦子不禁一熱,不管眼前不過是一個小泵娘,又跟她吵了起來。
「一刀兩斷就一刀兩斷!我又不是娶不到人,怎會怕妳這不痛不癢的威脅!」
阮齡娥看他果斷的說出這話,心中也沒有任何猶疑,拿出一直收在懷中的信物丟給他,抿唇道︰「那好,那各自歸還當初的信物,從今日起橋歸橋路歸路吧!」
「還就還!」孫紹鑫也從自己的身上掏出玉佩,直接丟給了她。
風俊祈這時才發覺事情鬧大了,他原本只是想看看這兩個人能吵出什麼花樣來,可沒想過這兩人會把婚約給吵沒了啊!
要知道,好不容易才有個小泵娘不受外面的風聲影響,願意嫁給孫紹鑫這幾乎快沒有名聲可言的小子,要是過了這一村,到哪里找下一個店啊?
他連忙站出來,對兩人笑了笑,打算當個和事佬。「小泵娘,今兒個他多喝了幾杯,腦子不清楚了,妳就別和他計較,這婚約可是兩方仙去的長輩訂下的,怎好如此輕率的說放棄就放棄呢?」
兩人爭吵必有一方要先退讓,孫紹鑫那牛脾氣他是知道的,實在沒辦法先說服他,索性朝小泵娘下手,由他好言好語地勸導一番,應該能讓兩人別那麼劍拔弩張,能息事寧人才是。
只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
如果只是一個養在深閨里的小泵娘,可能就會讓他這三言兩語給說動了,但是阮齡娥偏就不是這種人。
試想,一個能夠帶著幼弟千里迢迢奔親而來,最後能夠平平安安、不缺胳膊或少條腿的到達這都城,不說有什麼了得功夫或什麼,就是這見識還有膽魄也不是能讓人小覷的。
再說了,就是沒有這番經歷,從小阮齡娥跟著阮父走南闖北的,不知道見過多少大大小小的場面,又豈會被他這番連唬帶哄的幾句話說服。
所以,她轉頭冷冷朝風俊祈一笑,眼底的冷淡和怒氣讓他有些發愣。
「這位公子怎說這種話來?若不是你無禮開口在先,又豈會有他沒腦子說出那些話的機會?如今又要來扮好人,不覺得有些虛偽嗎?更何況,我爹替我訂下這門親事是看在孫伯父的面子上,若他知道孫伯父的後人如此不堪,甚至將孫伯父一生的心血敗壞至此,想必也會同意我今日所為!」
風俊祈沒想到這個看似豆芽菜一樣瘦弱的小泵娘嘴巴倒是厲害,幾句話說得讓他把要說的話都梗在喉中,還把這解除婚約的責任全都推到一邊臉色黑如潑墨的孫紹鑫身上。
唉,早知如此,當初見孫紹鑫對這飯館完全不生興趣,讓一些廚子還有掌櫃的全都離開,導致客人不再上門的時候,他就應該努力勸說,要他好好把這飯館給經營下去,也就不會弄得現在被拿出來當退婚理由,而他也少了一筆進項,得了這些壞處就只為了省那經營飯館的工夫,真是得不償失啊!
不過,這是人家的家產,他也不能說什麼,只是現在這人連自己的媳婦都要折騰掉了,他多少也要擔點責任,幫著說合。可他都還沒開口,就已經有人忍不住了。
這些日子以來,孫紹鑫听過不少說他是敗家子、浪費父親心血的話,雖然這個中原由只有他自己明白,但是如她這般說得毫不留情的還是第一個,一時之間,臉色帶著怒氣的嫣紅,他開始口不擇言的反諷,「是,我是不行,我是只會敗壞我爹心血的敗家子!但妳就高明、就有本事了?有本事的話,妳就把這間半個月打不出一巴掌蚊子的飯館重新經營起來給我看看!嘖!別以為是個小泵娘就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真以為本少爺閑著沒事就專守這間飯館呢!」
「你怎麼知道我不行?」阮齡娥倔強的抬起了頭,帶著賭氣成分的眼神直直瞪著他瞧,「我怎麼說也比你這無所事事的敗家子好多了!」
「哈!最好是如此!也不要光說不練,我們就來下個賭注,這飯館讓妳經營個半年,到時我看妳是不是真有辦法把它重新給打出名號來!」孫紹鑫也賭著一口氣,嘴帶冷笑一臉傲氣的回瞪著她。
「賭就賭!」難道還怕了這個敗家子不成
「很好,要是妳真的成功了,我這孫家飯館就直接讓給妳。」腦子發熱的孫紹鑫沒多想,直接就把他老爹留下來的飯館當成賭注給丟了出去。